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有光在《項脊軒志》里用了這樣一段文字來表達他陶醉在百年老屋里的讀書生活的情形:“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筆者每每讀到這里也總是對“借書滿架”一句心存疑惑,每教一屆學(xué)生,他們學(xué)到這里也往往對此句不能理解。按照《教師教學(xué)參考用書》以及其他一些教輔資料的解釋,此句應(yīng)該譯為:“借來的各種書籍?dāng)[滿了書架。”可結(jié)合作者身世,聯(lián)系課文情境來看,此種解釋又極為不通。首先,在那個時代,借書是很艱難的,如明初宋濂在《送東陽馬生序》中所說:“每假借與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其次,歸家為世代書香門第,文中有其祖母之語“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為證。雖然家道中落,也不致無書可讀,需去借書擺滿架子。
筆者曾看到過以下三種解釋:一是認為此處教材選文出錯,“借書滿架”應(yīng)該是“積書滿架”。中華書局出版的《震川先生文集》和朱東潤主編的《歷代文學(xué)作品選》里此句就都寫作“積書滿架”講。二是認為,在古籍中,“借”排為“藉”,藉,《辭海》《中華大字典》均釋為“薦”,“薦”就是陳列的意思,照此解釋此句理解為“陳列的書擺滿了書架”。三是認為這個“借”字就作“憑借、借助”講,因為,古代“借”字作“憑借、借助”之義講是很常見的,且作者也正是借助這滿架的書籍,才能在這紛繁世事中悠然自得,超脫塵俗的。但筆者認為此三說均有不合理之處:一是在宋、明兩代,“積”與“借”這兩個字一般是不通用的。二是“陳列的書擺滿了書架”不符合漢語語法習(xí)慣,且“陳列的書籍?dāng)[滿書架”與“書籍滿架”語義相同,作者為什么要多加用一個“借”字,讓語言贅余不通呢?
因此,筆者以為:這“借書滿架”中的“借”就是最原始的“借出、借進”之義,但在對這句進行翻譯時我們應(yīng)取其意譯:“所讀過的書籍排滿了書架。”那么,為什么要這樣翻譯呢?古人云:“書非借不能讀也。”作者用這個“借書滿架”正是為了表明自己所讀書之多,自得之情溢于言表,這一點與作者寫作此文時的情景是十分吻合的。因為當(dāng)時作者寫此段文字時正值18歲,那時他的生活還是富有和睦,諸父也相安而居,雖父母早逝,但祖母健在,硬朗、慈祥的祖母對他呵護有加,并對他寄予厚望。書香門第的讀書之風(fēng)與他的好讀書是相得益彰,年紀不大就已讀了許多書,且他也希望通過飽讀詩書來實現(xiàn)光宗耀祖之抱負。所以,筆者推斷,作者正是借這“借書滿架”來表明自己胸中已有萬卷書之意的,可謂少年人躊躇滿志之態(tài)躍然紙上。
酈衛(wèi)華,教師,現(xiàn)居浙江桐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