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語詞典編纂的借鑒與創新

摘要 由于辭書編纂工作的承繼性，漢英詞典需要合理地借鑒已有漢語單語詞典和同類雙語詞典的成果。但是，后出的詞典必須具有自己的創新之處，不僅要有自己新增的內容和特色，還要在利用前人成果中表現出較高的鑒別和革新能力。本文以“圍”字為例，追述了幾部漢英詞典的傳承關系，又以豐富的典型例證，指出了漢英詞典在借鑒中存在的主要問題。

關鍵詞 漢英詞典 借鑒 鑒別 改進 創新

隨著我國對外開放的深入，包括漢英詞典在內的雙語詞典品種也日趨豐富。這就有可能、也有必要結合對這些辭書的使用和研究，對漢英詞典編纂的理念、原則與實踐進行深入的、實事求是的探討。本文著重以吳景榮、程鎮球主編的《新時代漢英大詞典》（商務印書館，2000年，以下簡稱《新時代》）和惠宇主編的《新世紀漢英大詞典》（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3年，以下簡稱《新世紀》）為例，就漢英詞典編纂中的借鑒與創新問題，作些探討。

一、在傳承基礎上創新

眾所周知，辭書編纂工作的一大特點是它的承繼性。對于雙語詞典來說，要根據自己目標讀者的需求，合理地借鑒和利用前人已出辭書（包括漢語辭書和同類雙語辭書）的成果［1］，在基本詞匯這一共同領域中尤其應該如此。從幾部漢英詞典對作為量詞的“圍”的處理，可以明顯地看出它們之間的這種傳承關系。

吳景榮主編的《漢英詞典》（商務印書館，1978年），直接借鑒了單語辭書《現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1978年初版，2005年第5版，以下簡稱《現漢》）的釋義：

圍……③〈量〉［兩手拇指和食指或兩只胳臂合攏的長度］：樹大十~ a tree trunk ten arm spans around

漢英詞典使用漢語釋義本身就是一種無奈，何況例證又只說明了該釋義的后一半用法，現在看來確實不夠理想、不夠完備，雖然較之海外出版的同類詞典，它已有相當改進。［2］

危東亞主編的《漢英詞典》修訂版（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5年）把包含在原例證中的對應詞用作后一半的釋義，可以說是一種改進，但它去掉了前一半的意義，反而倒退了一步：

圍……③ (m) arm span:樹大十~ a tree trunk ten arm spans around

《新時代》的處理是：

圍……④〈量詞〉 (a) hand span:腰大十~ waist of ten hand spans (b) arm span:千年老樹，粗可十~。A thousand year ancient tree can grow as thick as ten arm spans.

可見，《新時代》借鑒了《漢英詞典》修訂版的釋義，并在這基礎上補充了另一半意義。這種改進是好的，可惜對漢語詞與英語詞包含的數量關系有所誤解。“圍”作為衡量腰身等的量詞，指的是“兩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合攏來的長度”，而hand span指的是“伸開一只手后從拇指尖到小指尖的距離”，即相當于漢語口語中的“拃”，大約只有“圍”的一半；arm span的情況與此相似。

《新世紀》“圍”條義項④的（a）分項與《漢英詞典》修訂版完全相同，而（b)分項與《新時代》的(a)分項大致相似，重復了后者的錯失之處：

圍……④〈量詞〉(a) arm span:樹大十~ a tree trunk ten arm spans (b) handspan：腰細兩~ have a slender waist of only two hand spans

《新時代》的中型本《新時代漢英詞典》（潘紹中主編，商務印書館，2002年），則在2003年重印時改正了這個誤譯：

圍……④〈量〉(a) length of two handspans (with thumb and indexfinger stretched)：腰大十~ waist of 20 handspans (b) what one can hold with both arms stretched：百年老樹，粗可五~。A hundred year old tree can grow as thick as ten arm spans

《新時代漢英詞典》除了強調說明是“兩只手”外，還補充了“拇指和食指張開”之意。同時對例證中的數值作了相應修改。這是在傳承的基礎上進行創新的一例。

二、借鑒應防止以訛傳訛

每部新出的詞典在借鑒前人的同時，要有自己的創新之處：一方面，要有新增的內容和特色；另一方面，在利用前人成果時要有較高的鑒別和革新能力。這可以說是衡量后出辭書質量的關鍵標準之一，也是評價一部辭書的出發點。

編纂辭書是一件費時費力的工作。像《新時代》這樣一部“語文為主，兼顧百科”的大型漢英詞典，在廣博、豐富的內容里難免存在一些錯誤和不足。后出辭書在借鑒已出辭書時，必須經過一個仔細審視的過程，對前人辭書中一些解釋不到位或者有誤的東西進行更新或改正。這才體現了后出辭書在傳承、借鑒前人辭書基礎上的創新。如果不假辨別地照搬前人的成果，就難免出現延續已有辭書的錯失、以訛傳訛的現象。

