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天,蔣平的妻子出門,忘了鎖她的抽屜,平時她是很注意這個抽屜的。蔣平在抽屜里發現了一沓照片。這是一沓他的妻子在海邊戲水的照片,穿著很性感的三點式泳裝。身邊的男人卻不是蔣平。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別人家里,最起碼要問個究竟。現在,蔣平已經沒有這份心思了。再說,如果問起來,家里又得發生戰爭,何必呢。管他是誰呢。現在的蔣平已經變得沒血沒肉,沒一點脾氣了。
蔣平過去也是個苦孩子,母親死得早,父親續娶又生了一個小妹妹。后來,父親病死蔣平被姑姑領走,就和繼母、小妹妹失去了聯系。
三年前,蔣平剛剛離婚,有人給他介紹對象,是個大醫院的護士。開始對他挺好的,給他織毛衣。后來就對他不好了,對他冷言冷語,嫌他不能干,掙得少,甚至不讓蔣平碰她,和蔣平分床睡。對于這些,蔣平都忍了。
蔣平和他的妻子很長時間沒過性生活了。
2
蔣平在這方面是一個要求很強烈的人。
他在上初中時候就有這方面的要求。豈止在初中,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在上小學的時候,他就很沒有出息了。那時候,他就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一個小美眉,每一回發糖塊蔣平都從自已分到的三塊糖中拿一塊給小美眉,以博得她的一笑。
在上初中的時候,他就開始手淫,摸鄰居小妹的奶子,偷看床單廠女工洗澡,這些事樁樁件件,哪件事被人發現了都不得了,都會是十足的流氓,如果哪個男人背上了流氓的壞名,那比殺人犯還可怕,那是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
可是,蔣平卻當了一輩子好人,看來,世上的許多好人并不一定是真的好人,一個人之所以是好人,那是因為他干的壞事還沒有被發現。現在好人不吃香了,在人們心目中好人就是落伍者,好人就是窩囊廢,蔣平就是這樣的人。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蔣平正在如狼似虎的年齡段。性的問題總是要解決的。找情人沒權沒錢遭人白眼,找小姐又怕人抓,這樣煎熬的日子還挺難過。話又說回來了,活人不能讓尿給憋死吧,情人難找也得找,泡小姐有風險也得泡。
蔣平這個窮光蛋也曾找過兩個情人,說實在的這兩個情人也真不咋的。
一個是一家工廠的內退職工,經營著一家書攤。
蔣平隔三差五地去那里買舊雜志和盜版書,有時候還買一本人體攝影的書刊。那些書中的光身子的姑娘們,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或站、或坐、或跪、白花花、亮閃閃,真是燎人。一時間,蔣平有點看上癮了,一周不看就好像缺點什么。一本影集最便宜也得十來塊錢,老買買不起,不買還想,而且,這里還有一個忌諱,對人體攝影這類的書看了就得買,買才能看,光看不買是最讓人討厭的。女老板善解人意地笑笑,不買也行,看一本一塊錢。
一天,女老板很神秘地對蔣平眨著眼睛,有一個好看的光盤你買不買。蔣平一聽就知道是什么光盤了。
他們在女老板的家里看了那種光盤,屋子里太熱,女老板脫去了外衣,只穿一件背心被汗水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兩個奶子輪廓清晰。蔣平被電視里的畫面和聲音弄得臉熱心跳,女老板滿臉風情地說,你要嫌熱就把外衣脫了。
蔣平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女老板赤裸的胳膊。
怎么,你要來真的。
蔣平又抓住了她的乳房。
第二個是蔣平的初中同學。
