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冷戰時期核威懾對國際安全的影響

［收稿日期］2007－04－26

［作者簡介］閆佼麗(1969—)，女，新疆馬蘭人。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現代國際關系史。

［摘 要］原子彈問世后，美國率先提出了核威懾戰略。不久蘇聯打破了美國的核壟斷，雙方運用核威懾，互相對抗，使得兩極格局更加僵化。冷戰時期，核威懾給國際安全帶來諸多隱患。與此同時，客觀上，核威懾在某種程度上遏止了新的世界大戰的爆發。核威懾還是促進世界格局向多極化方向發展的驅動力之一。一方面，促進了世界經濟格局多極化；另一方面，促進了世界政治格局的多極化。盡管如此，我們還是應該清醒地認識到要真正實現世界和平，維護國際安全，最佳的方案應是拋棄核威懾，最終全面、徹底地銷毀核武器。

［關鍵詞］冷戰時期；核威懾；國際安全

［中圖分類號］D5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7)03－0070－02

從原子彈問世，美國便開始考慮利用它巨大的破壞力，迫使蘇聯在遠東問題上讓步。而當時尚未擁有核武器的蘇聯則采取了針鋒相對的反擊和對抗。這樣二戰后期確立的以大國合作為主旨的雅爾塔協議就演變為美蘇對抗——兩極對峙的雅爾塔體系。整個冷戰時期，雙方以核武器為后盾，運用核威懾，互相對抗，核威懾對國際安全產生重要影響。本文試圖從核威懾的概念出發，追尋美蘇核威懾的發展軌跡，探討冷戰時期核威懾對國際安全產生的影響。

一

威懾的概念早在古代就已產生，三國時代曹植曾賦詩道：“威懾萬乘，華夏稱雄。”在更早的春秋時期，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軍事家之一的孫武在《謀攻篇》中也說：“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到了現代，威懾的概念內涵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專門研究美國外交政策的專家提出：“就其最普遍的形式而言，威懾不過是使敵手信服，他可能采取的某種行動路線所涉及的代價和或風險超過其利益。”^〔1〕美國前國家安全事務特別助理、著名外交家亨利·基辛格博士認為，“威懾就是使敵人感到有得不償失的危險，因而放棄采取某種行動方針。”^〔2〕由此可以看出，專家學者們對于威懾的概念內涵基本沒有什么爭議。本文引用美國《國防部軍事及其有關術語詞典》（1984年英文版）對威懾的定義，“威懾是使對方因懼怕不堪設想的后果而不敢采取行動，威懾是由于使對方受到確實存在的難以承受的報復行動威脅所產生的一種心理狀態。”

核武器出現以后，威懾的價值出現了質的飛躍，這主要是由于核武器巨大的破壞作用。核武器實驗結果表明，在一場使用50億噸當量核武器的全面核戰爭中，將有20億人成為直接受害者。其中有10多億人會被立即殺死，而且核爆炸產生的巨量煙塵，將對地球大氣層和氣候造成嚴重影響，導致為期數月或數年的“核冬天”，使地球上的所有生物因失去生存條件而滅絕。正是由于核武器這種特殊毀滅能力，使得核武器的威懾價值發揮到了極致。總之，核威懾主要是指“擁有核武器能力，從而能對潛在的核侵犯者發出警告：即便該侵犯者已經對威懾者施行了突然性第一次打擊，他自己在一場報復性的打擊之下仍必定遭到無法承受的損害。”^〔3〕

二

美國從擁有核武器起，就開始運用核威懾。1959年10月，美國霍普金斯大學華盛頓外交政策研究所在《軍事技術的發展及其對美國戰略和外交政策的影響》的報告中指出，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美國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為明顯和始終一貫地發展和采取一種軍事戰略。……這種戰略幾乎完全變成了一種威懾戰略。”^〔4〕