《新世紀》在借鑒《新時代》的過程中，重新詳加審視的工作做得有些欠缺，以致延續了《新時代》的一些錯失。

比如，《新時代》不慎將漢語詞“晦暝”錯成“晦溟”（“暝”為“天黑”之義；“溟”的意思是“海”）立目，釋文稱“also‘晦冥’……”。《新世紀》則把“晦冥”作為主條，相應的參見條卻仍然以“晦溟”立目，釋文為“=晦冥……”。這是明顯的以訛傳訛。

在釋義方面的借鑒，同樣需要鑒別、創新，否則更易出錯。如《新時代》將“后妻”釋為“second，third wife etc”，《新世紀》一字不差地予以照搬。其實，《新時代》這么釋義不但不準確，而且比較累贅，因為英語詞的意義也可以理解為“妾”，漢語的“后妻”則是與“前妻”相對而言的，應該改成“wife after the first marriage”才準確。

再談談例證方面的借鑒。《新時代》“海內”條有5個例證，其中有“~外”。這個例證是錯誤的，因為“海內外”是“海+內外”，不是“海內+外”，不能用做“海內”的例證。《新世紀》的同條釋義大體相同，但只選用了一個例證，卻偏偏選中了這個錯例！《新世紀》“參戰”條的例證有“~部隊combat troops”，也與《新時代》相同。但這同樣不夠準確，因為“參戰部隊”是指參加某次戰斗或戰爭的部隊，而combat troops的意思是“戰斗部隊”，與非直接參與戰斗的軍事部門相對，但不一定就是“參戰部隊”。“參戰部隊”應釋為“troops participating in a battle or war”。

三、借鑒應充分領悟已有成果的實質內容

在借鑒前人成果時如果對已有成果不仔細研究，沒有充分領悟其實質內容，僅僅簡單化地在表面上套用，往往會把原來正確的弄成錯誤的。

《新時代》對詞目的漢語拼音注音有一套獨特的規則：三、四字短語的拼音連寫，超過四字的短語則分寫。如“狗咬狗”的注音為“ɡǒｕｙǎｏɡǒｕ ”，而“狗咬狗，兩嘴毛”的注音則應為“ɡǒｕ ｙǎｏ ɡǒｕ ，ｌｉǎｎɡ ｚｕǐ ｍáｏ ”。《新世紀》在借鑒《新時代》的漢語拼音注音方式時，并沒有仔細研究分析其中的規則，而是機械地搬用，又隨意發揮，結果使注音形式顯得較為混亂。

《新時代》《新世紀》

狗咬狗狗咬狗

ɡǒｕｙǎｏɡǒｕ ɡǒｕｙǎｏɡǒｕ

狗咬狗，兩嘴毛

ɡǒｕｙǎｏɡǒｕ，ｌｉǎｎɡ ｚｕǐ ｍáｏ

人以群分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ｒéｎｙǐ ｑúｎｆēｎ ｒéｎｙǐ ｑúｎｆēｎ，ｗùｙǐｌèｉｊù

兩虎相斗 兩虎相斗，必有一傷

ｌｉǎｎɡｈǔｘｉāｎɡｄòｕｌｉǎｎɡｈǔｘｉāｎɡｄòｕ，ｂì ｙǒｕ ｙī ｓｈāｎɡ

由于只是機械地搬用，如果《新時代》的拼音寫法是對的，《新世紀》便也是對的；如果前者出了疏忽，后者就跟著出錯。又如：

《新時代》《新世紀》

凜若冰霜 凜若冰霜

ｌǐｎｒｕòｂīｎɡｓｈｕāｎɡ ｌǐｎｒｕòｂīｎɡｓｈｕāｎɡ

also“冷若冰霜”

ｌěｎɡｒｕòｂīｎɡｓｈｕāｎɡ

冷若冰霜 冷若冰霜

ｌěｎɡｒｕòｂīｎɡｓｈｕāｎɡｌěｎɡｒｕòｂīｎɡｓｈｕāｎɡ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ｃｈǐ ｙǒｕｓｕǒ ｄｕǎｎ，ｃｈǐ ｙǒｕｓｕǒ ｄｕǎｎ，

ｃùｎ ｙǒｕｓｕǒ ｃｈáｎɡｃùｎ ｙǒｕｓｕǒ ｃｈáｎɡ

寸有所長，尺有所短 寸有所長，尺有所短

ｃùｎ ｙǒｕ ｓｕǒ ｃｈáｎɡ，ｃùｎ ｙǒｕ ｓｕǒ ｃｈáｎɡ，

ｃｈǐ ｙǒｕ ｓｕǒ ｄｕǎｎｃｈǐ ｙǒｕ ｓｕǒ ｄｕǎｎ

寸有所長

ｃùｎ ｙǒｕ ｓｕǒ ｃｈáｎɡ

兩相對比，不難看出：《新時代》把“凜若冰霜”和“冷若冰霜”錯標為中間加短橫的兩節（應連寫），《新世紀》照錯；《新時代》單獨立目的“冷若冰霜”拼寫格式對了，《新世紀》也照對；《新時代》對上下兩條中的“有所”拼寫不一致，顯然有問題（第二種寫法是對的），《新世紀》也照著《新時代》的樣子拼寫得不一致。《新世紀》還收有“寸有所長”，其漢語拼音按理說應為連寫的“ｃùｎｙǒｕｓｕǒｃｈáｎɡ”，但卻分寫了。原來，《新時代》“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條中，“寸有所長”由于是四字以上短語的一部分，拼音便分寫了，而《新世紀》不明就里，將之照搬到四字短語的注音中了。

