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佛教寺院印象記

“文化基因”與“大眾佛教”

韓國有宗教信仰的人很多，據說其中信仰佛教者大約又居其半。信佛的人多，佛教寺院也就多。韓國有“三大名寺”（通度寺、海印寺、松廣寺）一說，又有“四大名寺”（上述三寺加梵魚寺）一說。

佛教在韓國民族文化中的地位很高。韓國文化觀光部從2005年開始，分民族、疆域與自然、歷史、社會與生活、信仰與思想、語言與藝術等六大領域開展了尋找民族文化遺傳基因（DNA）的活動。經過專家論證和數千名市民的問卷調查，最終選定了“100大項民族文化象征”，其中信仰類中包括：禪、彌勒（以上為佛教）、孝、儒生、宗廟與宗廟大祭（以上為儒教）、巫師跳神、城隍、鬼怪、禁絲（以上為巫俗）。語言與藝術類中，“八萬大藏經”、“百濟的微笑”（瑞山摩崖三尊佛像）等，也名列其中。另外，經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定，韓國的佛國寺、石窟庵及海印寺的八萬大藏經版都入選為世界文化遺產。由此不難看出，作為民族文化基因，佛教在韓國具有重要地位。

韓國佛教和中國文化淵源很深，韓國的佛教是從中國傳去的，比如天臺宗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天臺宗早在宋代便從開封傳入朝鮮—河南光山靜居寺系天臺宗的發祥地。后天臺宗在韓衰落，數百年間竟然極少有天臺寺院。近40年來，天臺宗在韓重興，據說建設了幾百個寺院，信眾有一二百萬。韓國天臺宗總本山設在小白山救仁寺，由上月圓覺禪師于1945年創建。

韓國天臺宗的教化主要著眼于大眾化，多把寺院建設在城市中心。但是僧人卻是完全按照農禪并行的理念，保持晝耕夜禪的道風。救仁寺有自己的農場，僧人白天在農場干活，晚上在佛殿禮誦、坐禪。

城市中最大的天臺宗寺院是釜山市的三光寺。三光寺建院僅30余年，標榜以“愛國佛教、生活佛教、大眾佛教”為三大目標，以消除眾生的業障和苦惱、增加智慧和福德為宗旨。該寺的規模、設置與開展的各項活動，可顯現出韓國佛教發展的新動向。

三光寺原系由釜山信眾于1969年創建的光明寺，當時只有幾間小屋。 宗教團體和信徒發愿在市中心建立大規模的佛寺，1982年在草邑洞購置用地，開始擴建，改名為三光寺。 現該寺占地面積115500平方米，大雄殿占地300多平方米，1986年竣工。寺中的“止觀殿”系五層大殿， 占地9900平方米，1985年開工，1991年竣工，內設舉行重大佛事活動的萬人大講堂，供奉著10050尊佛，還有可供3000人同時修習觀音定的禪修室及三光韓文學校、釜山金剛大學、讀書室、博物館、佛教用品展示會、書法教室、娛樂室、高科技音像廳等，裝備有計算機和世界多國語言自動翻譯系統等設施。五層法華三昧堂占地5610平方米，包括為實施僧人和信徒教育而建的大會議室、修習觀音精進的大講堂和接待貴賓的客廳、寺院辦公室、信徒會辦公室和可容納1000多人的齋堂。 矗立在三光寺的大寶塔，高30米，八面九層，供奉著中國、緬甸、印度等地奉贈的佛舍利。三光寺附設有幼兒園，建筑面積達2970平方米。 據說，1993年趙樸初先生訪問韓國參觀三光寺時驚嘆道：“看了三光寺，才讓人領略到佛教大雄大力的雄偉氣概。”

2005年冬至，筆者正在釜山工作，恰逢三光寺舉行一年一度的“無遮大會”，以直徑4.64米、高0.74米的大鐵鍋煮紅豆粥，供45000信眾享用，并舉行“天臺法華忤法所愿成就佛供”，信眾將過去一年要去除的陋習及新一年的愿望寫在紙上燒掉，取除舊布新之意。

三光寺規模之大、參與活動信眾之多、活動內容之廣泛，印證了該寺“生活佛教”、“大眾佛教”之宗旨。無怪乎有的國內學者認為，今日韓國已由保守的山林佛教逐漸走向現代化佛教，落實佛教在人間的弘揚。

