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嬸急不可待地從鍋里撈起那只雞,扯下一條腿就往嘴里塞,兩個閨女見狀也撲上來,一只雞轉眼就只剩一堆骨頭。六嬸舔舔手指頭,望著緊閉的門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今天算是有口福,從那只麻花母雞一伸一縮走進屋來,到進了她們三人的肚皮,前后僅用了四十分鐘。六嬸有些遺憾的是雞肉還不算挺熟,舌頭也燙了幾下,嗓子口像是有根小骨頭卡著。
至于雞是誰家的她管不了這么多,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自從當家的一伸腿擱下她們走后,六嬸精神上全垮了,每天太陽曬到床上也不愿翻個身,有一頓沒一頓,所以走進屋里的雞她逮著一只吃一只,過一天算一天。

砰地一聲大門被踹開,強烈的陽光刺得六嬸睜不開眼,門口站著一個漢子——天保大叔。莫不是吃了他家的雞?哼,吃了又怎么樣?誰讓它走到我屋里來,六嬸斜楞著眼兒不睬他。
“太陽都曬到屁股上,我當你們還在挺尸呢!責任田不種啦?”天保大叔站在大門口嚷嚷。
責任田?六嬸想起來了,從那時候起,責任田她壓根兒沒去看過一回,立夏都快到了可她還沒浸種呢!有什么辦法?寡母幼女的,耕牛沒有,犁也扶不穩,怎么犁?怎么耙?六嬸還是斜楞著眼兒不睬他。
“喂,啞巴啦!你哄地一時,地哄你一年。今年不想吃喝啦!跟你說,你家的田已經犁過了,耙了三遍,今天趕緊去栽禾。我
們村委會三個老頭把你家作為構建和諧社會的聯系戶包下來了,沒有禾苗就到我們三家的秧田里去扯,有什么困難盡管說,莫悶在肚里憋死。”說完轉身走了。
責任田犁過了?耙過了?六嬸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趕緊跑出屋,跑出村,跑向田野。
六嬸站在她家的六畝三分責任田邊,看見田里灌滿了水,她一腳踩進水田里,雙手捧起一捧泥,那泥噼里啪啦從指縫中往下掉。犁得深耙得細喲。當家的在世操持得也沒有這般仔細。只要插秧了,她們母女三個干兩天就足夠了。
一陣春風徐徐吹來,把六嬸一頭亂發拂順了,面頰上像有兩條小蟲在往下爬。她揉揉眼,那晶瑩的銀珠兒竟像斷了線似的直往下滾,掉在水田里蕩漾起一朵朵小水花。六嬸分明感到她那顆僵死的心復蘇了,耳邊回響起天保大叔銅鐘般的聲音經久不息:
我們村委會三個老頭把你家作為構建和諧社會的聯系戶包下來了……和諧社會……包下來了……
六嬸那張枯萎的臉上綻開了一絲笑容,不經意間她打了個嗝,麻花母雞的香味返了上來,好像麻花母雞不依不饒地在胃里翻騰。
六嬸臉紅了,泯滅喪失的良心復蘇,腦子清醒了許多,得好好生活才對呢!鄉親們都在幫助我們,可不能白吃人家的雞啦,趕明兒栽好禾,到集市去買些小雞苗來,養大了給左鄰右舍都還回去。
(通聯:南昌洪都航空工業集團工裝設計所 33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