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古樹就像探望一位溫厚敦實、從容安詳的老人。
我用輕緩的腳步走到他的身旁,慢慢地撫摸他枝枝節節的樹干,在他的綠蔭下盤膝而坐。此時,公園外街市的喧囂和人事的紛爭都變得那么的遙遠,我只看見日光下的樹影,漸漸拖長,漸漸淡化,漸漸消失。我的心情也自然而然地平靜下來。我倆物我兩忘,相對無語,只聽見微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他在沉默中感慨。
古樹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他目睹過朝代的更替,人事的興衰。因此他見多識廣,深邃睿智。誰曾經顯赫一時,誰盛極而衰,誰平步青云,誰樂極生悲,誰是東門犬,誰是華亭鶴,最終都是煙消云散,伸腿瞪眼,退出歷史的舞臺。古人今人的熙熙攘攘、喧囂紛爭都已經隨時間而逝,唯有古樹致虛守靜,安守本分,享有自然的常道。
觸摸古樹殘痕的軀干,無論春華秋實,還是嚴寒酷暑,自然的變幻莫測他都是淡然若風,一笑而過。那一圈圈深深淺淺的歲月都隱藏在他生命里,年輪凝固著他的一生,但他密藏不露,他不想人知,更不在乎人知或不知。
樹的生活是那么的安靜。老子云:“致虛極,守靜篤”,意思是說順其自然方能安享生命的安閑自在。樹在歲月的長河里,在自然的搏擊中遵從常道,所以享受天年。
想起了行色匆匆的人群,紛紛擾擾的人事。心為形役,為物所累。與樹歲月相比,人生那么的短暫,為生計而掙扎,為名利而奔波何時是盡頭?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不如且放眉間一字寬,把有限的生命從無盡的欲海中掙脫出來,回到自由自在的生活中,像樹一樣用閑適的心情看生活中沿途的景色,靜對人生的陰晴圓缺。
閑適是生活的態度,簡樸而寧靜。
南宋有位詩人白玉蟾,他頤享天年活了90多歲。他把書齋題名為“慵庵”,對閑適悠然的生活竭盡稱頌:
丹經慵讀,道不在書。藏教慵覽,道之皮膚,至道之要,貴乎清虛,何謂清虛?終日如愚。有詩慵吟,句外腸枯,有琴慵彈,弦外韻弧,有酒慵飲,醉外江湖。有棋慵弈,意外干戈,慵觀溪山,內有畫圖;慵對風月,內有蓬壺。慵陪世事,內有田廬。慵問寒暑,內有神都,松枯石爛,我常如如。謂之慵庵,不亦可乎?
“慵”,其實是對浮躁的節制。閑適的生活需要恬靜的心地和樂觀曠達的觀念,以及一個盡情享受生活的胸懷。有豐富的心靈,簡樸生活的愛好,對功名利祿不大在心,這樣的人才有資格享受生活的自由自在,閑適安靜。如果一個人真的要享受人生,人生是有足夠空間的。
在古樹下,我參悟著人生:人生如樹,俯仰生姿。心境不同樹境不同,樹境如何,全由自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