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培育創造性的沃土

創新是一個民族進步的靈魂，也是國家興旺發達的不竭動力。因而，培養學生的創新精神和創新能力，就成為學校教育的重要使命。

那么，在兒童成長過程中，其創新能力的形成需要什么條件呢？

一、兒童身上的“兩顆種子”

從心理學角度分析，人的心理結構中普遍存在著兩個基本維度：第一個維度是自控性，主要表現為人在既定環境中的自我調節和控制；第二個維度是主動性，主要表現為對外界事物的自發興趣和探究欲。前者的機能主要是促使個體在認識自我的基礎上，適應社會的要求，從而在人群中生存、立足；后者的機能主要是使人積極認識外界事物及其各種關系，從而“有所發現，有所發明，有所創造”，推動自然和社會的進步，享受探索和發現的欣喜。

第一個維度發展比較好的人，既能恰當地認識自己，也能較好地理解別人。他們能協調自己和他人的關系，善于從群體和社會的角度明確自己的責任、權利和義務；他們看重別人對自己的評價、要求和期望，能較好地調控自己的行為；所以，他們遵從社會規則，服從別人對自己的正確要求、指示和命令，社會適應良好。一句話，他們善于做好別人讓自己做的事情。不難看出，在學習社會所要求掌握的知識、技能，完成他人交給的任務，遵守社會規則和紀律等方面，這個維度發揮著重要作用。

第二個維度發展比較好的人，能較好地保持人類與生俱來的對外界事物的內在興趣和探究欲，并在強烈好奇心驅使下，主動地觀察各種現象，探究各種問題，掌握知識和本領，以解釋和影響環境為快樂。他們喜歡嘗試新的玩具和游戲，喜歡用新的方式做事情，喜歡思考那些別人沒有想到的問題，最終，他們能夠創造新知識（在科學研究中）和新技術（在生產活動中）。一句話，這種人善于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兩個心理維度所包含的一些心理品質，植根于人類進化到今天的遺傳基因中，實際上在個體剛剛出生時就存在著。這就好像埋在人身上的“兩顆種子”在個體逐漸長大成人的過程中慢慢發芽、生長、開花、結果。

我們可以得出結論：人的創新能力更需要“第二顆種子”，或者說第二個心理維度的發展。

我們的研究發現，上述兩個心理維度的發展是相互獨立的：第一個維度發展得好，并不直接預示第二個維度也發展得好，反之亦然。也就是說，一個非常遵守課堂紀律的學生，他的學習靈活性不一定強；一個學習上具有較強創新性的學生，他不一定非常遵守紀律。

從個體發展的結果來看，我們可以把所有的學生大體分為四種類型：第一類是兩個維度發展都比較好的學生，我們稱之為和諧型。他們既能服從要求，遵守規則，也能獨立思考，并自發、主動地學習。第二類是第一個維度發展較好，但第二個維度發展不好的學生，可以稱之為循規蹈矩型或“小綿羊”型，這樣的人很聽話，很順從，循規蹈矩，但是缺乏主動性、獨立性和創造性。第三類是第一個維度發展不好，但第二個維度發展較好的學生，他們被大家公認為“腦子靈活、反應快、有個人主見”，但是由于不善于服從命令、要求和規則，他們常常表現出一些脫離群體的獨立行為和冒險、破壞性行為，他們的學習成績也不一定好，這可以稱之為“獨立、冒險型”。第四類是兩個維度發展都較差的學生，他們既不聽話，又缺乏主動性，既不能融于集體生活，學習成績又差，整日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可稱之為“發展最差型”。（見圖1）

二、創新能力形成的條件

近年來心理學的大量研究表明，創造性、創新能力的形成需要6個條件：智能、知識、思維風格、個性、動機與環境。

1.智能

對于創造性來說，以下三種智能特別重要：第一，跳出傳統思維束縛，從新的角度看問題的能力；第二，辨認各種主意、觀點等的不同價值的能力；第三，根據不同環境和條件靈活運用自己的知識的能力。

2.知識

首先，一個人需要充分了解一個領域內的知識，知道自己在該領域所處的位置；其次，超越在一個知識領域內的封閉、保守、根深蒂固的觀念，力求創造新知識。

3.思維風格

用自己選擇的、有別于他人的思維方式進行思維，在解決問題時既考慮局部，也考慮全局，善于分清主次。

4.個性

自我效能感較強（相信自己能成功），有克服困難的愿望，敢于進行明智的冒險，敢于“反潮流”，有對模糊性的容忍（不追求唯一正確的答案）。

5.動機

具有較強的內在動機（非功利性動機），喜歡并專注于學習，熱愛自己從事的工作，不關心外在的、近期的獎勵而關心潛在的、長遠的獎勵。

6.環境

上述的各種條件必須得到環境的支持和鼓勵，包括兒童成長的家庭環境、學校環境，兒童周圍的成人的工作環境，以及大的社會環境。

筆者曾經分析了多位諾貝爾獎獲得者的心理特征，發現了他們的一些相似之處，這主要是：(1)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的巨大內在興趣和高度探索熱情；(2)不可阻止的、自發的學習行為；(3)強烈的內在動機和成長動機；(4)反潮流精神；(5)獨立性、創造性、求新求異性；(6)孜孜不倦的工作態度和克服困難的堅忍精神。

