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漢語語文辭書音序編排的處理原則

摘要 近年來，由于部首編排法自身的缺陷，辭書出版國際化、辭書對象的多元化以及辭書讀者知識結構的變化等原因，出現了大型漢語語文辭書音序編排取代部首編排的趨向，同時也引發出新的矛盾需要加以解決。音序編排的大型漢語語文辭書必須堅持方便查檢與尊重漢語民族特征、體現漢語詞義系統性兼顧的原則，因此主張辭書所收詞語總體上按每個詞的通行（常用）讀音的音序編排，對其因語音變化形成的不同義項在同條內分項列出。

關鍵詞 大型漢語語文辭書 音序編排 處理原則

一、論題的緣起

我國傳統的語文辭書，有以義、以形、以音三種編排方法。以早期的《爾雅》為代表的“雅書”是通釋語詞意義的專著，具有語文兼百科辭書的性質，是按義類編排的。由于人們對“義類”理解上的多歧，后世一般的語文辭書少有采取此種編排方法的，而?？妻o書倒是沿用了這種方法。自《說文解字》問世以來，我國歷代語文辭書，特別是大型歷時性語文辭書，如梁顧野王的《玉篇》、明梅膺祚的《字匯》、清代的《康熙字典》、近代的《中華大字典》等，大多是按部首編排的。中國古代的韻書是按音序編排的， 如《廣韻》按206韻編排，《平水韻》按106韻編排，適應當時的需要，清代也有一些大型的語文辭書如《佩文韻府》、《經籍纂詁》等是按《平水韻》的106韻編排的。后來，專門的語文辭書，廢棄了以義編排的方法，又單純從方便檢字出發，創制了號碼編排法。目前漢語語文辭書（包括字典、詞典）編排的方法主要有三種：一是音序編排法，現在通行的是按漢語拼音字母次序排列；二是部首和筆畫編排法，就是所謂的部首檢字法；三是號碼編排法，通行的是四角號碼檢字法。而其中普遍通行的是部首編排法與音序編排法，它們分別適用于不同類型的語文辭書。

部首編排法主要用于大型歷時性漢語語文辭書。這類辭書所收字（詞）讀音變化復雜，而且有相當一部分字（詞），使用者查檢之前不知道它們的讀音。而《說文》首創的部首編排方法，深刻地揭示了漢字字形結構的本質特征，在漢語辭書編纂史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且至今有很高的借鑒價值。《說文》的540部首是文字學意義上的部首，后人為了字書查檢上的方便，又制定了檢字法的部首，即明代梅膺祚的《字匯》采用的214部首（《康熙字典》等沿用之，后《新華字典》采用189部首，《漢語大字典》和《漢語大詞典》采用200部首，新版《辭?！凡捎?50部首等，基本上屬于同一體系）。雖然編排體系上二者有質的不同，部首數量也大為減少，但后者以前者為基礎，《說文》的基本部首一直沿用。因此盡管漢語語文辭書有筆畫、音序、號碼等不同編排方法，而部首編排法卻是獨領風騷的。究其原因，在于它適應了漢語、漢字的特點，真正體現了漢字獨特的結構規律。正因為如此，近現代新出版的一些大型歷時性的語文辭書，如《辭源》、《辭?！?、《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等多數是按部首編排的。

音序編排法主要用于斷代的現代漢語語文辭書，如以《新華字典》、《現代漢語詞典》為代表的眾多的各類現代漢語的字典和詞典。這類辭書的最大優點是查檢方便，而且同一讀音的字（詞）編排在一起，有利于讀者通過系聯同源字（詞）加深對字（詞）義的理解。

但是，近年來，由于部首編排法自身的缺陷，辭書出版國際化、辭書對象的多元化以及辭書讀者知識結構的變化，使這一分工格局面臨新的挑戰：

（1）漢字部首編排法的規范化、標準化亟待解決。這個問題的存在目前給人們造成一些不便。一是徘徊于“文字學部首”和“檢字法部首”之間，在漢字歸部上體例不一，莫衷一是。由于傳統的檢字法部首并沒有徹底擺脫許慎《說文》“六書”的框框，并且長期踟躕于“認識構字”和“方便檢字”兩種不同的目的之間，就使其在漢字歸部上出現了體例不一、自相矛盾的狀況，使讀者無所適從。如：“蹇”和“”形體結構相類，《說文》依據其意符的不同，分別收入“足”部和“走”部?！稘h語大字典》中，于“蹇”字依“文字學部首”歸部，仍屬“足”部；而于“”字，則以“檢字法部首”歸部，移入“宀”部。二是貫徹“據形定部”時各行其是，缺乏必要的規范。如《漢語大字典》中“兗”字從上歸入“亠”部，而其異體字“兗”卻從下歸入“兒”部。“蠲”字，新版《辭?！窔w入“八”部，《漢語大字典》歸入“皿”部，《辭源》歸入“蟲”部，《新華字典》（指所附部首檢字表，下同）索性“八、皿、蟲”三部均收。歸部情況如此不一，使讀者感到無所適從。

