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少是我的一個街坊鄰居,我們是從小在一個院子里長大的。上小學的時候,他頑皮搗蛋不愛學習,調戲女同學,戲弄老師,有時候還與人打架……初中沒混畢業,就被學校開除了。但那時在我的心目中,他就是個“英雄”。他充當我的“護花使者”,如果有人欺負我,他就會不顧一切沖上前去,即使被對方打得頭破血流也不后悔……我高中畢業后進了一家工廠。他一直在社會上瞎混,直到前年,他才通過關系進了公安局當了警察。我和他的“哥兒們”關系一如從前,他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依然對我很好。在吃過幾次飯喝過幾次茶跳過幾次舞后,他向我求愛了,我呢,竟稀里糊涂地答應了。
我的家人乃至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竭力反對我和雷少來往。也難怪,雷少長得實在不敢恭維,一副尖嘴猴腮的樣子,他如果穿上偽軍的衣服,看上去簡直是電影里的漢奸形象;雖說他是個警察,還是玩世不恭,名聲依然有一些狼籍。我也一直找不到那種“很愛很愛”的感覺,但是就是奇怪,他不在我眼前的時候,腦子里全是他的影子。父母生我的氣,我回到家他們就輪番責罵我,說我瞎了眼,我一氣之下,就搬出了家在工廠附近租了一間房子。這下,我和雷少就有了滋潤愛情的廣闊土壤,我煲湯給他喝,做飯給他吃……一切跡象表明,我們在過著“柴米夫妻”的生活。
我沒想到的是,沒多久,雷少就因喝酒違犯了禁令被公安局開除了。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難易啊。他怎么會這樣呢?我十分傷心。雷少卻跟沒事人似的,反過來安慰我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雖然沒工作了,但我有辦法養活你。我對雷少的話似信非信,也沒別的辦法,為了不讓當初所有反對我們相愛的人笑話我,我沒有選擇離開他。
雷少沒有食言,他經常早出晚歸,定期還會給我一筆錢。當我問他找到什么工作時,他支支吾吾不愿正面回答我,說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難道是他在建筑工地出苦力,怕我替他擔心故意瞞著我?有一天,待他出門后,我也鎖上門出去了。我到附近的建筑工地挨個轉了一圈,沒有找到他。我失望地往回趕的時候,碰到一位熟人,他告訴我,雷少經常與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聚集在一起,有可能在干什么不正當的勾當。我聽了這位熟人的話,半天沒反應過來,腦子里一片空白。當我想知道關于雷少更詳細的一些情況的時候,這位熟人早已走遠了。我不甘心,接連打聽了我所知道的所有認識雷少的人,其中一個說在某地下舞廳見過雷少一面,其他幾個都不知道雷少在做什么。我趕到雷少的父母那兒,他們漠然地說,雷少自從被公安局開除后,不聽他們的勸說,與他們也斷絕了親情關系,早就沒見過他了。當我再次找到那位熟人,他卻說什么也不愿意多說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在自己的小屋里等待著雷少,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可以說,每一個小時都是度日如年,每一個夜晚都是一半失眠一半噩夢。這天,母親趕到我住的地方,勸我搬回去住,勸我離開雷少。我沒答應她,她不知道,我的肚子里已懷上了雷少的孩子。這一秘密,雷少也不知道。母親傷心失望之余,也說雷少現在不務正業,說不定會干出違法的事……沒等母親說完,我就朝她迭聲吼道:我不聽我不聽……一邊吼著,我眼里的淚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難道他真的像大家所說的是狗改不了吃屎?難道我和雷少的愛情這么快就花謝凋零了?
我出門時,有人在我背后指指點點嘀嘀咕咕,甚至啐唾沫。我的朋友也漸漸疏遠了我,不跟我來往了,有時在大街上看到她們,沒等我打招呼,她們就遠遠地躲避了。有一回,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我的屋門被幾個不明身份的人給砸了。單位的領導也找我談話,拐彎抹角地給我做思想工作……我明白,這一切皆與雷少有關。
兩個月后,我去一家歌舞廳排遣心中的苦悶。角落里坐著一個男人,當他站起來時,雖然兩個月沒有看到,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雷少。他不動聲色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跟著一個穿黑色露背裝的女人走了。我看著他,他一點點縮小著,我心里吶喊著,雷少!雷少!雷少!但我臉上流下來的,是兩串淚水。在他快要出門的一剎那,他轉過臉來,死死地盯著我,在他又轉過頭的一剎那,我看到他眼中閃著一種叫做淚光的東西。
我義無反顧地去醫院墮了胎,沒有人能體會到那一刻我的身體和心靈遭受到的雙重疼痛。
然而,我錯了。我遭受的疼痛沒有結束,一直延續著。在醫院的太平間里,我見到了雷少——他死了!從警察那里我才知道,雷少是一名臥底,他的任務是潛入到販毒集團內部做內線,然后把他們一網打盡……在收網的時候,被販毒分子識破身份……我眼里的淚忍不住流了下來。一位參與行動的警察說,雷少中了販毒分子三槍,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轉給我的:不要哭,我不喜歡你流淚的樣子,你笑的樣子像太陽花那樣美麗……
我終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說為什么?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啊?那位警察啞著聲音說,別怪雷少,這是紀律……
(責任編輯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