把這些諾貝爾獎獲得者的心理特征和心理學研究所揭示的創新能力形成的條件相比較，可以看出，二者之間有很多共同之處。

如果用我們所說的兩個維度的理論對創造力和諾貝爾獎獲得者的心理品質加以分析，就會發現，創造力和諾貝爾獎獲得者的心理品質中，屬于第二個維度的東西占大多數。

三、尊重：培育創造性的沃土

在傳統上，我們的學校教育更加重視“第一顆種子”，而相對忽視“第二顆種子”的生長發育。我國兒童特別是進入學校之后的兒童，其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在做著別人替他們安排好的事情。在對心理發展來說非常重要的兒童和青少年期，由于教師和家長高控制的教育方式，加之巨大的升學壓力，學生幾乎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做他們自己感興趣、能從中體驗快樂的事情。學習本來應該自然而然地成為多數學生感興趣的事情，但是現在，中小學生以濃厚興趣投入學習的比例少之又少。可見，我國學生“第二顆種子”的生長環境非常貧瘠。

之所以得出這一結論，其突出的證據是：華人和猶太人的智商是世界各民族中最高的，中國中小學生的學習成績在世界上也是名列前茅的。但是，自1901年到2000年，華人獲諾貝爾獎的只有8人，其中獲諾貝爾科學獎的6人；但猶太人獲諾貝爾獎的人數超過240人，是世界各民族平均數的28倍，是華人獲獎人數的30多倍。美國的“常青藤大學”中，猶太人占一流教授的25%，華人只占2%。美國航天科學家中，猶太人占60%，華人則寥寥無幾。值得注意的是，日本過去也具有深厚的儒家思想傳統，但是近年來發生了變化，反映在科學技術上，他們獲得諾貝爾獎的人數已經超過華人，而且已經有日本本土科學家獲得諾貝爾獎。

我國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我國教師的愛崗敬業，我國學校的嚴密組織以及數學教學中高超的珠算、心算教學技術等，都為國外學者所欽佩和嘆服。當前，我國學校教育應特別重視改善學生心理結構中“第二顆種子”的生長環境。

心理學研究證明，當一個人在別人高控制下生活、工作時，他們的主動性、創造性必然受到壓抑。如果媽媽很有能力，但是對孩子采取高控制的教育方式，那么她的孩子將會變得依賴、被動和無能。如果教師對學生采取高控制的教學方式，學生獨立思考、別出心裁的能力都會大大減弱。盡管他們的考試成績可能會很好，但是卻缺乏創新能力。如果一個企業領導采取高控制的方式對待他的員工，那么，他的工作團隊可能在集體主義精神、從事一般的非創造性工作方面效果并不差，但是他們很難在創造性的工作中取得優勝。

我們可以引用愛因斯坦和居里夫人因變換環境而獲得巨大成功的例子說明這一道理。

愛因斯坦在小學和中學時代曾在德國慕尼黑讀書。當時的德國教育推行赫爾巴特的理論，強調對學生進行高控制。雖然愛因斯坦在這樣的環境中學習成績優秀，但是后來他在自己的回憶中，流露出對德國學校的憤恨。他形容德國的小學教師像軍訓教官，中學教師像中尉。

16歲時，他轉學到瑞士小鎮阿勞讀高中，他的創造性在這里開始逐漸顯現出來。在阿勞中學的一年經歷給愛因斯坦留下深刻印象。和革命不徹底的德國、普魯士的學校不同，這所學校充滿自由氣氛，老師沒有什么師道尊嚴，思想樸實而嚴肅認真。他感到，與強調權威和野心的德國教育相比，追求自由和個人責任感的教育更加優越。在阿勞補習功課的一年，是愛因斯坦開始醞釀他的相對論的一年。這簡直不可思議：一個16歲的中學生，居然實施了他的第一次、也是對提出狹義相對論具有決定意義的一個“思想實驗”。1946年，也就是愛因斯坦在阿勞讀高中的50年之后，他回憶道：“在阿勞，我想了一個好主意……如果一個人以光的速度追逐光波而行，那么在這個人面前就會有一個與時間無關的波場。但是現實似乎并不存在這種情況！這是第一次孩子氣的與相對論有關的思想實驗。”

無獨有偶，居里夫人和愛因斯坦幾乎有相同的經歷。居里夫人是波蘭人，從她出生到她24歲離開波蘭到法國讀書期間，她的祖國一直被俄羅斯沙皇統治，人民沒有自由，學生在學校里備受壓抑，這和愛因斯坦在德國慕尼黑的環境很相似。那些年里，居里夫人克服種種困難，做家庭教師，省吃儉用，攢了學費，終于去到巴黎，考入她向往多年的梭爾邦大學。從此，她的創造性在這個世界上最早倡導自由、平等、博愛的國度得到了發揮。

所有這些研究和事實都告訴我們，在學校里實施尊重與平等教育，對學生既有統一要求，又給予足夠的自由，可能會營造出有利于學生創新能力發展的最佳環境。

尊重學生，不僅能使每個學生像一個真正的人那樣度過他們的兒童、青少年時代，而且能使那些具有高水平創造潛質的學生擁有發展的“沃土”。他們身上的“第二顆種子”——主動性、創造性等，也必將因此而健康地發芽、生長。

（責編 若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