“禪剎大本山”—梵魚寺

筆者2003年到韓國，去的次數最多的是位于釜山市金井山、有“禪剎大本山”之稱的梵魚寺。當年6月，由于工作緊張，身心疲憊，學生小黃建議我到不遠的梵魚寺轉轉，他陪同。先乘地鐵，再轉公共汽車，下了車向前走，曲徑通幽，轉來轉去，不知寺院還有多遠。正狐疑間，一拐彎，梵魚寺的“一柱門”突現在眼前。門上中間高懸“曹溪門”的匾額，左右兩邊的側間上懸掛著“金井山梵魚寺”和“禪剎大本山”的牌匾，梵魚寺到了。當日小雨綿綿，山水淙淙，雖值盛夏，涼爽宜人。周圍草木蔥蘢，山間云霧繚繞，更增添了幾分肅穆與神秘。

中國佛教禪宗，至五祖弘忍而分成北宗神秀、南宗慧能。公元8世紀，新羅僧信行到唐朝受法，把北禪宗傳入朝鮮半島。道義則從馬祖門下智藏受法，于唐憲宗元和十五年（820年）回國，傳入南禪宗。后此派成為朝鮮禪宗主流，稱為“禪寂宗”。到了高麗王朝智訥時，主張禪教一致、定慧雙修，禪宗有了很大發展，改稱“曹溪宗”，這也是梵魚寺大門上高懸“曹溪門”的因由。

新羅王朝以佛教為國教，佛教得以發展。后因種種原因，作為國教的佛教開始衰落。 繼起的高麗王朝統治者扶持佛教，加之貴族給予支持，佛教又趨繁榮，出現了《高麗大藏經》。1392年起的李氏朝鮮王朝，以儒教立國，佛教又陷入不甚景氣的境地。

梵魚寺始建于公元678年。創辦人義湘法師，曾在中國的終南山從智嚴、法藏二師習《華嚴經》，回朝鮮后建立該寺院。該寺很快成為朝鮮半島華嚴學中心，亦稱“華嚴十剎”之一。寺院幾經災難，毀毀修修，后何時成為禪宗寺院就不太清楚了。現存的梵魚寺，于1613年由妙全禪師重建，1910年，韓國佛教禪宗承認梵魚寺為禪宗主要寺院，并于1913年將其確定為“禪剎大本山”。

梵魚寺僧人，每日清晨3時半、上午11時及下午6時半三次上堂坐禪 。寺院設僧伽大學，供僧人研習經典。寺內還有專門為居士設置的拜佛堂及禪堂。我先后三次參觀，見有不少居士在此禪修，以女性居多。粗略觀察，有的似已在此修行多日。

20世紀后，梵魚寺形成了新的禪修風尚。該寺創設禪院和禪會，培養出了眾多的禪僧，使在信仰上趨于衰退的佛教界重新走上了正軌，守護住了傳統韓國佛教。禪僧們還參與抗日活動，1919年朝鮮反對日本殖民統治的三一獨立運動中，寺院僧侶高舉“梵魚寺學林義舉”大旗參與其中，并向設在中國上海的韓國臨時政府奉送現金。 據說，三一運動中全韓國使用的太極旗都是在梵魚寺中制作的，當然，這種說法可能有夸張的成分。

近年來，原為僧侶修行的“禪武道”在韓國民間頗為流行，梵魚寺在21世紀初推出的“寺院體驗”活動中，即設立該項目，成了一大特色。禪武道有類于氣功，筆者曾見到一些民眾和游客在僧侶的指導下進行此種體驗。僧侶們認為，禪武道不是以鍛煉身體或得到特別力量的武術為目的，而是修身養性的一種心性修法。據云，梵魚寺已在韓國的釜山、首爾、蔚山及美國洛杉磯等20多處設立了禪武道修煉場。有消息說，釜山慶尚大學的員警警衛行政科（科相當于系），還將禪武道定為四學分的課程，不知確否。梵魚寺還在慶尚南道的梁山市千圣山，開設名為“金剛砂”的禪武道專用道場，增添射箭、騎馬等修習課程。

