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生問題近年來在中國社會發展中越來越突出,已成為中央高層重點考慮的頭號問題。2007年,將“民生”放在了與“發展”同等重要的位置,即“發展”是為了更好地解決“民生”,這是《政府工作報告》的一個突出特點,也是全國“兩會”最為關注的主流話語。正是這些來自上上下下直面民生的關懷與真情,使各行各業億萬民眾感受到了國家共建共享和諧社會的前進腳步。
民生,民眾之生計。全國人大常委、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鄭功成認為,解決好民生包括要尊重和保護人的生命價值、健康價值和尊嚴價值,其核心是人的全面發展。國家財政收入從1997年的0.8萬億元增加到2006年的近4萬億元,意味著政府具有了相應的經濟實力來保障民生、改善民生。
“現在民生領域出現的問題都是中國發展進步中的問題,也是中國發展進步的標志”的判斷,就出自國內較早系統地研究民生問題且親歷國家相關民生政策制定過程的鄭教授之口。而“教育是民生之基,就業是民生之本,收入分配是民生之源,社會保障是民生之安全網”的觀點,也是他在2005年初溫家寶總理主持的專家座談會上提出的。
今年全國“兩會”期間,數千名代表和委員在有關“三農”、住房、就業、醫療與藥價、食品藥品安全、公平正義等事關民生的話題熱議之外,圍繞教育現狀的建言獻策,同樣與全社會關注教育的諸多焦點緊緊相連。據統計,僅經審查立案的全國政協委員涉及教育的提案就有293件。
許多流動兒童的就學依然步履艱難
“都是中國的娃,都是祖國的花,都生活在首都的藍天下……”這些稚嫩的聲音出自2007年央視春晚中的一個節目——詩朗誦《心里話》。它以最沒有表演色彩的質樸卻又直抵人心的傾訴,催人淚下。我國隨農村父母進城的流動兒童以千萬計,他們中許多人的就學在現實中還步履艱難。
全國政協委員、希望工程發起者徐永光說,由于城市公辦學校資源不足,這些孩子進城后的最大問題表現為失學情況普遍,超齡就讀現象嚴重。盡管應運而生的農民工子女學校吸納了大量農民工子女入學,但由于教學設施和條件相對簡陋,很難取得辦學許可證。2006年,北京海淀區的40余所農民工子女學校被叫停了30余所,上萬名學生陷入分流難的困境。
造成這種困境的主要原因是法律規定的民辦學校設置標準過高。《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教育促進法》第十條規定:“民辦學校的設置標準參照同級同類公辦學校的設置標準執行。”北京依此制定的地方標準有“體育場地應當滿足相應學校規模所需的環形跑道和直跑道用地,以及籃排球場地、器械場地所需用地”。徐永光委員認為,以這樣的標準要求農民工子女學校“達標”,顯然是不現實的。
“政府只要拿出公辦學校接收每名學生成本的1/10作為補貼,農民工子女學校就能存活。”這是徐永光委員調研中得到的啟發。他說,以適當降低辦學門檻、降低建校成本等優惠政策來幫扶農民工子女學校的發展,不僅有助于緩解政府的財政壓力,提高政府教育資金的使用效率,而且有助于引導社會公益捐贈資源向農民工子女學校傾斜。
流動兒童進城就學由流入地主要承擔,從政府的角度講,還有一個流出地和流入地的平衡問題。全國人大代表、華中師范大學教授周洪宇建議,考慮權利與義務的平等原則,流出地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通俗地說,如果流出地是國家級貧困縣,那么拿到中央財政專項轉移資金,就應該把每生500元的補助轉到流入地。這需要政府服務認識的建立,在對城市適齡兒童入學做經費預算時,就要把農民工子女的費用一并算在內,因此有必要建立一個流動人口子女信息的監測體系。
流動兒童就學背后的深層問題,是在現行以戶籍人口為主的地方教育管理制度難以適應流動人口大量增加的背景下,教育行政部門缺乏長遠規劃和整體布局,政策不清晰、不穩定等因素造成的。為適應社會快速城市化的現實,這種管理制度必須進行變革和創新。周洪宇代表認為,解決流動兒童入學難不可能一步到位,目前政府所能做的是盡量保障農民工子女接受免費義務教育,這樣教育質量與城市孩子相比可能低些,但總會高于他在家鄉所接受的教育。
讓留守兒童也能擁有花樣年華

