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門前茫茫的蘆葦蕩,一群群白天鵝,一會兒飛上藍天,一會兒落入蘆葦叢中,他悔恨萬分,悔恨得捶胸頓足,他想一死了事,但他沒有,因為還有可憐的妹妹。爹娘死的早,只有他領著妹妹孤苦伶仃地過著。他用手挪動一下傷殘的左腿,淚水在眼圈打轉,所慶幸的是未造成慘重的惡果否則……他狠命抓著自己頭發,痛不欲生。
“哥,你別這樣,也不是故意的……”他抱著妹妹那條纏滿白繃帶的腿,心如刀割,痛心疾首,淚水嘩嘩流淌,那不是淚水,是心底鮮紅的血液在流淌。“妹妹,我對不住你啊,讓我如何向父母的亡靈交代呀!”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用拳頭擂捶著腦袋,聲嘶力竭地沖著藍天飛翔的白天鵝哭喊:“上天啊!你懲罰我吧,我是不可饒恕的罪人啊!”
他從小在遼河岸邊的蘆葦蕩里長大,打魚摸蝦,戲水抓鳥,是家常便飯,習以為常,整天無所事事,游游逛逛。當兵回來那年不知從哪弄了一支破土槍,到處游蕩在蘆葦叢中打獵,后面尾隨一群小哥們,渾渾噩噩,打架斗毆。當兵兩年別的沒學好,卻練就了一手好槍法,指哪打哪,百發百中。
蘆葦蕩的生靈究竟被他捕殺了多少,誰也記不清楚。妹妹時常苦苦哀求他:“你不要傷害那些生靈好嗎?”他不以為然一笑了之。
那日,他拎著破土槍,穿梭于蘆葦蕩中,突見一只白天鵝在沼澤地里悠閑地覓食,他興奮不已,毫不猶豫端起槍就放,一只白天鵝立時撲倒于地。那是一只公天鵝,他拎起血淋淋的散發著血腥味的白天鵝,興高采烈地走向蘆葦蕩的大堤。奄奄一息的白天鵝,微弱地喘著最后一口氣,眼睛流下兩滴淚水。當他走出蘆葦蕩時,身后傳來一只白天鵝凄涼的哀鳴聲,劃破藍天白云的蘆葦蕩上空,他儼然一副大無畏英雄者的架勢,拎著收獲的果實,哼著日本電影《追捕》里的小調,雄赳赳、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第二天,當他再次來到蘆葦蕩時,那只長嘯嘶鳴的白天鵝,因思念朝夕相處,情意綿綿的公天鵝而悲憤哀叫。雪白的羽毛下,一窩軟軟的葦葉巢穴,散發著溫馨的熱氣,剛剛出蛋殼的2只毛茸茸的小天鵝,在母天鵝的翼下,不時地伸著小腦袋晃來晃去,一雙不諳人世亮晶晶的眼睛,窺視著陌生的世界。他毫不留情地一腳將2只小天鵝踢入沼澤地里,小天鵝凄慘地呼喚著母天鵝,陣陣凄涼聲在蘆葦叢中回蕩、震顫,肝腸寸斷。
他毫不客氣,拎起白天鵝的脖頸頭也不回地就走,母天鵝拼命地撲騰著翅膀抵抗,他心中大喜,不費一槍一彈,唾手可得,他照例掠奪回家,扒了皮,大卸八塊,烀了肉,美餐一頓,優哉,優哉……吃飽了,喝足了,幻想下一個目標,美滋滋地進入夢鄉。那天,他興致勃勃地又一次穿過蘆葦蕩堤壩,經過一片稻田地時,忽然眼前一亮,前方一只白天鵝,在稻田地時高時低地飄動,他霎時眼睛血紅,冒著窮兇極惡般的藍光,睜的比牛眼睛還大,臥倒伏地,操槍瞄準一記重重的拳將他擊倒于地。與此同時槍響了,那潔白的物體倒下了。他頓時雙眼冒金花,滾雪球似的倒在稻田地里,破土槍丟出大老遠。
“我操你媽的,你找死啊!”他捂著紅腫的臉,從指縫隙間覷視,村長滿臉殺氣,怒目圓睜,兀立于面前,他懵懂了。
“你個王八犢子,睜大你的狗眼,瞧瞧那是什么?”村長暴跳如雷,一只粗獷有力的大手,像拎小雞似的,順著泥濘的稻田地將他拖拽著。當他被拽至那只白天鵝面前時,他頓時呆傻了。那原本是位少女,頭扎著白紗巾,身穿著白襯衣,在插秧苗。她不是別人,正是他一奶同胞的妹妹。他瘋癲了,悲痛欲絕,跪在泥濘的稻田地里號叫。驀地,他一個高蹦起來,拾起那支破土槍,向旁邊一塊大石頭上狠狠地砸去。“轟”的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隨即他倒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