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衣著光鮮打扮時髦地回到家鄉的時候,你發覺鄉親們注視你的目光躲躲閃閃游移不定,而且在你背后指指點點嘀嘀咕咕。你想不明白的還在后面,當你進入家門時,家里人居然沒有半點喜悅的表示。爹瞟了你一眼,沒說話,倒是娘對你蜻蜓點水似的笑了笑,接過你手里的一大兜花紅柳綠的東西,說回來了?先洗洗吧。
你洗罷手擦把臉喝了口水,剛要問個究竟,爹干吭了兩聲,陰沉著臉說,你在城里到底都干了啥?你愣怔了一下,想不到爹會問這個問題,你說啥都干,也沒個固定職業。爹翻了你一眼,加重了語氣,說那你咋就隔三差五地往家里大把大把地匯錢?沒個活計錢就那么好掙?娘小心翼翼地看了爹一眼,說不干不凈的錢咱可不掙,咱人老幾輩丟不起那號人。你恍然間什么都明白了,爽朗一笑,落落大方地說,爹,娘,你們放心,餓死我我也不會去當小姐的。爹呆了一下,紅著臉說城里人都下崗了,活計就那么好找?沒事干回來吧。你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對爹說才好。
爹緊追著又問了一句,說你、你在城里找對象了?你搖搖頭,說我找對象能不跟你們商量?娘說就是,婚姻一輩子的大事,不能兒戲。爹沉聲說道,要找就找個忠厚老實的,不能光看他有錢兒沒錢兒。你忽然意識到,爹是不是怕你在城里給人當二奶,才這么拐彎抹角地問你的?你就好著臉色,不卑不亢地說,我若找對象,看中的也是人品而不是金錢。爹的臉色緩和不少,他遲疑了一下,說今年年關,村會計到他一遠房親戚家去,看到你陪一小伙子上人家家里去了……沒等爹說完,你就撲哧一聲笑了,嗔了爹一眼,柔聲說道,爹,人家雇我當女朋友的,不是真的,三天給了我一千塊錢。娘吃驚地張大嘴巴。爹似信非信,說這不是騙人嗎?你說人家小伙子也是為了寬慰二老的心……我這也是做好事呢。爹這才松了一口氣,臉上泛起笑意,說村里人說三道四的,我心里也不塌實的,說你在城里就干這個?
你說哪能只干這個?做飯洗衣當過保姆,披麻帶孝當過孝子,我還給小學生當過家長呢。娘責怪她說,一個姑娘家當啥子家長?你忙給娘解釋說,那些小學生在學校做了錯事或是作業沒完成,老師讓他們叫家長,他們害怕家長批評,就求我充當他們的家長,到學校接受老師的批評。有的是學校召開家長會,家長自己忙沒時間去學校,就也雇我去……當然,都是有報酬的。爹嘆了口氣,沒說話。娘稀奇的不得了,說你在城里還做的有啥?
你說多啦,譬如有房產商投資建商品房,房子建成后,為了制造銷售火爆的場面,在開盤那天,就雇請我去排隊……一天五十塊,如果在記者面前我的臺詞背的好,再獎五十。
爹搖搖頭,還是沒說話。娘說,這不是糊弄人嗎?你不以為然,說現在都這樣……
你在家呆了兩天,又進城了。
爹似乎不相信你說的話,就瞞著你悄悄進城了,按照從匯款單上抄下來的地址找到了你租住的地方,當他向房東打聽時,房東的話不啻晴天霹靂差點把他擊倒——房東說,你女兒被當地派出所抓走了!爹起初還不相信房東的話,說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沒騙我吧?房東沒好氣地說,我干嗎要騙您?您不相信去派出所看看不就得了。爹底氣明顯不足,說俺閨女到底犯了啥事?房東支支吾吾閃爍其詞,說具體我也不清楚……她反正進去好幾回了。
爹的頭轟地就大了,身體搖晃了一下差點跌倒,心說,難道閨女真的像村里人傳言說的,在啥子舞廳洗頭城做那種生意?要不派出所抓她干嗎?
當爹輾轉摸到派出所時,恰巧你從里面出來了。你又驚又喜,說爹,您咋來了?爹也不搭話,黑著臉,啪地打了你一巴掌。你徹底糊涂了,說爹,您打我干啥?我咋啦?爹說你好好做事,會來到派出所?你啞然失笑,摸著被爹打過的臉龐,悄聲地說爹,您不知道內情,您錯怪我了。爹瞪著你說,我錯怪你,派出所也錯怪你?你把爹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跟爹說了實話。你說派出所這個月的“治安拘留指標”完成的太差,雇請我充當“犯罪嫌疑人”,蹲了三天拘留給了我二百塊……你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了兩張嶄新的百元票子。
后來,在你的鼓動下,爹也進城了,有了一份月工資兩千元的差事。有時想想,你自己也感到好笑,爹大字不識一個,居然坐在一家個體醫院里穿上了白大褂,被包裝成了什么專治疑難雜癥的專家……
(責任編輯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