
外地人到蘇州,有時間的話應該去平江路走走,因為那里有一種至美,叫做古典。
沿觀前街往東,穿大儒巷,就進了平江路。如果說蘇州是一座歷史文化名城,那么平江路就是這座城市的記憶:白墻、灰磚、栗色門窗、半掩的宅門,構成了一幅水鄉生活畫。
平江路是古城歷史、經濟、文化的載體:這里的水埠拱橋、石路牌坊,園林式的布局,吳儂軟語,無不吸引著你。
在宋、元年間,蘇州城亦稱為平江城。在老蘇州人的心目中,先有平江路,后有蘇州城。平江路雖和古城一樣經歷了千年滄桑,但仍然保持了舊時的面貌。把現在的平江路和宋代《平江圖》對照后,你會驚奇地發現八百年來平江路沒有太大的變化,歷史在這里留下了完整的一角。
要欣賞平江路的美,最好是在下著小雨的午后。這里的雨最纏綿,淅淅瀝瀝,如絲線雨簾,把整條路籠罩在一片煙雨朦朧中。聽著那絲雨的旋律,沉浸在詩詞的意境中,腦子里灌滿了才子佳人的纏綿故事,耳朵里叮當響著絲竹、琵琶聲。細雨中,隔著長滿苔蘚的高墻,從偶然伸出墻頭的老樹枝丫間,說不定還可以碰到那個從戴望舒的《雨巷》中走出來的撐著油紙傘的丁香姑娘。蘇州的雨說來就來,風不大,輕輕一陣立刻轉換成平江河中的漣漪,雨中的平江路成了一幅游客手里欣賞的水墨畫。細雨過后,平江路變得更加柔情和清幽。
一條是平江河,一條是平江路,相互照應著。這樣的景致并非如現時的許多仿古建筑那樣堆砌于一夜之間,而是已歷經數百年之久。置身其中,仿佛時光已經倒流。小橋悠悠,流水漣漪,枕河民居的倒影時隱時現,河岸兩側,則有依依垂柳。河道、石橋、小巷和屋舍共同形成了高低錯落的輪廓線和富有節奏韻律變化的視覺空間。橋是體現平江河風情的重要景觀,又是古城的歷史見證。曾任蘇州太守的白居易寫道,“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在橋上,別樣風景盡收眼底;在橋外,橋又成了風景中的極致。線條柔和輕飄,臨流掩映,風姿綽約的橋呀,你又把我的魂兒勾走了。
平江路上的民居是蘇州民居的典范。一座座粉墻黛瓦的蘇式住宅鱗次櫛比,是一幅著色的水墨畫。黑白是主色調,黑色的磚瓦和白色的圍墻,年久失修的黑瓦上生出了白色的印子,白墻皮脫落后又露出了泛黑的青磚。瓦的青黑,墻的粉白,于是在瞬間被集中突出勾勒。外墻潮濕斑駁,黑白之間有著悠悠歲月的紋理。

清晨,平江路在晨霧中醒來。一路行去,你可以聽見洗漱聲、開門聲、門軸轉動吱吱扭扭聲,再加上不知誰家聽不很清的吳儂軟語聲。白天,平江路出奇地寧靜,靜得可以聽到鳥翅掠過的聲音,間或也可聽到寂靜深處傳來一兩聲舊貨郎悠長的叫賣聲,游人至此,心境悠然而自得。一到黃昏,評彈就成了平江路上的背景音樂。飯,要慢慢地吃;酒,要細細地喝,到酒微酣、耳微熱時,搖頭晃腦唱上幾句,真正是自我陶醉。這時候下班的人推著自行車一路走來,從這家飯桌聽到那家飯桌,能一點兒不拉地聽完整整一回書。夜色闌珊,平江路愈發顯得恬靜、柔媚而嬌慵。不時有從沿街屋子低低流淌出昆曲委婉的古典韻律。平江路,它沒有上海里弄那么洋氣,也沒有北京胡同那么規矩,更多的是隨意自然的平民風采。

平江路彌散的是靜謐、幽雅、深藏不露的書卷之氣。它狹長綿延,縱深逶迤,破瓦殘壁,幽蘭吐香。歷史上有很多名人在功成名就后,總喜歡躲在這里,覓一安靜的小筑作為終老的歸依,并與這片老路結下了不解之緣。其中有鈕家巷的潘世恩故居、南石子街的潘祖蔭故居、懸橋巷的洪鈞故居和顧頡剛故居、大新橋巷的郭紹虞故居等。另外,近代也有多位名人在這里的街巷中或任職、或治學、或創業、或寓居、或游歷,留下了豐富的足跡,如李鴻章、劉銘傳、楊蔭榆、錢穆、葉圣陶、顧廷龍、吳逸梅,等等。
(作者單位:蘇州大學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