列名世界文化遺產的佛國寺

朝鮮半島與中國毗鄰，數千年來，文化上受中國影響非常大，韓國佛教也是從中國傳去的。據文獻載，公元384年，一位名叫摩羅難多的和尚，由東晉將佛教傳入新羅。新羅于公元668年統一了韓半島，史稱統一新羅時期。此時儒家思想仍在上層建筑領域占主導地位，但佛教也被奉為國教。由于王室好佛，佛教藝術和寺廟建筑頗盛。著名的佛國寺就是此時建成的。

佛國寺是韓國著名的古跡之一，離新羅首都慶州大約10公里，坐落在韓國慶尚北道東南的吐含山山腰處。吐含山，新羅五岳之一，被譽為守護佛國圣土的圣山。 佛國寺于1995 年和石窟庵一起，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到了2002年，慶州一帶的5個地區，也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雙歷史文化遺產，成了韓國人的驕傲，也使慶州成了參觀旅游勝地。

佛國寺創建于新羅法興王二十二年（535 年），公元 751 年新羅景德王時期國相金大成重建。“壬辰之亂”（1592年日軍從釜山登陸侵略朝鮮，時年為壬辰年）時，全寺大部分建筑物被燒毀，只有石造建筑物得獲保全，如三層石塔和多寶塔等各種建筑物的基座和紫霞門、安養門前的大型高臺，以及可以拾級而上的石橋形石砌臺階等，大都是公元750 年前后建造的。寺廟中所有木結構建筑物都是后世復原重建之物。據說現存的寺院規模，只有原來的十分之一。

在佛國寺的入口處有一片蔥郁茂密的樹林，掩映其中的山門上書有“吐含山佛國寺”六個大字。門內并排建有兩座很高的雙層石壇，向著石壇架有幾座石橋。一面是青龍橋、白云橋，一面是蓮華橋、七寶橋。橋下曾建有九品蓮池，后遭毀壞。從七寶橋往上可到達紫霞門，門內有“大雄殿”（我們所說的大雄寶殿，韓國通稱大雄殿，不帶寶字）。殿的兩側各有一塔，西塔俗稱釋迦塔，高 8.2 米，是典型的新羅石塔，外形質樸；東塔稱多寶塔，高 10.4 米，是建在雙層基座上的三層石塔，為新羅石造藝術的代表作。極樂殿內供奉著金銅毗盧遮那佛和阿彌陀佛，都是統一新羅時代鑄造的珍貴文物。佛國寺屬伽藍布局形式，其特點一是兩個院落分別以大雄殿和極樂殿為中心，回廊環繞，東西并列；二是釋迦塔和多寶塔雙塔式伽藍的雙塔形式。此外，大雄殿、無說殿和極樂殿的基座也屬伽藍建筑物基座形式。佛國寺的石造古跡系花崗巖建造，其形態、建筑方法可稱為當時土木建筑技術之精髓，表現出一種和諧之美，是韓國石造藝術的瑰寶。

佛國寺是韓國人的驕傲，國內朋友來我所供職的大學，校方一般都會安排客人前去參觀游覽，我往往陪同前往。不同的季節，佛國寺一帶景色各異，尤其是秋天，遍山紅葉的佛國寺景色迷人。筆者曾先后五次去佛國寺，有一次就是專門為看紅葉去的。

海印寺的“八萬大藏經版”與通度寺的“金剛戒壇”

說到韓國寺院，著名的海印寺不能不去。那里收藏的八萬大藏經經版，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

海印寺位于慶尚北道與慶尚南道相交的伽耶山南側山麓的陜川郡，從釜山市出發，大約要兩到三個小時的車程。民間傳說，海印寺是由古代一位宰相用他游龍宮時帶回來的海龍王的印章蓋成的，故稱海印寺。實際上，海印寺建于新羅時期的公元802年，由順應、利貞兩位大師創建。后多次遭受火災，除少數支柱和石塔外，大部分被燒毀。朝鮮王朝末年重建，主要建筑包括一柱門、鳳凰門、解脫塔、九光樓、冥府殿、大寂光殿、法寶殿、藏經閣等40多座建筑。

大藏經系佛教典籍叢書，佛教經典總匯。中國的大藏經聞名于世，韓國則有高麗藏。海印寺以完整保存高麗藏經版聞名。海印寺保存的高麗大藏經經版總計81258塊。1995年，該經版和藏經版的殿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目錄。