那天,蔣平正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抬頭一看,前面是一家面館。蔣平很愛吃面,刀削面、拉面、手搟面他都愛吃。往往,這些面食都是很便宜的。他在經常路過的大街上幾乎跑遍了所有的面館,每次吃完面后,他都會有這樣的感覺,所有的面味道都差不多,在這一點上面和女人都是一樣的。即使這樣,蔣平遇到了沒有進去過的面館,他還是要進去的。
這一次進面館的收獲不是吃上了一碗好面,而是把他的女同學給干了。
女同學開了個削面館,屬于中低檔次的那種,生意還不錯。她的丈夫長年在外面做生意,一年到頭不回家,聽說外面早有女人了,不過他還是經常往家里寄錢。
蔣平覺得這里的刀削面還算地道,師傅是山西陽泉人,面好、湯好。別處的面,因為價錢便宜就糊弄,而這個地方,真是把刀削面當作刀削面來做。
蔣平來得勤并不是想和同學有什么故事,他就是來吃面的。
每次吃面,同學都對他很關照,有時候加一顆雞蛋,有時候加一碟子小菜,有時候甚至白送一盤子炒菜。蔣平沒有什么能耐和特長,當兵的時候在師部宣傳隊里打過雜,還頂替過生病的演員上過場子。現在在工廠干政工工作,屬于有他不多,沒他不少的角色。由于他過去隨宣傳隊上團部、下連隊、走村莊、進工廠、進都市,見過一點點市面,肚子里的故事自然就多了一些,哄得她花枝亂顫,情不自禁投懷送抱。兩個寂寞的人各取所需嗎。
蔣平還找過兩回小姐。聽別人說找小姐風險大,被警察抓住了可不是好玩的,罰款三千五千的可把人心疼死了。被人敲詐了也不是好玩的。兩個人熱火朝天、難分難解之時,闖進一個大漢,帶上三五個壯漢,自稱是那個小姐的丈夫,拳腳相加后再問公了私了,最后還得破財。
風險雖然有,但蔣平還想試一試,因為,只要交上一兩百塊錢,就會有女人脫光了所有的衣服,橫陳著白花花的身子,這種好事對男人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蔣平第一次找小姐,給他留下了難忘的愉悅的記憶。他和一個朋友到壩上的親戚家游玩,路過縣城,那位朋友說,咱們到一家浴室找一個小姐玩玩吧。這話說到蔣平的心坎上了。那個朋友是個厚道的好人,在一家工廠里當車間主任,挺能干的,挺能掙錢的,買了大房子,把家里的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夫妻間的關系也處理得很好。
他有一個愛好,就是找女人,隔三差五地背著老婆在外面找小姐,調濟一下,從沒有出過事。
蔣平早就有找小姐的心,可他是一個非常小心謹慎的人,沒有合試的人領著去,沒有百分之百的保險系數,他是萬萬不敢去的。
朋友把他領進了一家浴室,從表面上看,這個浴室并沒什么特別的地方。朋友很內行地跟一個中年男人說,給我找兩個小姐,要好一點的。
兩位小姐來了,蔣平有點緊張,畢竟是第一次干這事嗎。
他們四個來到了一間浴室。浴室很粗糙,有幾個蓬蓬頭,有兩張床。
小姐讓蔣平脫衣服,蔣平讓小姐先脫,小姐笑笑,把自己的衣服脫了。小姐的乳房不大,陰毛也不多,蔣平的心情緊張而又愉悅,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只須花上幾個錢,就會有年輕漂亮的女人脫光了衣服讓你隨便干,要是在單位,這樣的女人恐怕連一句話都賴得跟他說,多看人家一眼都要翻白眼。
蔣平把小姐弄翻后,干了有一個多小時,最后把小姐也干舒服了,她在下面用音樂般的東北口音問,舒服嗎。蔣平說,舒服。
蔣平第二次找小姐,感覺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蔣平干事處處小心,從不隨便行動。
廠里有個退休的趙師傅,在一家洗浴城里燒鍋爐,聽說廠里有許多人找他泡小姐。一次趙師傅來廠辦事,蔣平悄悄地把趙師傅叫住,問,找小姐多少錢?
趙師傅一愣,你離婚了?
沒有。
找小姐安全嗎?