（2）國際通行的音序編排法對漢語辭書編排產生了影響。以英語為代表的用拼音文字書寫的語言，它們的辭書當然是要按音序編排的。以國際通用的拉丁字母為基礎的漢語拼音方案發布后，它不僅成為漢語語文教學的基礎課，而且成為漢語語文辭書法定的注音方式，這就為漢語語文辭書采用國際通用的音序編排法提供了需要與可能。

（3）對外漢語教學規模的迅速擴大，學習漢語的外國人需要使用方便他們查檢的語文辭書；大量外漢、漢外語文辭書的編寫，也需要有統一的編排方式，而這種編排方式只能是音序編排法。

（4）當今大量青年讀者，特別是青年學生，對他們從開始識字就學習的漢語拼音方案非常熟悉，而對漢字部首及其拆分規則卻相對陌生。

基于以上幾個方面的原因，對多數現代讀者來說，由于漢字部首提取的繁難與多歧，更多地希望使用國際通用的音序編排法。對于斷代，特別是現代語文辭書來說，這似乎沒有太大的問題。而對于大型的歷時性的語文辭書來說，不僅由于相當數量的漢字，人們只能識其形，而難以記其音，音序編排法也存在其不便使用的缺陷；而且由于漢字（詞）的音與義在歷史上經歷了復雜的變化，還引發出新的矛盾需要加以解決。

隨著音序本《辭?！窇\而生，產生了語文辭書無法回避的矛盾：以按音序編排的《辭?！窞槔霈F大量詞（字）有機聯系的詞義（義項）分見于兩處或多處的情況，通過抽樣統計，因異讀而分列兩處或多處的單字條占全書三分之一以上。其中因異讀分列4-5處的屢見不鮮：

