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有知情權,這已經成為國人的共識。當今之世,如果有誰公然否定公民的知情權,宣揚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那就難免因“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這是由于我國憲法有以下明確的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第二條第一款)“人民依照法律規定,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管理國家事務,管理經濟和文化事業,管理社會事務。”(第二條第三款)知情權當然是“一切權力”的一部分,此其一;其二,既可管理“國家事務”、“經濟和文化事業”以及“社會事務”,當然可以“知”這些方面之“情”;其三,若不知情,根本不可能管好這些事務。也就是說,公民的知情權,是國家管理權的必然延伸、必要涵蓋和必有內容。否定公民的知情權,等于否定了人民的“一切權力”,等于違憲。在“一五”、“二五”、“三五”、“四五”地“普”了“法”的今天,還會有這等公然否定公民知情權的低能兒么?
但是,不否定不等于落實之。筆者發現,在全社會大談公民知情權的時候,某些部門、某些人雖然也引頸高吭“同一首歌”,做的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其中的一種表現,概而言之就是:告知以他們想定、擬定了的結果,而不告知根據什么以及如何擬定了該結果。
最新的一例便是5月14日上海《第一財經日報》的報道:“有接近醫改方案制定的知情人士”向媒體透露:“七大課題組已將各自的醫改方案按時上交到醫改協調小組”,但“由于課題組都已和國家發改委和衛生部簽署了保密協議,可以肯定,到方案公布之前,不會再有更新的消息公布于媒體了”。
搞醫改方案的課題研究居然有什么“保密協議”,這已經是“天方夜譚”,此外竟然還有什么“到方案公布之前,不會再有更新的消息公布于媒體了”的決定,不禁使人愕然!國人可以把自己的部分權力“讓渡”給政府,以求政府集中管理公眾事務。因此,諸如涉及軍事機密、國家安全、外交事務者,是應當有所保密的。醫改方案有保密的必要嗎?尤其是“七大課題”組必定是各有千秋,讓廣大群眾知曉其方案的優劣長短、利鈍成敗,對最終方案的形成不是更為有利嗎?醫療改革涉及億萬民眾的切身利益,因此,新醫改方案的制定不僅不應該保密,而且還應該最大限度地向社會公開,讓全體公民都能夠參與討論充分發表意見。只有通過這一程序而形成的醫改方案,才能真正體現公共政策制定的民主性,才能兼顧各方面的利益,也才能夠真正成為適合中國國情的方案。也就是說,“知情”應體現在政策制定的過程中,而不是僅僅在最后“知”業已確定的政策“之情”。
讓公民“知情”于政策制定的過程中,實在是太重要了。首先是“人命關天”,醫改所涉就是“人命”,而且是13億中國人的“命”,怎可不考慮出一個最佳方案呢?其次,世情、國情都不允許我們抱玩忽茍且、掉以輕心的態度。2005年,按照世界衛生組織在對成員國衛生籌資與分配公平性的評估排序中,中國位居第188位,成員國中排倒數第4位。據統計,我國每年有接近50%的人應該到門診看病、30%的人應該住院,但他們卻因各種原因得不到救治。說這是一些怵目驚心的數字決不為過,因為它意味著無數的人間悲劇。其三,我們已經有過前車之鑒,即原來以產業化為方向的醫改,之所以會被宣布為“不成功”,很重要的一條原因,就是因為在政策制定的過程中,走了神秘主義的路線。醫改方案并沒有經過社會公眾的充分討論,更談不上達成共識,就被匆匆忙忙地付諸實施了。其結果不得不推倒重來,而期間究竟有多少同胞扼腕擊節、抱恨終生,已不得而知了。總之,這是一個嚴重的教訓。醫改,決不能搞愚民政策了。
或謂,最終的醫改方案還是要公諸于世讓群眾討論的。
這就觸及到本文所議問題之關鍵了:公民之“知情”權應當如何體現?是體現在政策制定之全過程,還是只體現在最后結果出來的時候呢?有所謂“生米做成熟飯”之俗諺。聰明的“智叟”,往往就混跡在公民隊伍之中,與他們一齊引吭高歌“尊重公民的知情權”,然后在實踐中、在事實上,悄悄地勾銷之,因為“熟飯”已成,而且冒著熱氣、白花花的“熟飯”往往都挺誘人的。
公共政策的制定,是少數精英策劃于密室,還是開放給社會公眾充分參與討論,使公民在政策制定的過程即“知情”并參與其中,這是區別公共政策的制定是不是具有民主性的重要標志,而是不是具有民主性,將直接決定公共政策能否成功。
毋庸諱言,當今許多政策制定之神秘主義是難逃其咎的。但人們議及并抨擊神秘主義之時,往往與“精英主義”相提并論。其實,距不應該有的“精英主義”還有不短的一段距離。例如,上述“七大課題組”所擬醫改方案,不僅有所謂“保密協議”嚴加保密,而且“到方案公布之前,不會再有新的消息公布于媒體”。這里,連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之知情權也被剝奪了。眾所周知,政協委員大體可說是所謂“精英”,但他們的知情渠道并不通暢,基本上都是從媒體上得來。你不公諸媒體,他們又何以“知情”,何從著手于“議政”?
政協的“三大職能”,一曰“政治協商”,二曰“民主監督”,三曰“參政議政”,三者在在都以“知情”為前提。不“知”國家大事之“情”,只好議議哪兒該修條馬路,哪兒該增建一座廁所之類的事。“政治協商”首在協商政治;“民主監督”重在監督高官;“參政議政”要切中時弊、議及國家大事、要事,急事。不“知情”,這一切都無從談起,于是只好“賦閑”。因此,作為“知”情在政策制定的過程中的第一步,應當毫不猶豫地向政協委員、人大代表開放信息。當然,最好是盡快做到舉凡非涉軍事安全、外交等國家機密的國情、社情信息,都盡可能地向全國公民公開,使之得以“知情”,以便更好地參與制定政策,更好地行使國家權力,更好地為中華民族的騰飛直接作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