從二戰結束到50年代初期，美國壟斷了核武器。1954年1月，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在美國外交協會的演說中首次提出“大規模報復戰略”，這一戰略的主要目的是以單一的大規模報復為手段，以摧毀對方的社會、大量殺傷人口相威脅，阻止對方發動戰爭。這是美國第一個完整意義上的威懾戰略。到了50年代末60年代初，蘇聯的核力量發展起來，特別是1957年遠程洲際彈道火箭的順利實驗以及地球人造衛星的成功發射，意味著美國本土也處在蘇聯的核打擊威脅之下，美國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核武器的時代已經結束。這樣“大規模報復戰略”被肯尼迪政府的“靈活反應”戰略取代。“靈活反應”戰略的目的是使美國在危機或沖突的情況下，能在從特種戰爭到常規戰爭、從使用戰術核武器到全面核大戰等多種作戰方案中靈活選擇，而不僅僅依靠大規模報復。為了適應“靈活反應”戰略，肯尼迪政府的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提出了“確保摧毀”核戰略，要求美國“在任何時候都維持可對任何侵略者或任何侵略者的組合施加無法承受的毀滅的明確無誤的能力，即使在吸收了突然的第一次打擊以后也是如此。”^〔5〕這實際上是將蘇聯的大城市作為抵押品和核人質，以遏制蘇聯的核進攻。到了60年代末70年代初，蘇聯擴大了戰略核武庫，取得了與美國在戰略核力量方面的大體均勢，美國的“確保摧毀”對蘇聯也同樣適應，從而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戰略——“相互確保摧毀”戰略。“相互確保摧毀”戰略是美蘇戰略核力量形成“恐怖均勢”的產物，其實質是以消滅對方相威脅來保存自己，因此是一種十分危險的理論。70年代，隨著美蘇戰略核力量的質量提高，卡特政府提出了“抵消戰略”，即要求美國具有打擊各種目標（特別是軍事目標），做出各種核反應的能力，既能襲擊蘇聯的機場、部隊集結地域等軟目標，又能摧毀蘇聯的導彈發射井、地下指揮所等硬目標。80年代里根上臺后，提出了“戰略防御計劃”，將“確保摧毀”變為“確保生存”，但由于關鍵技術不宜過關，再加上巨額的軍費，“確保生存”實則仍讓位于“確保摧毀”。

面對美國核威懾，蘇聯做出了積極的回應，也可以這樣說，蘇聯的核威懾戰略基本上是美國核威懾戰略的反應。蘇聯認為，“必須承認實際上存在威懾這樣一項促進戰略軍事平衡的因素”；“在一個互相依存的世界里，一方的一種行動將導致另一方的對抗行動。美國所采取的擴張軍備競賽的每一項新步驟，都將導致蘇聯的反措施；同樣地，任何實施威懾理論的嘗試也將導致蘇聯一方的對抗行動。”^〔6〕

從冷戰時期美蘇核威懾發展演變的軌跡，我們不難看出，美蘇以維護本國利益為軸心，操縱、控制東西兩大軍事集團全面對抗，對國際安全產生重大影響。那么，冷戰時期核威懾究竟對國際安全產生怎樣的影響呢？

三

關于冷戰時期核威懾對國際安全產生的影響，大多學者認為是負面影響。①學者主要觀點可以概括為：其一，核威懾在冷戰時期是強權政治的重要支撐點。美蘇運用核威懾，恐嚇無核國家，進行核訛詐，擴張勢力范圍和攫取新的政治利益，建立以它們本國利益為軸心的強權政治。其二，核威懾推動了冷戰時期的軍備競賽。激烈的軍備競賽在國際關系中造成緊張氣氛，給本來就坎坷不平的裁軍道路設置重重障礙。其三，核威懾在事實上承認了核武器存在的合理性，這將妨礙全面禁止、徹底銷毀核武器的最終實現。與此同時，學者們還一致同意，在客觀上，冷戰時期核威懾對國際安全起到了某些積極的影響，由于美蘇戰略核力量形成“相互確保摧毀”的恐怖均勢，核威懾在一定程度上遏止了新的世界大戰的爆發，在總體上維護了世界的和平。

本文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論述，核威懾在冷戰時期還是促進世界格局向多極化方向發展的驅動力之一，客觀上有其積極作用。

