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證法概念探源

［收稿日期］2007－05－10

［作者簡介］梁其才（1981—），男，廣東云浮人。2005級馬克思主義哲學碩士研究生，主研管理哲學。

［摘 要］隨著哲學的發展，辯證法的概念一直在豐富著自己的內容，從一種辯論的方術到作為理性的邏輯，又從理性的邏輯經過唯物化擴充到自然、社會、歷史等領域成為了整個世界的規律或邏輯。

［關鍵詞］辯證法；概念；探源

［中圖分類號］B0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7)03－0078－02

一、“辯證法”的最初的含義：一種辯論的方法

可以這樣說，我們現在所了解的辯證法，包括教科書上所說的辯證法，大概都是以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給辯證法下的定義為藍本，恩格斯在當中第一次給辯證法下了科學的定義：“辯證法不過是關于自然、人類社會和思維的運動和發展的普遍規律的科學。”^〔1〕但是，正如我們在下面將要看到的，它與古希臘人心目中的“辯證法”含義已有本質差異。

“辯證法”這個詞源于希臘文DIALEGO，是指一種運用語言藝術的活動，其含義就是通過進行談話、辯論以揭露對方的矛盾。講到辯證法，我們不得不提赫拉克利特，這位古希臘樸素的辯證法大師的“一切皆流，無物常住”的思想至今還令人津津樂道。而西方學者多數同意亞里士多德說過的話“以芝諾為辯證法的創立者”。^〔1〕然而，無論是中國人繼承黑格爾的說法，還是亞里士多德說法，都不是指赫拉克利特或芝諾本人從哲學上使用過“辯證法”一詞。辯證法在歷史發展中經歷了三種基本形式，即古代辯證法，德國古典哲學中的唯心主義辯證法，馬克思主義辯證法。“辯證法”這個術語，在哲學歷史上曾在不同意義上被使用，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和不同的哲學家那里，有著不同的含義。

經院哲學家似乎忘了對辯證法再進行認識。在那個時候，經院哲學家也使用“辯證法”這個概念，他們之中有的把關于“存在”的專門學說稱為辯證法，有的把區別真理和謊言的藝術稱為辯證法，還有的經院哲學家把荒唐的提問和空洞煩瑣的考證等叫做辯證法。經院哲學家們對辯證法的理解是不可科學的，窒息了辯證法的發展。

二、辯證法作為一種理性的邏輯

隨著生產力的提高，自然科學和人類歷史的發展表現出來的辨證性質，成為德國古典哲學家研究辯證法的有利條件。在德國古典哲學家中最杰出的代表是康德和黑格爾。康德辯證法的概念，主要是指理性自身所含的矛盾。他認為，當人們用有限的范疇去把握“世界”時，必然會陷入“二律背反”，即矛盾。這種矛盾不是邏輯錯誤，也不是感覺經驗中的假象，而是理性在認識活動中產生的不可避免的矛盾。對于現象世界，人的理解能力是有效的，能夠通過感性形式和知性范疇去把握真理。然而，康德認為，人類理性具有一種形而上學的沖動，試圖突破現象認識超經驗的本體世界，但是理性有不具備與本體世界相應的認識能力，這樣人類只能將適用于經驗世界的感性形式和知性范疇運用到超經驗的本體世界上去，結果導致理性自身的“矛盾”或“幻相”。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之“先驗辨證論”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曾一般地把辯證法稱為幻相的邏輯”。^〔3〕在康德哲學中，辯證法就是幻相的邏輯。它集中的表現在四個“二律背反”中。康德的二律背反所指出的理性在認識過程中必然回碰到矛盾的思想，是近代辯證法最深刻的一種進步。

第一次把辯證法賦予世界觀意義的是黑格爾。在黑格爾哲學中，辯證法是指絕對精神自己分化自己而后又走向自身統一的運動。他明確地說:“辯證法是現實世界中一切運動、一切生命、一切事物的推動原則。同樣，辯證法又是知識范圍內一切真正科學認識的靈魂。”黑格爾認為，“辯證法是一種內在的超越，由于這種內在的超越過程，知性概念中的片面性和局限性的本來面目即知性概念的自身否定性就表述出來了:凡有限之物莫不揚棄自身。因此辯證法構成了科學進展推動的靈魂”。^〔4〕

對于黑格爾的辯證法，孫正聿先生有一段十分精彩的論述：“黑格爾哲學的唯心主義本質在于，他把真實的‘自然’、‘精神’和‘人’都抽象化和神秘化了。他把現實的‘人’及其‘精神’都抽象為‘無人身的理性’，又把人的現實的活動抽象化為‘無人身的理性’的自我運動，把現實的人以其現實的活動所實現的與現實世界的統一抽象化為‘無人身的理性’的自我認識和自我發展。”^〔5〕 “無人身的理性”相當精彩！它把黑格爾哲學以及代表黑格爾哲學最高成就的辯證法概括得如此精辟、準確！在這種前提下，黑格爾的唯心主義辯證法歸根到底就是純概念的辯證法。

三、辯證法經過唯物化擴充到自然、社會、歷史等領域成為整個世界的規律或邏輯

辯證法發展到黑格爾這里，使我們明白到了，辯證法不僅僅是一種認識方法，而且還是一種世界觀。由于分工的不同，辯證法的研究主要依賴恩格斯。而辯證法的問題，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反杜林論》中都有所研究。特別是在《反杜林論中》，恩格斯批判杜林提出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就是黑格爾哲學的簡單繼承中，創造性的第一次提出了關于辯證法的科學的含義“辯證法不過是關于自然、人類社會和思想的運動和發展的普遍規律的科學。”（引用同上）這就使辯證法不僅僅指一種簡單的思維領域中的思考方式，而是貫穿于自然界，人類社會，以及人的思維的一種規律性的東西。但是，當這樣一個概念傳入我們中國的時候，卻被非常籠統的分裂化和庸俗化為“三個規律”、“幾個范疇”，又精煉為“對立統一”和“一分為二”。但是，辯證法的真正含義是這樣嗎？我覺得這是值得商榷的。正如以上所述的，辯證法的概念從古希臘一直發展到這個階段，其形式，名稱等等都發生了比較大的變更。但是，我們也必須看到的是，辯證法的一些本質性的東西沒有改變，那就是辯證法的實質——否定性。