上億青壯年農民涌進城市為一家人生存打拼的同時,留守在家鄉的孩子卻不得不走上一條充滿變數和坎坷的成長之路。這些處于義務教育階段的孩子全國已經超過了2000萬。“留守兒童”成長的問題,主要表現在“隔代血親”很難對他們進行學習輔導,很難與他們進行思想交流,導致他們從成績不良到厭學,最終輟學;由于缺少父母的關愛,他們人格發展很不健全,逐漸形成如內向、孤僻、抑郁、冷漠、自卑、逆反等特征。
在從小缺少家庭保護的生活環境中,留守兒童沒有安全感,一方面很容易成為拐賣、侵害和意外傷害的對象;另一方面由于社會適應能力、心理承受能力差,加上已經成型的我行我素、自私任性,大大增加了他們違法犯罪的幾率。更為嚴重的是,越來越多的留守兒童進入初中后階段,既不甘于在家鄉務農,又沒有任何到城市安身立命的技能,他們徘徊在“苦力”與“暴力”之間,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
“政府要把‘留守兒童’問題同解決‘三農’問題、促進城鎮化進程、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結合起來,一并規劃和實施,統籌解決。”全國政協委員、云南麗江市副市長楊一奔提出的治本之策是,政府盡快改革與戶籍相聯系的城鄉二元結構的多項制度,拆除就業、住房、醫療等方面的城鄉壁壘,以減少農民進城的“遷移成本”。只有從政策層面保障進城務工者享有城鎮原住民同等的權益,才能促使更多的進城務工者將子女帶在身邊生活和學習,這將在很大程度上遏制留守兒童數量不斷增長的勢頭。
全國政協常委、四川省政協副主席吳正德提出的治本之策也很有價值。他建議政府要將農村勞動力就業作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重要內容,包括大力發展縣域經濟,改善小城鎮的投資環境,通過因地制宜興辦農產品加工企業,建設現代農業園區,增加農民就業機會,使部分農民能在本鄉、本縣打工,以縮短務工農民回家周期;政府還應盡可能增強農村引資力度,從政策上鼓勵外出務工者回鄉創業,這也可以減少留守兒童的數量。
另一項極其重要的治本之策,在于為留守農村的初中后孩子接受職業教育提供資助。2006年國務院研究室發布的《中國農民工調研報告》顯示,我國農村勞動力中沒有接受過技能培訓的達76.4%。該報告在調研四川一個建筑項目中發現:工地的小工月收入500元至600元,而經過技能培訓后的電焊工月收入達到了1200元至1400元。全國政協委員、成都市政協副主席賀大經說,目前,農村初中后孩子上不起職教的,以及職教學生家庭經濟困難的比例至少在一半以上。他建議希望工程應將重點轉向農村中等職業教育,實施以就業為核心的教育救助。
九成上網成癮的孩子都選擇了輟學
全國青少年網民中的13.2%患上了網癮。這是中國青少年網絡協會2005 年的統計數字。專家分析,玩網絡游戲是上網成癮的主因,其中《魔獸世界》和《夢幻西游》兩款玩得最多。認為“網癮的毒害就像鴉片”的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李靜杰說,過去鴉片毒害的主要對象是成年人,現在網癮毒害的主要對象是初、高中生,其中獨生子女占了近八成。上網成癮的孩子九成都選擇了輟學,其中不少人不僅染上了吸煙、飲酒、賭博等惡習,身體嚴重受損,而且心理扭曲甚至引發犯罪。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出版工作者協會副主席海飛,在此次提交的一份《設立“青少年網絡心理導師”》提案中建議,應制訂關于學校、家長、學生的多層次網絡成癮預防計劃,編制一套系統、科學的課程,對計算機教師、德育教師、心理咨詢教師等相關領域人員進行系統、規范的培訓,建設一支既具備計算機網絡知識,又具有心理輔導能力的新型人才隊伍,切實為網絡時代青少年的健康成長提供服務,其中設立青少年網絡心理導師這個新職業,就是有利于青少年健康成長的一個實際舉措。
“對網絡成癮問題的研究還要注意吸取國外的先進經驗。”這是全國政協委員、共青團上海市委副書記徐楓的建議。她說,美國的上網人數比我們多,但為什么美國的青少年沒有像中國的孩子這么沉迷?我們可以就此多進行一些國際比較研究,比如不應回避的一點社會背景是,我們的家庭成員之間是不是缺少平等的交流?
