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遜與他的《英語詞典》

摘要 約翰遜剔除前人詞典中的某些詞匯，搜集補充前人未收的詞語，并首次收入豐富的短語動詞、派生詞和復合詞。他根據搜集到的材料歸納詞義，劃分義項并用數字標明，但偶爾也融入個人主觀意識。約翰遜還首次在英語詞典中系統引用書證，并按時間順序排列，在一定程度上實施了歷史詞典的構想，不過，例證的選擇也存在偏頗之處。

關鍵詞 約翰遜 英語詞典 收詞 釋義 例證

塞繆爾#8226;約翰遜（Samuel Johnson，1709-1784）出生在斯塔福德郡的利奇菲爾德（Lichfield，Staffordshire），家里并不富有。十九歲時，他依靠親戚資助進牛津大學讀書，兩年后因貧困輟學。1755年，在《英語詞典》出版前夕，牛津大學授予他碩士學位；1775年，又授予他博士學位。

1744年的一天，約翰遜在弟弟的書店得知，當時很需要一部規范性的英語詞典。他對編纂這樣的詞典很感興趣。1746年，六位書商（也是后來的出版商）與他簽訂了合同，提供費用1575英鎊，要求三年內編纂完成。

1747年，約翰遜發表《〈英語詞典〉編纂計劃》（The Plan of A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這至少可以看作是英國詞典編纂學的開始”［1］。從該計劃中清晰、準確的觀點可以看出，他在如何處理詞的拼寫、發音、詞源以及動詞、形容詞、名詞的詞形變化方面，花了很多心思，顯示了語言學家的才能。

那時，法國和意大利已經有了為純潔本民族語言而編纂詞典的先例。1694年出版的《法語大詞典》便是法蘭西學院40位專家花四十年編成的。約翰遜則僅雇傭了六名助手幫忙抄寫。他滿懷信心地要在三年內完成任務，還幽默地說：“40乘40等于1600，所以，1個英國人和1個法國人相比，就等于3比1600。”［2］事實上，《英語詞典》從孕育到出版，共花了十一年時間（1744-1755）。

在這十一年中，他忍受了貧困、孤獨、疲勞和挫折：他曾將詞典編纂計劃送給當時的內閣大臣切斯特菲爾德伯爵（Chesterfield），希望得到贊助，但遭冷遇；開始編寫時，他不知從何下手，感到自己就像當初凱撒大帝的士兵望著陌生的不列顛島一樣；詞典完成兩年前，妻子去世了；因為生活拮據，他曾主辦刊物，幾乎全由自己寫稿；編纂工作是在一個小閣樓里進行的，他坐的椅子缺一條腿、少一邊扶手；不知道詞典編成后，得到的是毀是譽。

在18世紀的英國，許多文人學者對語言的本質缺乏真正的了解，認為英語正日漸充滿訛誤，試圖使其標準化、純潔化、固定化。約翰遜的初衷也是通過編纂這部《英語詞典》，清除英語中的粗俗語、行話、黑話，將英語的發音、用法固定下來，以保持英語的純潔性。但七年的艱苦工作使他明白，阻止語言變化的潮流是不現實的。變化正是語言的生命力所在，變化一旦停止，它就死亡了。盡管如此，他仍然認為語言需要進行一定程度的規范，所以，詞典在詞目上標明重音，絕大多數例證出自名家筆下，還在一千多個有爭議和不規范的詞語前加上“使用限制標記”。在人們心目中，他起到了科學院的作用。

1755年，《英語詞典》出版，這“是英語史上一件極為重要的大事，因為它標志著現代英語標準語的正式開始”［3］。該詞典分上下兩冊，厚達2300頁，收詞4.35萬條，例證11.8萬條。

在設立條目方面，約翰遜意識到，如果消極地搬用前人的詞語注釋、難詞表和詞典，罕用詞和“鬼詞”會繼續殘留在詞典中。因而，他采用經驗主義的方法，除了從前人的文獻中選擇利用部分詞目外，主要通過博覽群書來搜集詞目，有時也從日常的活語言中選取一些。這樣做，就能夠剔除沒有存在意義的詞語，增加以前詞典中該收而未收的詞語。

約翰遜之前的詞典編纂者都忽視了派生詞和復合詞的收錄，而他卻對這兩類詞語十分重視。這又是一個正確的舉措。因為派生詞與復合詞同樣在語言的運用中起到傳達信息的作用，而且并非都是見詞明義的，詞典應該予以收錄，并根據具體情況進行妥善處理。

1747年之前，英國在詞典編纂方面已經形成一些較成功的經驗，如收錄方言詞和專有名詞、提供警戒性標志等。但是，當時的英語詞典在短語動詞處理方面幾乎沒有好方法。貝利（Baily）的《英語詞源詞典》（Universal Etymological English Dictionary，1721）算是當時最好的案頭詞典了，但其中動詞的處理很不充分，請看come這一詞條：

to come［coman，Saxon.Kommen，Teut.］to draw nigh，to approach

短語動詞由動詞與副詞或/和介詞結合而成，雖然在多數情況下只比動詞多了一個短小的詞語，其意義卻常常迥然不同，給學習和使用英語造成了很大困難。因此，今天的絕大多數英語詞典都盡可能廣泛收錄動詞短語，加以解釋，配置例證，甚至作為主詞條處理。約翰遜在短語動詞的收錄與處理方面可說有篳路藍縷之功。在《英語詞典》中，come條的內容非常豐富，其中收錄了21個與該詞結合而成的短語動詞，并且作為內詞條處理，義項達到39個。約翰遜不僅在收錄短語動詞方面起到了帶頭作用，據對現有歷史資料的考證，他還應該是復式詞條的發明者。

