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公民憲法意識生成的阻卻性因素

［收稿日期］2007－04－26

［作者簡介］陶波(1970—)，女，浙江寧波人。講師，主研方向：憲法學。法制在線

［摘 要］阻卻中國公民憲法意識的因素諸多，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幾點：民族傳統法律文化、憲法泛政治化觀念、法律社會化運動中失誤因素、司法公正欠缺。

［關鍵詞］公民憲法意識；生成；阻卻因素

［中圖分類號］D920.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7)03－0088－02

眾所周知，人類法治的靈魂是依憲治國，進行法治實踐必須依賴其主體的意志和理性，必須有其精神依據，正如伯爾曼所言“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將形同虛設?！?^〔1〕經驗證明，公民法律意識中的憲法意識是法治的最基本的理性根據。而我國公民相對薄弱的憲法意識已成為我國法治進程中一個非常強大的精神障礙，是遠遠高于物質或器物層面和制度層面的深刻層次，以致于某些人對中國法治前途產生悲觀情緒。^〔2〕所謂憲法意識，是指憲法在人們頭腦中形成的心理、思想與評價，包括法律至上意識、權利意識、權力制約意識等。如果沒有這些憲法意識，公民的尚法崇法的心態就不可能形成，社會秩序就不可能是法律秩序；人治與“法治”的區別將只是法律制度多寡而已；法治的進程也就不可能有實質意義上的進步，法治的目標也就不可能真正達到。造成我國公民憲法意識薄弱的原因是多方面、多層次的，其具有“雜糅性”^〔3〕、不均衡性、可感染性等特點。本文試從多視角來分析阻卻中國公民憲法意識生成的主要因素，以期拋磚引玉，推動對憲法意識與法治關系這一重大現實課題的深入研究。

一、 民族傳統法律文化的阻卻

所謂法律文化，一般是指深藏于特定民族心理中對法律現象的比較普遍而穩定的認知、態度、心理、信念的總和，被喻為“在人民心中活著的法”。中國幾千年文明史積淀形成得性格鮮明的傳統法律文化很大程度上阻卻了包含法律至上、人權、民主等憲法意識的生成。中國有著漫長的“禮治”或“德治”的歷史，絕對專制、“公權力”至上的政治體制，嚴格的家族核心制度，森嚴的等級、身份觀念，誕生了中國倫理文化，也導致了中國法律文化的諸多民族特征。如根深蒂固的權利虛無觀念、積習于心的權力膜拜、世代相傳的厭訟心理、揮之不去的人倫情緒。幾千年來，中國的法律幾乎等同于“帝王之具”、“馭民之器”。 “一切問題，由文化問題產生。一切問題，由文化問題解決?！?sup>〔4〕正是中國古代義務本位型禮法文化及工具主義法律思想的排棄，以個體自由自主性權利為本位的現代法律精神根本無法獲得生存空間。即使到清末的憲政運動，也不能“從而與當代世界各國法律制度取得了調諧。”^〔5〕究其最根本的原因“正是由于中國的傳統文化中沒有西方那種社會倫理和政治倫理，以及現實的中國社會與西方社會所存在的巨大差異，……歸根結底，它無法與根深蒂固的文化傳統相融合，也無法與中國社會既有的社會倫理、政治倫理相一致。”^〔6〕因為文化的缺失，我國的近代憲政發展顯得蒼白無力，并最終“淮橘為枳”。而中國近代憲政運動的失敗反過來又妨礙了近代西方憲政文化的引入、生根和傳播。國人也就失去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自由、人權、平等的文化思想的啟蒙。文化具有傳承性、穩定性和群體認同性的特點，幾千年的中國傳統的法律文化已潛入了中華民族的心理底層，在社會群體中得以不斷綿延和傳遞，也就阻卻了近現代憲法意識的產生。

二、 憲法泛政治化觀念的阻卻

公民憲法意識的高低與憲法在社會主體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有著必然的、直接的關系。在我國，解釋憲法概念的至理名言是：憲法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反映了階級力量的對比關系，是治國安邦的總章程。也就是說，憲法被認為是政治法，人們更多是把憲法當作政治文件、政治綱領來對待，而不是把憲法當作法律。內容上有大量時尚化、政策化的條文；作用上也只是把憲法當作政治工具來使用，當為了某種政治需要時，才會想起“運用”憲法。“憲法在我國被定位于總章程，只是具有宣傳性和象征性的東西。”^〔7〕但憲法首先應該是法，是一種被稱之為“人權保障書”，并且能切實用來捍衛公民人權的“圣經”。然而，在我國，由于長期以來這種憲法泛政治化觀念的支配，導致憲法定位的偏差和憲法的被“虛化”。憲法被定位于政治法、總章程致使大部分的社會公民認為憲法與他們無關，因為他們認為知道具體章程并照具體章程辦事就行了，總章程并不和他們發生直接關系。伴隨憲法被“虛化”的是我國憲法的非訟化特征。也就是說，在我國憲法不能被公民直接引用為自己權利的保護提起上訴或申訴，使公民的基本權利從紙面變為現實，獲得徹底的救濟和司法保障。法律的生命在于訴訟，這是一項基本的法律規則，如果一部法律僅僅停留在對公民的宣示層面，而不能與公民的社會生活息息相關，為他們的自身權利保護發揮作用，那么這部法律對于大部分社會主體而言就是形同虛設的。公民自然也不可能對這部法律產生相應的法律情感和意識。“除非人們覺得，那是他們的法律， 否則， 他們就不會尊重法律?！?sup>〔8〕保障人權是憲法的核心價值，公民只有通過對憲法價值的感受與認同， 也就是說公民必須經過憲法司法實踐的體驗，才能將憲法知識變為自己固有的東西，變為法律評價，進而內化為憲法意識。而我國公

