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可泰
我以前來過泰國,以為泰國就是曼谷、海灘、人妖、水果,現代的城市和自然的景觀,卻沒有去過素可泰,以為是又一處大同小異的金碧燦爛的皇宮或皇寺,其實,泰國最值得去的地方是素可泰。我們是從清邁乘了5個小時的車去的。目的是從素可泰乘飛機去曼谷,順道去了素可泰王朝的遺址地。
不料,這個順道成了最難忘的地方。
一見到那些斷壁殘垣般的建筑和佛像就讓人目瞪口呆。
震驚!是的,只有這兩個字。
一大片高聳的廊柱,像神話中的森林,巍峨直指藍天,造型各異的塔林則如城堡般散落在夢幻的世界,而幾并于尊坐佛安詳地拈花一笑,瞇眼注視著這片有著斷壁短墻的王國。時光退回去600—700年,中國那時是元朝,這里卻是泰國第一位國王的居住地。他在素可泰發明了泰國的文字,同時讓他的子民安居樂業,建立了一個類似神話的王國。昔日的國王、嬪妃、衛士、民眾都同時間一起走了,此地留下了傳以后世的佛教、信仰、藝術、建筑和理想……這一片密集的建筑群仿佛是將他們所有的崇拜、審美、匠心都凝結在這里了,那些高大的廊柱是用這些虔誠黏合的,不是巨石,不是水泥,而是一種用石塊、紅土、泥巴混合而成的材料筑成,用手一摸,異常堅硬,手感溫潤,有的地方看得出是用另一種材料補過,也不是通常我們所知道的材料,協調地粘合在一起,好像原本就是那樣的,貼著時間的補丁,卻殘缺般完美。
人站在這廊柱間,很渺小,兩排巨大的廊柱通向坐佛處,像被誰揭去屋頂或穹頂的某段時光隧道,就徑直走到佛的面前。那種莊嚴中略帶一絲兒敬畏和恐懼,因為周遭很靜,全是巨大的高聳的建筑群包圍著你,靜立的默不作聲的化石般的身影帶著幾百年變幻的歷史重量,無形地壓迫著你,你便不得不匍匐下去,向那光潔的、面容細致的、微笑不語的坐佛叩拜。
我之所以統稱佛像是因為我不知道這是哪一尊佛。是釋迦牟尼嗎?
這里有多座佛像。佛門深似海。
在外圍還有一尊站立的佛像,豐腴而美麗,這當然不是形容菩薩的語言,讓懷著敬仰的心無語,或者還是說菩薩莊嚴吧。雕塑得非常光潔細潤。這時的感覺從敬畏變為愛戴。
而除了佛像外的雕塑,卻都是粗獷粗糙的,短墻,圍墻,平臺,基座,臺階,地面,都有一種粗獷奔放的氣勢,好像是同安詳和平的佛像構成對比和反差。
在這片遺址的后部,還有佛寺的地基和平臺,引人注目的首當那些依然完好如初的多座佛塔,遠望像是倒立的包谷狀,近看卻是層層疊疊的佛塔,大塔上是無數小塔,塔上有塔,壘成圓柱體,頂部是圓錐形,造型都異常精美奇特,是受印度和斯里蘭卡的影響嗎?我說不準。而有的建筑,特別是門墻和浮雕的建筑,仿如到了緬甸的吳哥窟。我是頭一次見這種建筑,遠不具備相關的知識,只能從感性上加以猜測。在這靜寂的建筑群里,惟有一些鴿子在塔身間的空隙里飛翔,讓靜態的建筑有了動感,有了生氣,有了靈韻。我想拍下那些翻飛的鴿子,可是3倍變焦的鏡頭拉不過來,可見那些高高的塔寺尖頂有多高。
周圍的大樹都是兩人合抱圍不過來的。在樹根處,我見有一對學生樣的年輕人在讀書。沒有比這種環境氛圍讀書更動人的地方了。書會同人融為一體。信息會靜默地滲入全身,有如這片遺跡,將任何喧囂和紛繁,變成一種簡單的純潔的思慕。
我可以去查相關的史料,可是我想還是算了。保持它的神秘和未知,也許是游客最佳的選擇。那些奇特的印象會比相機更能震撼心靈。
據說素可泰的國王曾兩度去過中國。我們來此,算是700年后的一次回訪吧。他是如何去中國的呢?騎象還是騎馬?他肯定不會坐轎子罷?他不遠萬里的跋山涉水,比我們今天要艱苦萬倍,他從中國帶回什么呢?史書上有記載嗎?這個王朝只存在了200年,在200年間創造了這種輝煌,真的了不起。能為世界留下一個王朝背景的朝代不多。于是這一切都留下了想像的空間,夠我很長時間去回味。
素可泰,像它的名字一樣:幸福的黎明(或快樂的開始)。一個不去會終生遺憾的地方。那是泰國文化和藝術的搖籃呀。