據有的中國專家考訂，唐、五代間，中國的寫本大藏經數次東傳朝鮮半島。到了北宋太平興國八年（983年），480帙本《開寶藏》雕成后，又有了印本大藏經傳入高麗，這也直接促成了高麗藏的陸續開雕。如今海印寺的八萬大藏經，距今已有700余年的歷史了，收佛教典籍1200多部，計6800多卷，以官版之宋本為底本，而與遼契丹本對照，故由契丹藏補闕不少，這也是高麗藏有獨特價值的原因之一。該大藏經經版在高麗王朝時代曾收藏于江華島傳燈寺內，到李氏王朝太祖七年（1398年）運至海印寺，保留至今。

韓國方面的文字介紹說，八萬大藏經經版每塊寬69.5厘米，長23.9厘米，每版22行，每行約14個字，總字數約5200萬字，均以歐體刻成，據稱無一錯漏，這是現存大藏經中歷史最悠久、內容最完善者之一。日本新修大藏經時曾以此為準，中國也重將其引回國內，英、美、法、德等國家也紛紛引進，對世界佛教研究產生了重要影響。歷經700余年的歷史滄桑，8萬多塊木質經版完好保存，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收藏八萬大藏經經版的藏經版殿建筑位于海印寺中軸線上，木結構建筑，南北各一長間，東西各一小間，計正殿15間，側殿2間。南邊的稱修多羅莊，北邊的叫法寶殿。該建筑構思精巧、合理、實用，既有良好的通風功能，又有調節溫度、濕度的作用。高麗大藏經經版得以歷經數百年保存完好 ，除了海印寺地理位置、氣象條件諸因素外，藏寶殿本身建筑的講究，也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該版庫和大藏經版一起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實至名歸。

位于梁山市靈鷲山上的通度寺，是韓國名寺之一。2003年年初，筆者剛到韓國，所供職的中語中文系的迎新會便在靈鷲山腳下一個活動中心舉行。遺憾的是，來到通度寺旁邊，卻與通度寺失之交臂。原因是，晚會開至深夜，學生第二天參觀通度寺，而教授們則因多次去過該寺，連夜趕回釜山。我初來乍到，不明內情，當夜和系里的教授們一起返回釜山。

這一年的中秋節，我才第一次到通度寺參觀。9月14日，鳴蟬號臺風橫掃釜山的第二天，我們一行四人來到通度寺。進入山門后，大概由于臺風暴雨剛剛過去，路邊往日潺潺流水變成湍急激流，沖擊著石塊發出轟鳴。沿著溪谷茂密的松林往前走， 幾株至少一二百年的大松樹，橫躺在寺院通往山門的路上，工人不得不把它鋸掉，讓人心痛。再往前走，通度寺大門上方“靈鷲山通度寺”幾個大字映入眼簾。左右門柱上書：“佛之宗家，國之大剎”。

通度寺的創建者慈藏律師在韓國佛教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公元646年(善德王十五年)，慈藏律師從大唐學佛法回國后，創建靈鷲山通度寺，將從中國帶回的佛舍利等供奉在通度寺的金剛戒壇上，在此說法，奠定了韓國戒律宗的基礎。該寺因供奉著佛祖真舍利，大雄殿只有佛壇而無佛像，這在韓國寺院中也是絕無僅有的。寺院名為“通度”，概取通達佛法、濟度眾生之意。

據韓國有關資料載，從高麗王朝末開始，日本人多次企圖搶走放在這里的佛舍利，韓國人不得已將其護送到漢城。朝鮮王朝時代，佛舍利被日本人掠走，還是居住在東瀛的一位居士找到佛舍利并將其帶回韓國。通度寺內的大雄殿及金剛戒壇被列為韓國國寶，其中金剛戒壇樸實莊嚴，很有特色。據考察過通度寺的中國僧人講，如今通度寺戒律極嚴，入寺的年輕人必須有高中畢業以上文化，還要經過嚴格的見習期，大多數人在見習期內因吃不了那里的修持之苦而作罷。

寺院內有一新建的規模較大的“圣寶博物館”。我們一行去時，博物館內正展出佛畫，由于時間關系，未來得及參觀。通度寺內有35座建筑及法塔等，寺周圍還有14座庵院。除了大雄殿及金剛戒壇被定為韓國第290號國寶外， 另有19處被定為地方寶物，794件文物列名于地方文化遺產。說起來，通度寺本身就是一座韓國佛教博物館。

（作者單位：鄭州大學歷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