四、借鑒應杜絕變正為誤

后出詞典對于需要借鑒的內容（就同類詞典而言，要占其大部分篇幅）都要進行鑒別、改進，甚至創新。換言之，往往需要根據不同情況進行這樣那樣的變動。如果不進行認真的鑒別，只是為變動而變動，弄不好就會將原來正確的東西變成錯誤的，原來錯誤的更是錯上加錯。這是借鑒過程中的大忌。

《新時代》“晦暝”條的釋義是：

晦暝……also‘晦冥’...dark;gloomy;dim

《新世紀》將其一分為二，以“晦冥”作為主條，這也可以，但是把釋義中的三個英語詞重新組合，變成了“dark and gloomy/dim”，結果就使得英語不夠道地。因為dark、gloomy和dim是三個程度有所不同的同義詞或近義詞，不可重疊使用，說dark and gloomy或dark and dim，是重復、矛盾的。

詞典作為工具書，應該精當、權威。因此，對已有辭書中某些重復、累贅的內容，在借鑒的同時進行精簡是十分必要的。為了保證精簡后內容正確，必須避免以下情況：

首先，不能把涉及概念內涵的關鍵成分簡化掉，否則就會導致原先正確的內容變得含混不清。如“財政包干制”在漢語中有其特定意義，《新時代》解釋為“contract system in which each unit is responsible for its own surplus or deficit in fiscal matters;fiscal contract responsibility system”，《新世紀》只取后半部分的釋義，并把它簡化為“fiscal responsibility system”，這就成了一般意義上的“財政責任制”，是中外都有的，并不能特指“財政包干制”。

其次，簡化釋義，還要考慮概念的外延，即詞語的適用范圍。如“八寶”在《新時代》中的釋義是“eight kinds of precious ingredients;eight treasures(choice ingredients of certain special dishes);name given to things made of excellent ingredients”，《新世紀》只借用了中間一部分，釋為“eight treasures(choice ingredients of certain special dishes）”，結果就將“八寶”局限于“特定食品”，而在該詞典的相關詞條里又出現了“八寶箱”，不免自相矛盾。

再次，不可“錯上加錯”，即該改的沒有改，不該改的反倒改了。如《新時代》設了“紅河”條，其釋文是：

紅河……Red River，a river that rises in southern China and flows 1，175 km southeast through northern Vietnam

這樣的釋義有誤。“紅河”在中國境內稱“元江”（Yuan Jiang River），在越南境內稱“紅河”，而“Red River”則是美國中北部的河流。不僅如此，按照《辭海》的說明，“元江”全長1280千米，其中在越南境內為580千米，即河流的大部在中國境內。

然而，《新世紀》卻基本照搬這條釋文，只是將說明部分加括號，并去掉southeast一詞：

紅河……Red River［a river that rises in Southern China and flows about 1，175 km through northern Vietnam］

顯然，《新世紀》延續了《新時代》的錯失，而去掉southeast一詞，反而又給人造成該河在越南境內就為1175千米的錯覺。

語言的發展總是日趨豐富，何況辭書編纂常會有考慮不周或手頭材料不足造成的缺憾。因此，借鑒前人成果時增加一些內容是必要的，也是辭書編纂中進行創新的一個重要表現。然而，增加新材料同樣需要認真做好鑒別工作，否則又會增加失誤。例如，《新世紀》把《新時代》對“裁片”的釋義“cut parts(of a garment)”去掉括號內的所有補充說明，再加上一個新的釋義，變成“cutpart;offcut”。殊不知，這樣一來，就把服裝剪裁上的意義擴大為“任何切下來的片段”，諸如印刷中裁切的紙張，或木材零頭等。又如，《新世紀》沿用《新時代》對“回避制度”的釋義，但對最后一個對應詞加了一個說明“of juridical personnel”，于是就把“回避制度”局限于司法審判人員了。其實，回避制度還適用于偵查人員，以至政治、經濟等各方面的決策人員。

附注

［1］邵重等.試談漢英辭書的繼承性和原創性：兼談《新時代漢英詞典》的創新.辭書研究，2004（4）.

［2］如梁實秋主編的《遠東漢英大詞典》（1972年出版）此義項釋為“the circumference of a circle formed by a persons arms”，講得不全，而且無對應詞，無例證。

（外交學院英語系北京100037）

（責任編輯宋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