“未成年人上網成癮已經成為社會問題,迫切需要政府采取綜合措施強制治理。”為了打贏這場抵御不良文化侵蝕的“沒有硝煙的戰爭”,全國人大常委、民盟中央副主席李重庵提出的“綜合措施”包括:制定網絡游戲精神世界的指導性行為規范,形成網絡游戲的分級制度;建設服務于青少年的綠色網絡游戲空間,推廣健康網絡產品和綠色網絡載體,增加綠色網絡活動場所;在治理的同時進一步完善《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上網營業場所管理條例》等相關法律體系。
代課教師逐漸“消亡”更符合實際
2006年11月,在地處隴東山區寧縣的惠家小學,代課教師惠志敏被辭退后不得不進城打工搬石頭一事,使當年全國媒體對代課教師的關注又有升溫。我國的代課教師是一個“過渡性”概念,數量有40多萬,多分布于貧困地區。伴隨農村義務教育經費保障機制的建立和逐步完善,代課教師退出歷史舞臺只是時間問題。針對不少地方近年來對代課教師一退了之,導致一些學校出現無教師講課的境況,全國政協常委、江蘇蘇州市副市長朱永新提出了要依法清退、漸進“消亡”的建議。
《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規定:勞動者在同一用人單位連續工作滿10年以上,當事人雙方同意續延勞動合同時,如果勞動者提出訂立無固定期限的勞動合同,應當訂立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即代課滿10年以上,如果本人同意,就應該與其簽訂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直至其退休。《中華人民共和國教師法》規定:教師應該取得教師資格證。有的代課教師代課10年未取得教師資格證,責任不在代課教師而在教育行政部門。即對于無資格從教的代課教師,教育行政部門應及早清退;既然長期讓其站講臺,就應給其核發資格證。
朱永新委員認為,因地制宜依法清退是必要的,漸進的“消亡”比一刀切的“猝死”,更符合實際,也更有效。在遴選上,對那些教育教學能力較強的代課教師,考核錄用時理應給予一定的優惠;在補償上,對那些已到退休年齡或工齡較長的代課教師,理應給予更加妥當而公平的經濟補償,比如由財政一次性撥付給他們足額的養老金,或給予退休教師的待遇等。總之,為使他們衣食無憂,安享晚年,應該給他們一個“好出路”。
據傳媒報道,深圳市現有代課教師8000名,約占全市教師的1/8。這些代課教師都是持教師資格證上崗,具有較高的職業水平,均不屬于國家規定的清退范圍。該市正在醞釀全面實施的“教師雇員制度”規定,不在編的代課教師一旦通過招聘考試,將成為市教育局正式聘用的雇員制教師,其待遇也將遠遠超過“代課教師”。朱永新委員確信,這種非常有創新意義的教師人事制度改革模式,很值得人口浮動較大的地區借鑒。
努力彌補農村師資的結構性缺失
50多歲的陳老師執教于安徽金寨縣戴坳小學。這所大別山深處的學校現有三個年級九名學生。陳老師一人除講課外還身兼數職,用他自編的順口溜叫做“校長帶教工,燒火帶打鐘”。進入21世紀,我國農村師資隊伍存在已久的問題顯得更加突出:年齡老化嚴重,缺編嚴重,結構性失衡嚴重。據國家教育督導團2006年對6個省(自治區)15個縣的調查,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缺編率高達43%的情況。由于外語、美術、音樂、體育等專科教師奇缺,有的地方不得不兩三所學校共用一名教師,每天給學生上課如同演員“趕場”,可以想象維持正常的教學秩序得有多難!
“政府必須出面平衡義務教育階段各學校師資比例結構”,這是全國人大代表、西南大學教授劉明華提出的一個解決辦法。他建議,適當提高農村學校名、特、優教師的比例,以吸引骨干教師向農村學校流動。對農村學校評聘出的名、特、優教師,應規定在本學校內服務滿一定年限方可流動。在城鎮學校評聘名、特、優教師時,可考慮增加一個“有到農村學校任教經歷”的要求。
“發揮師范院校為農村學校提供師資的主渠道作用”,是全國政協委員、民進中央副主席賀旻的主張。他認為,近年來由于大量的三級師范停辦和二級師范升格,使本來主要服務于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師資補充的中師數量銳減,加上目前我國師范院校中非師范生的比例大幅增加,余下的師范生又多不愿到農村任教,致使已經補充困難的農村教師更加后繼乏人。因此必須從改革現行師范院校管理制度入手,加大師范生的培養力度。同時還可以考慮從農村地區招收有志于為家鄉的“花朵”擔當“園丁”的學生,實行“對口招生,定向培養,畢業后回鄉從教”的特殊政策。
為了使農村教師崗位“招得進,留得住”人才,劉明華代表的另一個建議也很有價值:政府可采取一定措施發揮經濟的杠桿作用,按照“以縣為主”的管理體制,制定教師工資調配政策,增加農村合格教師的工資和補貼。這樣,由于農村的消費水平較低,在農村執教的教師實際收入會更高。
從2006年8月,從有專家在國務院召開的教育工作座談會上提議“實施師范生免費教育”,到2007年3月溫家寶總理宣布“在教育部直屬的師范大學實行師范生免費教育”,間隔僅有6個月。全國“兩會”期間,中國教育學會會長、北京師范大學教授顧明遠的心情格外激動。顧教授認為,免費師范教育成為國家的一項教育政策后,還需要在招生制度、培養制度、用人制度等方面有跟進的具體措施。既然師范教育免費了,那么就要與師范生有個服務期的約定,這不是束縛他們,而是為他們畢業后從教設置一個“可進可出”的渠道。如果進去后干得很出色,還一定要為他們創造進修提高的機會。顧教授相信,青年學子們都是有上進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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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3月5日全國“人大”期間,陳至立國務委員在參加廣西代表團的座談時,精辟地概括了《政府工作報告》中對于教育問題的闡述。陳至立說,報告中對于教育問題的重視前所未有,具體來說有四大亮點:一是從今年起在全國范圍內全部免除農村中小學學生學雜費;二是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特別是中等職業教育;三是建立健全國家獎助學金制度;四是在教育部直屬的六所師范大學試行師范生免費教育。這必將大大提高我國的教育水平。
(責編 子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