約翰遜在詞典前言中說“并非要塑造語言，而是要描述語言”［4］，但卻排斥了一些詞匯。比如，他將前人詞典中科學和產業方面的術語以及大部分方言詞語剔除了。此外，菲力普斯（Phillips）、科爾斯（Coles）和貝利等人的詞典中都收錄專有名詞，但由于約翰遜對此持否定態度，此后兩百年左右，英國詞典一直沿襲不收專有名詞的傳統。

至少是在英語詞典界，約翰遜是用精選例證證明詞義的第一人。他通過廣泛閱讀搜集語言材料，根據掌握的語言事實歸納詞義、作出解釋，開創了現代詞典編纂方法。對多義詞劃分義項并用數字標明，約翰遜也是先行者之一。這些方法在今天的詞典編纂中仍被奉為圭臬。

由于約翰遜語言功底深厚，《英語詞典》中大多數詞目的釋義都準確精當，非同時代其他詞典能比。今天，在《牛津英語詞典》、《錢伯斯二十世紀詞典》等英國主要詞典中仍然可以見到《英語詞典》中的一些釋義。

但約翰遜擬的釋義偶爾也有缺陷，摻入了他個人的甘苦、好惡。例如，由于切斯特菲爾德伯爵沒有贊助他的詞典，他在詞典中對patron便這樣解釋：

patronOne who countenances，supports or protects.Commonly a wretch who supports with insolence，and is paid with flattery（資助人，贊助人：通常指傲慢無禮地支持別人、得到阿諛逢迎的卑鄙的人）

oats的釋義則反映了他對蘇格蘭人的偏見：

oatsA grain，which in England is generally given to horses，but in Scotland supports the people（燕麥：一種谷物，在英格蘭通常是喂馬的，但在蘇格蘭是喂人的）

約翰遜在詞典中不僅對他所不喜歡的人和事物諷刺挖苦，對自己從事的職業也進行調侃：

lexicographerA writer of dictionaries;a harmless drudge，that busies himself in tracing the original，and detailing the signification of words（詞典編纂者：編寫詞典的人；忙于考證詞源、列舉詞義的無害的苦工）

他在個別詞條的釋文中用詞冗長。人們通常半開玩笑、半帶惡意地引用他對network的釋義，來說明他將簡單事物復雜化了：

networkAnything reticulated or decussated，at equal distances，with interstices between the intersections（網狀物：任何等距離分成小方格或交叉成X形的、在交叉處有縫隙的東西）

約翰遜偶爾使用很長的拉丁詞解釋很簡單的詞。這在那個時代也是必然的，因為文藝復興時期后的一個半世紀中（1650-1800），拉丁語在英國繼續發揮作用，不僅用于官方文件，而且被視為語言的準繩。時代的烙印在詞典文本中也是難以避免的。

“在英語詞典中系統地引用書證，約翰遜是第一個人”。［5］《英語詞典》的11.8萬條例證大多取自西德尼（Philip Sidney，1554-1586）時代到王朝復辟（1660）期間的文學、哲學和科學著作。約翰遜并非僅僅將含有相應詞目的句子抄錄下來機械地配置在釋義后面，而且還利用它們歸納詞義。在配置例證時，他還常常使它們起到雙重作用：首先要展示詞目的意義；其次要向讀者傳達某種使人精神愉快或有教導意義的東西，要將“英國文學中所有那些令人愉悅或有用的東西”［6］包括進去。

約翰遜似乎有編纂一部歷史詞典的構想，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也實現了，因為他將引用的書證都按時間順序編排，而且條目的設立也以它們為基礎。然而，“編纂學院詞典的理想與此沖突，又使他偏離了歷史原則”，因為學院詞典只收錄“好詞”，并且例證要來自“著名作家”的作品，而“歷史詞典要客觀闡述詞語的演變史”，要爭取不偏不倚地收錄每一個詞。［7］

約翰遜對例證的選擇有失偏頗，莎士比亞、德萊頓、密爾頓、蒲柏等人的作品和《圣經》所占比例過高，而笛福和本#8226;瓊生的作品卻很少引用；有時候，書證的使用似乎僅著眼于文學價值。

雖然存在著一些今天看來是不足的地方，約翰遜的《英語詞典》終究是第一本由一流詞典家單獨編纂的英語詞典，并且“約翰遜的詞典為所有未來的詞典制定了標準”［8］。約翰遜所編詞典的貢獻在于：首先，與前人編纂的詞典相比，更加充分地確定了英語的詞匯；其次，運用了一套人們基本上可以作為標準普遍接受的固定拼寫方法；第三，用大量摘自名家作品的書證來說明詞的用法和意義。這些都是前人沒有做過的。

附注

［1］Noel E O.Dr Johnson and the English Phrasal Verb.∥Ilson R.Lexicography.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86:7.

［2］Boswell J.Life of Johns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0:135.

［3］李賦寧.英語史.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323.

［4］Johnson S.The Plan of A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Hartmann R R K.Lexicography.Routledge，2003:43.

［5］李蔭華.英語詞典初探.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59.

［6］［8］Winchester S.The Meaning of Everything.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65.

［7］Read A W.The History of Lexicography.∥Ilson R.Lexicography.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86:37.

參考文獻

1.Baugh A C，Cable T.A Histo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Third Edition.Prentice Hall International，Inc.1978.

2.Murray J A H.The Evolution of English Lexicography.Lexicography，2003(1).

3.Burchfield R.The English Language.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4.

（南京大學雙語詞典研究中心江蘇210093）

（責任編輯陸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