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又結婚了,這第二次婚比前一次隆重多了,為結這次婚李南花光了與前妻離婚時分得的積蓄。
李南的現任妻子肖琳比他小十多歲。肖琳新潮前衛,青春可人。李南當初就是看中她的熱烈奔放。但想不到蜜月剛過,肖琳就鬧騰著要革李南的命。李南喜歡穿白襯衫,可肖琳不讓,說李南本來年齡就有點老,再套上中規中矩的白襯衫看起來有點像她爸。李南本來還想堅持,可聽肖琳這么一比喻就趕緊打消了念頭。
其實李南打年輕時就偏愛白襯衫,李南的身板直,人高瘦,把白襯衫往西褲里一扎,走在街上就特顯精神。
在肖琳的策劃下,李南的衣著打扮亮麗起來,各種色彩鮮艷的名牌T恤衫搭配上悠閑褲,讓李南看上去意氣風發,連單位的未婚小伙也自嘆不如。肖琳還時常邀請她的女友們來玩,她們穿著圖案復雜的衣裙,手上和脖子上纏了數不清的鏈子和繩子,腳上踩著紅紅綠綠的運動鞋,如同夏日空氣中炎熱的因子般無處不在地喧騰著。有她們在,李南總是懷疑自己的房子是不是在晃動。
李南的女兒昨天打來電話,雖然女兒沒說什么,李南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第二天李南早早下了班,匆匆趕去舊居。
敲開久違的舊木門,女兒怯怯喊了聲“爸……”。李南放了傘,在門口的棕墊上擦干凈鞋底,走進去坐下。三個人都有些訕訕的,不知該說什么好。前妻給李南端來一杯熱茶后,便仍然回到她在屋角的老座位。李南除了說聲謝謝,一時想不出什么別的話來說。在沙發上坐定以后,他反而不知所措。三人只好一齊看窗外。細小的雨打在玻璃上,匯成飽滿的雨滴,費力地一點點在玻璃窗上爬出一道道水痕。
冬寒春暖,四季在變著,窗前的樹就更高了。屋里的書柜、桌子暗了些,但依舊潔凈。李南看著光線透過舊木窗照進來,一小塊一小塊的光斑閃動著。李南一時之間竟有一些恍惚,時光突然像是倒流了十年,那時女兒還是個小小可人兒,正仰起頭來,張開雙手要自己抱。李南看鏡子里的自己,那人卻老了許多,眼角布滿了皺紋。
前妻打量著他的一身行頭,突然發話:“李南,你還有好些白襯衫落在衣柜里沒帶走,要不,我給你收拾幾件帶走?”
李南低頭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臉孔熱得像發燒。
李南定定神,說:“不用了。”然后從衣袋里抽出一疊鈔票,遞給女兒,女兒正待要接,李南又額外從皮夾里抽了6張放在上面。李南看見女兒的眼里有亮晶晶的東西一閃,一種往日的溫馨又回到了這間破落的小屋。
突然,李南口袋里的電話一陣鬧騰:“老公,快接電話……”三人都被這突然襲來的噪聲嚇了一跳,氣氛馬上變了味。李南愴惶離去。
關門的時候,李南聞到了廚房里飄出的久違而又熟悉的飯菜香。
妻子肖琳去外地出差,李南松了一口氣似的約了一大幫朋友去喝酒。一來二去,李南就有了醉意,與一哥們猜拳時竟碰翻了面前高腳杯裝的紅酒。那紅酒順著李南粉藍色的T恤衫一路浸下來,就跟心窩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哥們把醉得不成樣子的李南送回家。
李南晃進臥室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換。一柜子斑斕的衣衫看得李南眼花繚亂,可李南還是一直找一直找,口里不停地念叨:“我的白襯衫到哪里去了呢?我的那些白襯衫怎么找不著呢?”
他想起以前,他的每一件白襯衫都被前妻折疊得整整齊齊,他想起以前他的白襯衫領口和袖口從來不臟,因為前妻總是每天認認真真地為他漿洗熨燙。
鬼差神使之中,李南慢慢地踱回舊居。李南站在小區的花壇前仰頭望著舊屋的陽臺。陽臺上晾曬著母女倆的衣服,并沒有把衣繩晾滿,擠在陽臺的小小一角。夜色之中,幾件衣服竟有了瑟縮的意味,像是要人保護的小小嬰孩。李南看了看手表,時間還不太晚,如果現在上去,跟前妻和女兒說來拿自己的白襯衫,應該不算太唐突吧。
正在這時,他口袋里的電話又鬧騰了:“老公,快接電話……”肖琳在電話里告訴李南,她懷孕了。肖琳初次要為人母,興奮得不行。
不知什么時候,天空中飄起了零星的小雨點,天有點涼了。李南打了個寒顫,合上電話長長嘆了口氣。天快要轉涼,白襯衫也穿不出來了,就不上去拿了。
畢竟,夏天已經過去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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