阿（ā）①作助詞，用在稱呼的前頭。如：阿張；阿大；阿毛；阿哥。②通“啊”。《儒林外史》第一回：“兒阿，不是我有心要耽誤你。”另見ǎ，à，ē，ｈē。

廣（āｎ）同“庵”。另見ｇｕǎｎｇ，ｇｕàｎｇ，ｋｕàｎｇ，ｙǎｎ。

鈀（ｂ?。?。（以下釋義部分略）另見ｂǎ，ｐā，ｐá。

伯（ｂó）。另見ｂà，ｂǎｉ，ｍò。

罷（ｂà）。另見ｂɑ，ｂǎｉ，ｐí。

柏（ｂǎｉ）。另見ｂó，ｂò，ｐò。

辨（ｂｉàｎ）。另見ｂāｎ，ｂàｎ，ｂｉǎｎ，ｐｉàｎ。

反（ｆǎｎ）。另見ｂǎｎ，ｆ?。?，ｆàｎ。

榜（bǎｎｇ）。另見ｂàｎｇ，ｂēｎｇ，ｐéｎｇ。

賁（ｂēｎ）。另見ｂì，ｆéｉ，ｆéｎ，ｆèｎ。

彭（ｐéｎｇ）。另見ｂ?。睿?，ｐáｎｇ，ｐēｎｇ。

6-8音的也不乏其例：

敦（ｄūｎ）。另見ｄｉāｏ，ｄｕī，ｄｕì，ｔｕáｎ，ｔúｎ。

那（ｎ?。?。另見ｎǎ，ｎà，ｎé，ｎěｉ，ｎèｉ，ｎｕó，ｎｕò。

而這些異讀詞的不同讀音所形成的不同義項往往是有機聯系的，將它們分列異處，很不利于讀者把握義項之間的內在聯系與詞語整體的系統性。如：

食（ｓｈí）①吃。②食物。

（ｓì）①通“飼”。給人吃，喂食。

稱（ｃｈēｎｇ）①衡量輕重。

（ｃｈèｎｇ）同“秤”（測定物體重量的器具）。

傳（ｃｈｕáｎ）②傳布；流傳。如：其書必傳。

（ｚｈｕàｎ）②書傳；記載。……如：自傳；別傳；外傳。

長（ｃｈáｎｇ）①兩端之間的距離大。兼指空間和時間。

（ｚｈǎｎｇ）①增長；生長。

二、處理的原則

應當堅持方便查檢與尊重漢語民族特征、體現漢語詞義系統性兼顧的處理原則。

歷史上的韻書，為供科舉考試與文人撰寫韻文押韻檢字之用的字典，將多音字按韻部及反切的不同分開編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且，由于韻書以注音為主，釋義極其簡要，很難體現詞義的系統性，所以使用者也未感到不便。而近現代一些按語音（主要是106韻）編排的以釋義為主的工具書，編排的不當明顯影響人們的使用。如在《經籍纂詁》一書中，上文所講的“食”的相關的二音二義分見于入聲職韻與去聲韻，“稱”的相關的二音二義分見于平聲蒸韻與去聲徑韻等，明顯影響了人們對其內在聯系的理解及對詞義系統性的認識。雖然該書在凡例中申明“詁以本義前列，其引申之義展轉相訓者次之”，古訓、古注收集頗詳，然而卻有雜亂無章，材料堆砌之嫌。與阮元同時代的段玉裁在稱贊此書之時，也尖銳地批評了它的缺點：“《經籍纂詁》一書甚善，乃學者之鄧林也，但如一屋上散錢不上串。拙著《說文注》成，正此書之錢串也?！保ā杜c劉端臨第二十四書》）當然，段氏的批評涉及該書的諸多方面，但將多音字相關的音義分列異處，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

如何做到保持音序編排法查檢方便的優點，又能盡可能避免上述弊端呢？我們主張辭書所收詞語總體上按每個詞的通行（常用）讀音的音序編排，對其因語音變化形成的不同義項在同條內分項列出。這樣，既可以免除目前單純的音序編排帶來的翻檢之勞，又可以照顧到多音詞語內在的系統性。在這方面，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古漢語常用字字典》的編排方法是值得借鑒的?！豆艥h語常用字字典》是供現代讀者學習古漢語使用的中型語文工具書 ，是按通行的“漢語拼音字母次序排列”的，并在《凡例》中作了說明：“字條按音序排列。一個字頭一般只出現一次。但有些字，兩種讀音都很常見的，也在另一讀音下重出字頭，標明互見。如‘朝’收在34頁ｃｈáｏ下，但在370頁ｚｈāｏ下重出字頭，標明‘見34頁’。”請看具體例證（常見義項的例句從略）：

長ｃｈáｎｇ①長，與“短”相對。②經常。王安石《書湖陰先生壁》詩：“茅檐～掃凈無苔。”③長處，專長。④ｚｈǎｎｇ（掌）。成長，增長。⑤ｚｈǎｎｇ（掌）。年紀大的，與“幼”相對。⑥ｚｈǎｎｇ（掌）。首領。⑦ｚｈàｎｇ（帳）。［長物］多余的東西?！妒勒f新語#8226;德行》：“（王）恭作人無長物?！?/p>

長ｚｈǎｎｇ見32頁。

“長”三音多義，而不同的意義是有機聯系的，不同的語音也是有對應轉化關系的?！豆艥h語常用字字典》的編排方法，既方便現代讀者查檢，又體現了漢語字（詞）語義、語音的系統性。

因此，我們認為，編纂漢語語文詞（字）典，方便查檢與重視漢語的民族特征、體現漢語詞義的系統性，是完全可以統一的。具體做法是：

1.對于現代漢語中還使用的詞語，按其在現代漢語中的常用語音的音序排列，而對其因語音變化形成的不同義項，在同條內分項列出。

對于現代按部首編排的《辭?！返却笮蜐h語語文工具書，只要按其在現代漢語中的常用語音編排其單字及復詞就可以了，其中每個字（詞）的內部的釋義可基本不變。而不必如現在的《辭海》音序本的“凡例”中所講的“字頭和詞目凡同形異音者皆分立”。如：

宿（一）（ｓù）①住宿；過夜。②住宿的地方。③隔夜；隔時；舊時。④年老的，久經其事的。⑤安于。⑥通“夙”。素常；平素。⑦通“肅”。戒。⑧古國名。⑨姓。

（二）（ｘｉù）星的位次。如：二十八宿。

（三）（ｘｉǔ）今北方謂一夜為“一宿”。如：住了一宿。（見《辭?！?999年版，常用音的例句從略）

如果某一個字（詞）兩種讀音都很常見的，可在另一讀音下重出字頭，標明互見，不必再重出釋義的內容。

2.對于現代漢語中已少見的詞語，以其在古代漢語中出現早或通行（即使用頻率高）的讀音排列，其他讀音在同條內分項列出。如：

（一）（ｙè業）壁間的縫隙。見《說文#8226;土部》。

（二）（àｉ愛）塵埃?！痘茨献?8226;兵略訓》：“揚塵起。”

（三）（è餓）猶“堰”。以土障水?！度龂?8226;魏志#8226;劉馥傳》：“興治芍陂及陂、七門、吳塘諸，以溉稻田?！保ㄒ姟掇o?！?999年版）

這里，（一）（ｙè業）讀音見于《說文》， 不僅比（二）（àｉ愛）音與（三）（è餓）音出現早，而且具有通行性。如音序本以“ｙè”音編排“”的單字（詞）的字（詞）頭，應當是可行的。

(河北師范大學石家莊050016)

(責任編輯葉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