孔明燈
這次在泰國竟然見過兩次放孔明燈。孔明燈原是中國的產物,在國外一見,即刻有種親近感。在中國各地,都有放孔明燈的傳統,有的在七夕、七月半、中秋,也有在春節的。孔明燈也叫文燈、天燈,古代就有,是不是孔明發明的,無考,不過都寧肯相信是孔明發明的,因為它是一種智慧的產物,同孔明掛鉤,理所當然。傳說是這樣的:當年孔明在平陽被司馬懿圍困,全軍上下束手無策。諸葛亮妙計一出,命人拿來白紙千張,糊成無數個天燈,再利用煙霧向上的引力帶著它們升空,一個個小小的天燈升起,營內的人便咋呼著:“諸葛先生坐著天燈突圍啦!”,司馬懿竟然信以為真,被蒙騙了過去。此計解了圍。不過我倒是相信這燈帶著“雞毛信”,可以帶出求援訊息,召來援兵。這種天燈似乎比周朝的烽火臺或者近代抗日戰爭中的“消息樹”更為聰慧。它升得高,特別是在西南,山地起伏,多叢林、險道,有時眼能看見之地,要趕到那里得走上一二天。用這種能升空的燈,飛過峽谷,越過叢林,進行通信聯系,傳遞消息真是天才之想呵。燈是隨風而去的,孔明不是會算天象嗎?我甚至猜想,它用不同的顏色可以傳遞不同的軍情或信息呢。還有另一傳說,說天燈有點像孔明先生所戴的帽子,以形狀命名,叫孔明燈。還有種說法,說這燈是古代人祭祀才用的,并不是后來作為傳統節日之用。這些都不可考,也沒有人去考證。這傳說傳到東南亞,總是令人欣慰的。
我們是在巴塔雅見到放孔明燈的。我們一下就圍了上去。燈很大,成筒狀,直徑在80公分左右,高約1公尺,全紙的,上方封口,下方框中央有一個點煤油的小裝置。眾人牽著四邊,捻子點火后幾秒鐘再放手,燈就飛上去了。我們放時,團長楊紅昆掏出筆來,在紙上寫了四個字:平安是福。于是燈就帶著我們的祈愿飛天了。當時放的人多,一個個燈在看不見的風中排成隊形,亮晶晶的,慢慢變遠變小,同天上的星星化為一體,像人工的星際圖,煞是好看。那晚沒月,沒出現天上一燈滿,引起萬燈明的狀景。
另一次在沙梅島,是當地人自娛自樂的活動。燈要小一些,做得簡陋些。不像在巴塔雅是供游客放的,每盞收費200銖。這里是在海邊,海風一吹,燈就飄了過去,開始還搖搖晃晃了,似醉酒于地,慢慢穩定了,一下飛得很遠了。
我望著那些天燈,總沒有熄滅的,都是漸行漸遠,成了一小點星星,最后就消失在夜空。這里身邊的海浪奏著節拍,像是輕弱和緩的掌聲,向這些靈性般的燈送行。令人想起一句古詩;十年心事十年燈。
孔明肯定想不到這燈相傳幾千年,傳到了異地他鄉。
據說現代人放孔明燈多作為祈福之用。也有另一種說法是將霉氣和壞運氣帶走。鄉村放風燈忌諱它落在村內。我當時面對繁華的巴塔雅,就擔心它會不會落在市區內引起火災。許是這里不遠就是海,我的擔心是多余的。后來我看到一則報道,說2003年,馬來西亞檳城州的華人按照民間習俗在農歷正月初九升起孔明燈慶祝“天公誕”,數以千計的孔明燈在夜空飄行,不料影響了當地國際機場的飛機起降,飛機只得繞道飛行。
放孔明燈是一項十分有趣的事兒,童年的歲月就被喚醒,想起祖先發明的兔兒燈、鯉魚燈、青蛙燈、走馬燈、皮影燈……可是在城市,它可能會帶來安全的隱患,就像放煙花爆竹一樣,可能不會被放行。想到這里,心里充滿遺憾。
不過,這次在國外看到家鄉的東西,令我記憶深深并為之感動。
海灘上的瑩光
泰國的沙梅島有一個很美妙的名字。
從巴塔雅坐船要1個多小時才到。巴塔雅明顯是一種譯音,而沙梅島這兩個漢字卻給人一種親切感,漢字這種符號天生帶有意象,沙梅兩個字是古詩中頻率最多的字,有這種意境在先,一到沙梅島,有一種回到古代的感覺。果然島不算大,沒有多少現代商業的侵入——一個古樸幽靜的小島就展現在眼前。除在島中心有一條小小的商業街,排滿小小的商店外,在海邊,只是一排排休閑的躺椅。游人也不多,多是本地居民,休閑似乎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這是難得的。我們都習慣忙碌奔波的生活,只是到外地旅游才能休閑一下,能將休閑作為日常的生活的一部分,就顯得異常珍貴了。
