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信用的真名叫毛二貴,因他是信用社的駐村辦事員,人們就送了他這么個綽號。
毛信用在沒有成為辦事員之前,跟其他村人一樣,要么每天拎著個家什,田地里沒早沒晚地侍弄,要么一卷行李肩上扛,天南海北地賣力氣。可自從他因念了幾年高中而幸運地謀上這個差事后,毛信用就不是以前的毛二貴了,以前,他見了比他歲數大的人,一口一個哥、伯、大爺地叫,現在,這些人見了他,都是先向他打招呼,喲,二貴,吃了吧,又去信用社呀,我家里還有點酒呢,哪會兒咱爺倆喝了它!毛信用頭也不抬,只“嗯”一聲便過去了。
這一年,福全的兒子考上了大學,入學需交五千元學費,福全掏干家底外加借遍了所有親戚好友,才湊了四千一,還差九百塊,該從哪兒弄呢?福全千思萬想最后就想到了毛信用。當天晚上,福全懷揣著兩瓶塞上老窖敲開了毛信用家的門,毛信用正躺在炕上看電視,目光不離屏幕地說了句坐吧,福全就靠到炕沿邊上,過了一會兒,福全才開口:二哥,明娃考上大學了,你知道不?毛信用若有若無地點點頭。明娃能有今天,也是托了二哥的福呢!毛信用“嗐”了一聲,支起上半身:“明娃的腦筋活,我早看出來了。”福全的手擦擦炕沿:“其實,我一進門,二哥就知道我干甚來了。”毛信用一臉疑惑,我咋知道?福全再擦擦炕沿:“明娃一開學叫交五千塊的學費,我和他媽湊借了一下,湊來湊去,還落一千五的虧,我想跟二哥……”“嗐,今年的扶貧貸款,連百分之五十都沒收上去,上邊不放貸。”福全干笑了一下:“誰不知道二哥是能人,盡辦別人辦不了的事,秋底,我承包的十畝胡麻少說也收一千塊吧。”毛信用又“嗐”了一聲:“十畝胡麻?要是趕上個旱年景要是叫野牲口吃了要是遭了雹打雷劈……你咋收?”福全嘴張著,應不上來。
“我看這樣吧,”說著毛信用坐起身,“明娃好不容易考上大學,這也是咱全村人的福分,咋說我也不能不管呀,明天你找個保人,我呢從別的儲戶里給你支點,嗐,我這是犯規矩辦事呢!”福全點頭如啄米:“是哩,二哥!”“利息肯定要比公家的高點!”福全早喜不自禁:“不咋地,不咋地?選二哥,這點利息算個啥哩!”第二天,福全身后跟著保人,一起走進了毛信用的家。保人,一般都是毛信用的儲戶。毛信用把單據拿出來,填字據時,毛信用再一次問保人,福全還不了就拿你的存款頂了。保人再一次點頭,填好摁了手印,毛信用便把他打發走了。隨后,毛信用又拿出一沓單據,填好款項和利息后,叫福全簽字摁手印,辦完后,毛信用問福全,明娃啥時走?福全答,8月30號,那你28號來拿錢吧!
28號,福全早早地敲開了胡信用的門,胡信用揉著眼泡問,你來做甚?福全笑了,二哥真好忘性,你不是叫我今早來拿錢么!哦,你看我這腦子,昨兒個夜里,一家儲戶急用錢,給支走了,福全頓時愣在那里,你明兒個早上來吧,我下午給你想想辦法。福全的心這才放下,二哥勞心了,隨著將懷里的煙放到毛信用的炕上。第二天也就是29號,福全懷里抱著一堆罐頭敲開了毛信用的門,毛信用揉揉眼,仍然是那句:你來做甚?福全說,二哥真好忘性,你不是叫我今早來拿錢么!“哦,你看我這腦子,昨兒個下午好不容易調了點,不想社里催款,就先頂了。”福全頓時又愣在那里。“不過,我跟一儲戶定好了,他家剛娉完閨女,手頭握著三千塊彩禮呢,今晚上就來存。”福全臉色活泛了,二哥勞心了。這樣吧,今下午,去我家吧,好賴我弄點酒菜。
下午,毛信用坐在福全家的炕頭上喝酒吃菜,喝到醉意闌珊時,毛信用拍拍福全的肩,別忘了,明兒早上到我那兒拿錢呀!明兒個一定給你拿上。第二天也就是30號,福全果真拿到了錢。拿到錢后的福全直接奔往三里遠的公路上,明娃已去那里等車了。
福全見了明娃后,把錢縫進了他貼身的衣兜。縫好后,福全濕潤著眼窩按了按明娃的肩:明娃,好好念吧,念成了,咱也當個信用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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