民恰恰缺乏憲法訴訟實踐環節，從而也就阻卻了大部分社會主體憲法意識的生成。

三、 法律社會化運動中失誤因素的阻卻

憲法意識屬于法律意識中的一種具體表現形式，憲法意識中包含的法律至上意識、權利意識、權力制約意識同樣是法律意識中的核心意識。公民法律意識的形成除了受復雜的心理機制因素影響外，它同時還受客觀外界各種因素的影響。諸如法制環境的優劣，法律滲透能力的強弱，法律社會化運動進程等，這些都對公民法律意識的形成起促進、加速或阻止、延緩的作用。僅就法律社會化運動而言，法律社會化的設計模式、框架選擇、核心理念等都影響著社會主體法律意識的形成和提升。中國法律社會化運動伊始于1985年，二十多年的普法教育對于我國公民的法律觀念的現代化，形成科學的法律知識、法律情感和法律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的確產生了極為深刻的影響。照理說，經過這么多年廣泛的法律社會化運動的洗禮和熏陶，廣大社會成員的法律意識應該得以基本養成，然而理想與現實卻發生了偏離?！叭嗣裰鳈唷?、“權力制約”、“人權保障”、“法治”、“憲法至上”等這些憲法意識目前仍只是流行于大學法學院的講壇上，并沒有能廣泛傳播于社會普通大眾之中而成為一種大眾型的主流憲法文化。究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國法律社會化運動的理念出現了失誤，我們選擇了實證法律知識的社會化而非法律理念的社會化。中國法律社會化運動從一開始就不是以思想與觀念啟蒙為目標設計的，而是以學習法律性文件為基本思想。法律條文的社會化在一定程度上利于公民法律法治意識的培養，但實證法律觀只能回答“是”與“非”，而不能對法律的道德性、正當性上作出理性評判，終究無力涵蓋法精神與法理念，無法真正改變國人的法律價值觀，自由、平等、博愛、契約、權力制衡、法律至上、人權保障這些最基本的憲法理念隨之也就無法溶鑄于他們的基本人格中。

四、司法公正欠缺的阻卻

司法公正是人類進入文明社會以來解決糾紛的一種法律理想和信仰?，F代社會，看不到最高的權力，卻存在最后的權力，那就是司法權。當爭訟的雙方在進入司法程序尋求保障權益時，他們有可能先利用其他如民事、行政等救濟程序，但一旦進入司法程序，司法機關所作出的裁決是最終的，所以司法被稱之為社會公正的最后一道防線。所以，如果司法不公正，再公正的法律在社會主體心目中甚至會成為一種騙人的“文字游戲”。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很難想象，經歷了一次不公平審判的當事人對司法公正會滿懷信心，也不能希冀所謂勝訴方對司法公正毫不懷疑?！耙淮尾还模ㄋ痉ǎ┡袥Q比多次不平的舉動為禍尤烈。因為這些不平的舉動不過弄臟了水流，而不公的判決則把水源敗壞了?！?sup>〔9〕司法公正是個體權利的理性感受，是正當權利順利實現的理念評價，事關人們對法律的信仰，對社會制度的評價，對政府的信任與信心?！敖▏詠?，人們對司法腐敗的不滿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強烈。這種嚴峻的社會狀況，不由使人想起千年前漢相晁錯的一句話：‘法律賤商人，商人已富貴矣；尊農夫，農夫已貧賤矣?！?sup>〔10〕 究其因，蓋多矣，然當今司法公正之缺失是主因。公眾對法律的信賴程度與司法活動的公正與效率程度是成正比的，司法活動的公正與效率程度越高，則公眾對司法機關的信賴程度就越高，否則相反。然而，有法不依、執法不嚴、貪污受賄、徇私枉法、吃卡拿要、以言代法、辦關系案是相當一部分社會主體對我國司法行為的共同評價，訴訟是金錢、人情、關系的較量，同案不同判，“法律白條”等弊端司空見慣，社會公眾是對司法公正充滿失望和缺乏信心。因為對司法公正的長期期冀無望，導致一部分社會主體的法律情感低迷，法律意志脆弱，法律態度扭曲，懼怕法律機構及其工作人員，懷疑法律本身，對訴訟抱僥幸心理，很少有“維權的感受力和護法的實施力”^〔11〕，將法律作為其他救濟渠道不通后的一個保底兒性的選擇。甚至“有法無法一個樣”的心理模式已出現萌發，一旦這一心理模式定勢，法律意識的培養，法治精神的培育只能是一個“烏托邦”式的構思。所以說，司法公正的欠缺也是阻卻公民憲法意識生成的一個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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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金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