有一對情侶在躺椅上私語,爾后,女的在畫畫,是碳筆的風景素描。
有一個女生在專心致志地看書。
有一群年輕人自己在海邊鋪了塑料布,席地而坐,擺開食品,吃了起來。
岸邊沙灘的樹藤間,幾個半大的孩子在玩皮球。
他們皮膚很黑,看得出是本地人。
正是正午,太陽瀉下,也不太熱,海面風平浪靜,水溫正好,在這里游泳真是享受。我的感覺是水上水下的溫度是一樣的,人就能自由出入其間,渾然一體。沙灘上有當地人給你按摩,擦一種什么很香的油,仔細地抹在身上按摩。你可以閉眼睡上一覺,因為足足要按摩一個多小時。收費是200銖到300銖,因為用的香料油不一樣。
整個下午,海灘上都是很清靜的。
礁石,椰樹,熱帶叢林,小小的漁船,一幅天然的風景畫。
從傍晚開始,海灘上才熱鬧起來,那些躺椅上漸漸地布滿人影,我猜想也多是本地人,因為游客并不多,本地人是將這里作為他們休息的客廳,也有在這里進行晚餐的,一大家人或一群人聚在一處,擺開食品,吃喝起來,這情景一直持續到晚上。可能是連帶夜宵一起進行了。這種休閑的方式同國內是大異其趣的,因為就在家門口休憩和用餐,不必要趕車或開車回家。
所有的海鮮都是剛捕撈上來的,算得上是真海鮮。
我們感興趣的還是海,對于長年生活在都市的人來說,海是新鮮的神秘的,充滿了無以言說的魅力。海平面漸漸隱去,同夜色融為一體,這也叫海天一色罷。只有溫柔的嘩嘩聲,那是海均勻的呼吸。沙灘上燈光不多,有幾間類似酒吧的地方亮著燈,也不見霓虹燈,也沒有喧囂的歌舞廳,在離海邊最近的躺椅邊,只有賣小食品的幾盞燈火,于是人們都籠罩在四合的夜色中,享受同自然最親密的接觸。
人在這種靜靜的氛圍中,在海浪溫柔的節拍中,最容易陷入遐思。這時你遠離塵囂,心潮緩和,想無邊大海中無盡的謎,城市和塵世都悉數遠去。我們都靜默了好久,我不知道同行的人都在想些什么,但肯定掉入了一種平時無法深陷的思緒。人世的影像如飛一般閃過,終究被這無邊無際的大海淹沒。幾百年前的魯濱遜肯定同我們不一樣,因為他要為生存而煩惱。那天正是禮拜五。
忽地,在潮水消退的沙灘上,我們看見一個身影。佝僂著腰,手上有一樣東西,像一把掃帚似地,在沙地上掃過。他很仔細地在一塊塊沙地上清掃。看了的人過來說:我們開始中央臺的“正大綜藝”,請問,他是在干什么?
難道真有人在晚上的沙灘做清潔工作?我說:是在清掃。
多人答:在搞衛生。
只有一個人說:可能是在找什么東西罷?
對了。這個當地人確實是在找東西。他手上的家什就類似是一個掃雷器,原是一種金屬探測儀。他找遺失在海中的被浪推到沙灘的金屬:錢幣、或是金銀首飾。他的工作是每晚進行,并以此為生。這么說,掉在海里的東西不少,不然,他就無法維持生存。我驚異大海還能以如此的方式養活人。
我們于是走到沙灘去,脫了鞋,也在濕漉漉的沙灘上尋覓。我們并不是指望也撿到一個金首飾,我們只是想拾得一點好奇心。
果然,大家就不約而同地發現一個驚喜:在沙中,竟然有一顆晶瑩的發出幽藍色的寶石般的東西。我們小心地用手去拿,卻瞬間不見了,翻翻沙,什么也沒有了。
這就勾起了我們的好奇。
終于在不遠處,我們又發現了一粒這樣的寶石。
這次我更小心了,用手將這一小片沙掏起,在手上就有那點綠藍色的光斑。我不敢動,保持姿勢,向岸上走去,我想看個究竟。到了有燈光處,我看手指上的沙,卻是平平凡凡的沙,那顆珍寶已不翼而飛了。
我們終于悟到這可能是一種聚集在一處的磷光。
我見過許多沙灘,只有在這片寧靜的海邊才見到這自然的杰作。
大自然有許多奇妙的東西,都只存在于天籟之中。
這藍瑩瑩的寶石是那么動人又那么虛幻,有如我們在遺世中的一段夢,帶來記憶中的閃光。
有人稱這是泰國的天堂島。我以為它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