絕對安全,出了事罰款我出。
那是個離元旦不到一周的冬天。剛剛下完大雪,街道上又光又滑,蔣平下午6點鐘去的洗浴城。這樣的情況,這樣的鐘點是蔣平精心選擇的。6點鐘是下班時間,路上處處都是冰雪、很不方便車輛的行駛,一般情況警察們是不會在這樣的天氣里開展大規模行動的。蔣平過去從報紙和電視上看到過警察包抄浴室的新聞,看到嫖客和小姐們低頭蹲在墻腳下很無助、很可憐的樣子,感到很恐怖,如果他也被那樣了,該多沒面子啊。
盡管很安全,蔣平卻陽萎了,那玩藝兒怎么也不聽使喚,只好丟下150元錢,在小姐鄙視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3
這些年蔣平似乎總是不順,廠子精簡機構把過去十幾個人干的組織部、宣傳部、團委、黨辦室的工作都壓給了他一個人來做,他為了干好這些事,可真是費盡了心力。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就是不受領導的待見。去年廠子搞改革準備讓他下崗,雖然還是留下了,卻被搞得灰溜溜的。
蔣平結婚早,第一個妻子是個售貨員,生下一個女孩,一歲的時候得了白血病,看醫生、住醫院花了不少錢,背了一身債,也沒有保住孩子的性命,孩子死后,兩個人不咸不淡地又過了一段時間就離婚了。
第二次結婚后,蔣平的錢就越掙越少了,掙不來錢就沒有面子和地位,在外面抬不起頭來,在家里也抬不起頭來。
作為男人,蔣平有一肚子的苦水,這種委屈和苦水還不能跟別人說。很長時間妻子都不讓蔣平碰她一下。蔣平想,不知別的家里有沒有這種情況,他阿Q地認為,別人家里也會有這樣的事情的。
為了掙點錢,蔣平參加了一個朋友組織的婚慶樂隊。人家本來不想要他,可是他死氣白賴地往人家身上貼。他彈不好琴,也打不好鼓,更唱不好歌,他只是幫人打打下手。有時候打鼓的累了他替人打打鼓,彈琴的累了他替人彈彈琴,甚至唱歌的累了他也替人唱唱歌。每次分錢,他都是拿最少的一份。
樂隊里有一位年輕的女歌手,蔣平無可救要地喜歡上了人家。這個姑娘叫趙玫。
本來,蔣平是沒有資格喜歡趙玫的,他既不是官也不是大款,在家里連老婆都不待見。關于這一點,蔣平更是心知肚明,他再沒智商也懂得這個理兒。他知道他和趙玫是絕對沒戲的。可是,他一見趙玫就覺得心里非常的舒服,就像在盛夏的驕陽下喝下一瓶涼涼的可樂。這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這也不能怪蔣平花心,或者叫自作多情,他的內心也真是太空虛、太苦悶了。他沒有自己的孩子,老婆也對他不好,他總得找點精神寄托吧。過去和他好過的那兩個女人也不再和他來往了,平時,他就像其他沒有本事的男人一樣暗暗地克制著自己的七情六欲。
其實,蔣平這個人還多少有點吸引女人的地方,如果不是現在的女人特別現實他也不該這么孤獨。他嘴不碎,很少在女人面前沒話找話獻殷勤、套近乎,人還算整齊,多少有點男子漢的味道,并且有點小才氣,如果讓女人給他打分的話至少也得60分以上吧,總比許多不及格的男人強點。
這天,趙玫遠遠地沖著蔣平笑,那燦爛的笑容像春天的陽光把蔣平的心照得暖暖的。
趙玫除了唱歌,還和人合伙開了一個小印刷廠,在大印刷廠的夾縫中艱難度日。蔣平有一個從小學一年級就在一起,一直上到高中的要好同學在橋西區機關事務管理局工作。蔣平把趙玫介紹過去,使她有了一個大的客戶,趙玫挺感激蔣平的。
趙玫說,上次你幫了我的忙,我還沒有謝你呢。要不,我請你吃頓飯。
蔣平開玩笑地說,那就請我看場電影吧。
趙玫說,看電影多老土啊,我請你去迪廳。
蔣平喜歡跳舞,他對音樂多少有一點感覺。
進了迪廳,趙玫好像換了一個人,她把外衣脫了,只穿一件小背心,露出一截白白的肚皮,跳得很瘋狂,長長的頭發甩來甩去的,一群男生為她拍手起哄。
走出迪廳,他們在馬路邊吃了燒烤,他們要了50個羊肉串和10個羊腰子,還要了幾瓶啤酒。
沒想到趙玫還挺能喝,一下子喝光了4瓶啤酒,喝到第5瓶的時候,蔣平說不要喝了,再喝你就要醉了。
趙玫突然哭了起來,我的男朋友和我吹了。
蔣平知道,趙玫有一個男朋友,人長得雖然不夠高大帥氣,但還算精神。
為什么?