否定是辯證法的實質和靈魂。對此，列寧表示贊同，他認為“辯證=對自身的破壞”^〔6〕。因此，否定，而且是“自我否定”無疑是辯證法的核心問題，是辯證法的“本質”和“靈魂”。在對黑格爾的“……否定自己的否定并成為無。……使有限轉化為無限的不是外在的(Frende)力量(Gewalt)，而是它(有限)的本性(Seine Natur)。”進行評論時，列寧寫道:“事物本身、自然界本身、事件進程本身的辯證法。”可見列寧對“自我否定”的思想是十分贊同的。“自我否定”是事物發展的辯證規律，任何事物都無法抗拒。它也是矛盾本身內在的(不論愿意與否)不是外力，外來因素引起的，而是本性使然。“物極而反”、“走向自身反面”是客觀的必然。在談到這個問題時，列寧有一段精彩的論述。“辯證法的特征和本質的東西，并不是單純的否定，并不是任意的否定，并不是懷疑的否定、動搖疑惑(當然，辯證法自身包含著否定的因素，并且這是它的最重要的因素)，并不是這些，而是作為聯系環節，作為發展環節的否定，是保持肯定的東西的，即沒有任何動搖，沒有任何折衷的否定”^〔7〕。可見，否定確實是辯證法的重要因素和組成部分，而且是“自我否定”，是事物本身，“自有”和“天生”的。這一思想恰是我們所忽略的。綜上所述，列寧把辯證法的內容概括為：“辯證法是一種學說，它研究對立面怎樣才能夠同一，是怎樣，（怎樣成為）同一的——在什么條件下它們是相互轉化而同一的，——為什么人的頭腦不應該把這些對立面看做僵死的、凝固的東西，而應該看成活生生的、有條件的、活動的、互相轉化的東西。”^〔8〕

由于研究領域的變更等原因，辯證法在當代并沒有得到人們足夠的重視。一些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家甚至對辯證法產生了某種不良的看法，其中對辯證法批評得最厲害的有羅素、華爾納普、波普爾等人。羅素認為，所謂的辯證法實質上就是黑格爾哲學的內容，是不科學的。華爾納普則認為，我們拒絕馬克思主義辯證法不下于我們拒絕自稱為能起邏輯作用的黑格爾辯證法。波普爾則認為，辯證法關于矛盾普遍性的論點，是以一種不嚴密的，糊涂的說法為根據的。盧卡奇就提出了總體性辯證法，而薩特也提出了人學辯證法等等。鑒于篇幅，在此不作詳細論述。

對辯證法概念作了上述歷史的追溯和反思，我們可以看到，辯證法的從古希臘一直發展到現在，其形式、名稱等等都在發生著變化。這當然是好事，也正好反映了辯證法不斷否定自己不斷發展的本質。但是，即便辯證法的概念如何的演變，辯證法的稱呼如何變更，辯證法的形式如何改變，總會有一些內在的東西是不變的。這些內在的東西就是辯證法的實質——否定性。這個實質沒有變化。我們所說的否定，不是對舊事物的不加分析的一概批判，而是在充分認識到舊事物的不足的前提下，創造性的克服舊事物的不足，從而推動事物，乃至社會的發展，它是一種有保留的否定，而不是一種盲目的否定。這，正是辯證法生生不息向前發展的原動力所在。無論是蘇格拉底的“諷刺的風趣”、柏拉圖的理念論對話、亞里士多德關于“一”和“多”的探討，還是康德的“二律背反”以及黑格爾的“正、反、合”都表明了辯證法是批判的、革命的，因此，在這個角度上，我們可以說，辯證法必定是“肯定的”、“批判的”、“革命的”。

德國古希臘哲學專家策勒爾說得很清楚：“辯證法，顧名思義，起初指論辯的藝術，后來成為了以問答方式發展科學知識的藝術，最后成了從概念上把握那存在者的藝術。”^〔9〕我認為，辯證法這一概念個含義后來獲得了重要的發展固然是事實，但若因此在分析古人的辯證法思想時不自覺地滲入黑格爾以后所形成的新的辯證法觀念，那就不妥了。總之，辯證法概念發展到今天，已經與古希臘人所理解的辯證法的最初含義發生了質的區別，這當中并沒有對錯之分，我們不能用古人的觀點去理解今天的辯證法，也不能用今天的辯證法概念去曲解古人的觀點，而應該用發展的眼光去觀照辯證法。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Ｍ〕.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81.

〔2〕古希臘羅馬哲學〔Ｍ〕.北京：商務印書館.56.

〔3〕康德.純粹理性批判〔Ｍ〕.“先驗辨證論”.

〔4〕黑格爾.邏輯學(上)〔Ｍ〕.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298，312.

〔5〕孫正聿.馬克思辯證法理論的當代反思〔Ｍ〕.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247.

〔6〕〔7〕〔8〕列寧.哲學筆記〔Ｍ〕.中共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336，224.

〔9〕〔德〕策勒爾(Zeller， E.).古希臘哲學史綱〔Ｍ〕.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462.

〔責任編輯：張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