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干凈。世界上還有什么比干凈更可珍惜的呢?
男人是泥做的,
女人是水做的,
而你,是什么做的呢?
二
干凈:
幽幽荷葉上的一滴露水,
初生嬰兒眼角邊的一顆淚珠,
還是
托爾斯泰晚年飄動著的白胡須呢?
三
干凈:
你唇邊的微笑猶有著孩子式的羞澀,
憨厚是屬于農民的吧,
靦腆則歸于一首稚氣的詩了。
指甲上留有故土中死去青草那不逝的香味,
因鄉愁而不沾一絲噪音的擾襲。
四
干凈就是美,就是靜吧。
連呼吸也從容而均勻地自律。
一件衣裳披在肩上,不沾肌膚,彼此都輕松地留一點間隙,
便能夠感知一種氣息:存在和依戀。
五
靜夜的孤獨里你喚回了自己,
窗子外面又飄起紛紛的雪花,
格爾木的雪是最干凈的,
格爾木的雪最冷也最白。
一只黑鳥的翱翔寓言般生動,
她的翅膀迅即被雪所遮蓋,
這世界將因之而干凈起來了么?
尋
夢是永遠的黃昏,走進去,想要摘一朵籬邊的玫瑰。
伸出手:籬笆不見了。礦石壘砌的墻頭,布滿了碎玻璃尖尖的刺。
我的手指在滴血……
家呢?我的無花果樹,我的門呢?
鐵門緊閉,汪汪狂叫的犬。
我聽到了人聲,閩南話、四川話;英語日語和韓語。沒有一句是鄉音。
屋里盛滿藍色的花,穿花衣裳的女子,影子在搖晃,
一個時裝盛裹的貴夫人,問道:你是誰?
茫茫水,茫茫路,人的幻影,幻影的人。
我的母親在哪里?
“往前走,向東拐一個彎,那里有一片栗樹林子一座墳。”
我走了過去。
門砰然打開了,我睜開眼:
醒。
小小的早晨
一朵花睜開眼睛,便是一個小小的早晨。
藍色的或絳紫色的杯里,盛有潔白的花粉;顫巍巍的嘴唇,由于風,在抖動。
只要有一滴干凈的露水就可以;
只要有一縷淡淡的陽光就可以。
而這條蜿蜒的小徑上,盤旋在漫漫野草和曲折樹籬間的藍色和絳紫色的喇叭花,她們的吹奏是無聲的。
僅僅是敞開,僅僅是接納,僅僅是吮吸。
許多的陽光有了一處歇腳的幽居,就可以。
小小的早晨,最寧靜,也最安適。
鹿的逃亡
鹿是弱者,輕捷優雅的足肢,原可以從容不迫地款款而行,卻無端成了箭鏃追蹤的“的”。
鹿回頭,永遠是膽戰心驚。
(誰培養了這一種弱者的“美德”?)
渴,卻又尋不到淙淙的泉,
漫山遍野的荊棘、黃沙、石頭。
愈燒愈旺的一團團火在燒灼。
鹿的角枝,因之而干涸。
遙遠的雪山上,一線溶泉在滴落。
一片片葦葉招搖的綠。
淡水湖波,拍打著崖岸。
那鹿奔了過去。
飲:這一汪水,這滔滔的流泉,這無人涉足的雪原之野,便屬于你了。
飲:穿心透骨的清涼,浸潤了每一根毛羽。
一聲槍響,如此近距離的死亡,說來就來了。
無需問: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