他嫌我沒工作。
蔣平一時語塞。這是一個非常實際的年代,無論男女,在他們的各種面孔的后面都有一顆非常實際的心。女的想找大款,男的也想找有錢的,不論男女,只要沒有錢,沒有一個收入不錯的工作,都會讓人瞧不起。
蔣平能說什么呢。
4
第二天,趙玫來電話,她不在樂隊干了,因為掙錢太少養不了自己,她到了“甜夢”歌廳唱歌。她說,蔣哥,你要常來捧場啊。
從此,蔣平就隔三差五地去“甜夢”歌廳。
“甜夢”歌廳是一個低檔歌廳,常去歌廳聽歌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社會閑散青年、小老板、銷售員,還有離退休職工,蔣平仔細觀瞧,真沒有發現一個公務員以上的體面人物,看來,這真是一個下等的歌廳。
進歌廳不要門票,只要你喜歡上了那個小姐的歌聲,三塊五塊、十塊八塊給多少錢都行。唱歌的小姐還給你倒水,陪你說說話。
歌廳和洗頭房、洗腳房有相似的地方,洗頭房、洗腳房不僅僅是洗頭、洗腳,還有其它的內容,不然開洗頭房、洗腳房的女人們都得餓死不可,你想啊,人家憑什么到你這里來洗頭洗腳,在家里不能洗嗎,錢多的沒處花了。歌廳也是一樣,也得有其它內容,歌廳小姐不時被客人接走也是家常便飯。
蔣平只給趙玫一個人捧場,蔣平成了歌廳的常客,把本來不多的錢買了鮮花送給趙玫。
趙玫紅了。很多男人為她買鮮花,很多男人給她捧場,她的照片貼在歌廳門口的海報上。
趙玫一次次地被客人接走,這是歌廳小姐收入的主要來源,光靠唱歌掙的那點錢是不夠的。有一個50多歲的男人,出手很大方,捧場的時候一給就是一百塊,還請趙玫吃飯、跳舞,給她買衣裳、買首飾。
蔣平實在忍不住,問趙玫,你真的和他好?趙玫笑笑,傻瓜。
蔣平好像時來運轉了,他寫了一首歌詞無意中獲了獎,還得了一萬塊錢。一萬塊錢雖然不多,也許就是大款們的一頓飯,可是對于蔣平來說卻是個天文數字,他從來沒有掙過這么多的錢。
說實話,蔣平并沒有什么創作才能,讀書也不多,年輕的時候在市報上發表過一篇散文,后來就不寫了。
那天,他無意中翻到一家期刊上有一條征歌啟示,一時心血來潮就寫了幾首歌,投寄出去,沒想到還真中獎了,當他拿到一萬元獎金的時候,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蔣平獲獎,在市內的歌藝圈里還產生了不大不小的振動。
趙玫也知道了,沒想到你還真行。
嘿嘿,蒙的唄。
過去蔣平總想和趙玫在一起。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個潦倒的、無所作為的已婚男人和一個姑娘在一起,肯定會使他的孤獨感和挫折感得到稀釋,如果這個姑娘對他稍微好一點的話。現在,趙玫對蔣平也有了一些依賴,蔣平這個人賊心雖有點,賊膽并不大,和他在一起可以盡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他是絕對干不出傷天害理的事情。趙玫知道,蔣平喜歡她,連這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不成了傻子。可是,蔣平喜歡她,并不是占有她,平時對她的事情從不干涉。
趙玫對蔣平的好感越來越多了,像她這樣在艱辛中度日的姑娘內心深處也是非常孤獨的,她也渴望有一個善良的人來陪陪,稀釋這種孤獨寂寞,蔣平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看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也不是絕對的。
趙玫也想嫁人,女人嗎。她要嫁的人得有點錢、有點能耐,歲數還不能大了,這個標準也是大多數姑娘選郎的標準,這個標準并不高,蔣平卻夠不上,蔣平不是她要嫁的男人。
有時趙玫開玩笑地說蔣平,我想讓你做我的老爸。
蔣平說,我有那么老嗎?
雖然,趙玫跟蔣平已經隨便到換衣裳都不避諱,但蔣平對趙玫沒有一點奢望。他知道自己沒什么本事,和趙玫是不會有什么結果的,他只覺得像他這樣的男人,有一個女人在某種程度上接納他一下,他就很心滿意足了。
5
蔣平下崗了,他一點不感到意外,蔣平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的。
他沒有把下崗的事告訴他的妻子。
他把下崗的事告訴了趙玫。趙玫問,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蔣平說還沒有想好。趙玫說,那就到歌廳去打掃衛生吧。
蔣平說,人家憑什么要我。
趙玫說,你就別管了。蔣平就沒有再吭聲。
這天,蔣平在趙玫的屋子里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那是一張照片,一張男人的照片,是一張穿著軍裝的男人的照片,那個男人正慈祥地望著蔣平,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蔣平故去多年的爸爸。
(責任編輯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