首先，核威懾促進了世界經濟格局的多極化。冷戰時期，美蘇為了保持各自的核優勢，充分發揮核威懾，將大量的資金用于軍事。美國經濟在冷戰時期高度軍事化，“軍工綜合體吞噬了相當大部分的國家研究與開發費用，武器的研制和生產占用了大批最杰出的科學家和工程師的精力，犧牲了大量的民用項目。”^〔7〕正如美國政治家威廉.富布賴特在《帝國的代價》中說的：過去二十年里，除了導彈和軍事，美國在幾乎所有顯示財富和實力的指數上，都出現了衰落。據美國布魯金斯學會《美國核武器代價研究計劃》的非正式估計，從1940年到1995年50多年里，美國為核武器的研制至少付出了4萬億美元的代價，蘇聯核武庫的規模與美國不相上下，投入的社會資源總量與美國大體相當。^〔8〕國內專門研究蘇聯軍隊建設的部門和專家曾估算，從1966年起，蘇聯軍費以每年5％的比例逐年遞增，到1976年，蘇聯軍費占其國民收入的20％。^〔9〕正是由于長期超負荷的軍費支出，導致了蘇聯經濟發展停滯，國力逐漸衰竭。就在美蘇將人力、物力、財力投入到核軍備競賽的同時，日本和西歐則抓住時機發展經濟，經濟實力迅速壯大。1948年，美國工業生產、出口貿易和黃金儲備分別占資本主義世界的53.4％、32.5％和74.5％。1960年，美國工業生產、出口貿易和黃金儲備在資本主義世界的比重分別降為39.5％、24.4％和38.5％，而西歐和日本的工業生產在資本主義世界的比重上升為48.1％，出口貿易額的比重上升為562％，黃金儲備的比重上升為46.4％，全部明顯的超過了美國。1971年12月和1973年3月，美國政府兩次宣布美元對外匯正式貶值，這意味著1944年建立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崩潰，美國喪失了世界經濟霸主的地位。這樣，到70年代初，已形成了美、日、西歐經濟三足鼎立的局面，世界經濟開始了多極化的趨向。

其次，核威懾促進了世界政治格局的多極化。二戰后，以美蘇為首形成了相互對立的東西方兩個國家集團。在彼此的集團內部，美蘇為其盟國提供核保護傘，使盟國免遭敵方的軍事威脅。盟國在得到美蘇軍事保護的恩澤之外，還感受到了政治上的巨大壓力。在核威懾的影響之下，英法政府均把擁有獨立的核力量視為大國地位的一種象征和保證，先后走上了獨立發展核力量的道路。1952年，英國在澳大利亞沿岸試驗成功了自己的第一顆原子彈。法國也于1960年在撒哈拉成功地進行了第一次核爆炸。中國當時面對美國多次的核訛詐，在國力極為薄弱的情況下，頂住了蘇聯撤走專家，撕毀核武器技術援助合同的壓力，于1964年10月成為世界上第五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事實證明，核威懾的運用，非但沒有使集團內部更為團結，反而使各集團的離心傾向日益發展，美蘇對各自集團內的成員的支配能力日益減弱。英、法、中核力量的獨立發展，打破了美蘇兩個核大國的壟斷地位，有力地制約和限制了兩個超級大國的霸權政策，推動了國際政治向多極化方向發展。1971年7月，尼克松在發表的演講中公開提出了“五大力量中心”的概念，將美、蘇、中、日、西歐列為世界的五極。

由此可知，冷戰時期，核威懾對國際安全的積極影響不僅是遏止了新的世界大戰的爆發，核威懾還是促進世界格局向多極化方向發展的驅動力之一。盡管如此，我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要真正實現世界和平，維護國際安全，最佳的選擇方案應是拋棄核威懾，取消核威懾戰略，同全世界的國家一道，全部、徹底地銷毀核武器。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消除核武器對人類生存的威脅，國際安全才可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安全、和平。

［注 釋］

①請參閱王仲春博士論文.核國家的核武器與核戰略研究〔D〕.第七章.吳莼思博士論文.非理性武器的理性使命〔D〕.孫向麗博士論文.論核擴散難以防止的原因〔D〕.陳佩堯.圍繞核威懾戰略的爭論〔J〕.國際展望，1987(3):17-18.祁學遠.世界有核國家的核力量與核政策〔M〕.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91.第一章.

［參 考 文 獻］

〔1〕詹姆斯·多爾蒂，小羅伯特·普法爾茨格拉夫.爭論中的國際關系理論〔M〕.邵文光，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87：395.

〔2〕亨利·基辛格.核武器與對外關系（Henny Kissinger，Nuclear weapon and foreign policy）〔M〕.紐約:1957：35.

〔3〕詹姆斯·多爾蒂，小羅伯特·普法爾茨格拉夫.爭論中的國際關系理論〔M〕.邵文光，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87：399.

〔4〕〔美〕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華盛頓外交政策研究所報告.軍事技術的發展及其對美國戰略和外交政策的影響〔R〕.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60：195－196.

〔5〕勞倫斯·弗里德曼.核戰略的演變（Lawrence Freedman，The Evolution of Nuclear Strategy）〔M〕.紐約:1983：246.

〔6〕世界軍事年鑒·1988〔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9：226－227.

〔7〕黃正柏.美蘇冷戰爭霸史〔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370.

〔8〕張建志.倚天仗劍看世界〔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88：280.

〔9〕閻鑄.軍事戰略導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168.

〔責任編輯：張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