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外匯儲備已不再是多多益善時,我們要做的或許是,從改革現有外匯管理體制入手,建立一套高效統一的外匯管理協調機制,從而達到外匯管理與運用的經濟目標。
增長中的苦惱
近年來,中國外匯儲備規模持續增加,高額的外匯儲備引起了外界很多的關注和議論。回顧改革開放之初的1979年以前,中國的外匯儲備從未超過10億美元,甚至在某些年還是負值。此后隨著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入,中國經濟持續增長,對外貿易得以高速發展,外匯儲備開始逐年增加。中國外匯儲備的增長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從1981年的27.08億美元增加到1996年的逾1000億美元,這15年間中國外匯儲備的年平均增加額約68億美元。第二階段則自1996年開始到2005年末,這10年間外匯儲備蜂擁累積,年平均增長率高達27.2%,2004年和2005年更以每年超過2000億美元的數量遞增。根據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數據,截至2006年12月底,我國外匯儲備總額已經達到10663億美元,同比增幅30.22%,全年增加2473億美元,同比增加384億美元。中國目前保有的外匯儲備已經超過日本位居世界第一,且未來仍有很強的膨脹動力。考慮到驅動儲備增長的因素短期依然存在,按照目前的速度,外儲余額在2010年將達到2萬億美元。
一國的外匯儲備本質上來源于出口商品貿易收入、進行海外投資的投資收益、外商直接投資資本流入和居民個人外匯匯入等借助于中央銀行的結匯行為,通過向企業和銀行等兌換所得。在中國目前匯率制度并不具備完全彈性的制度框架下,增加的外匯儲備作為一種金融資產,本身需要中央銀行發行相應數量的人民幣來進行置換。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增加的外匯儲備是中央銀行本幣供給的一部分。儲備數量增加越多,人民幣的投放速度則越快。現行的結售匯制度使中國人民銀行成為最后的惟一買方,但由此導致的大量外匯占款則必須通過增加基礎貨幣的投放規模來加以釋放。這樣的操作方法是讓人苦惱的。一方面,因為外匯占款連年攀升,造成基礎貨幣大量被動增加,貨幣供給外生性增強,使得央行控制貨幣供應量的能力受到極大限制。再加上頻繁的發行央行票據和調高商業銀行存款準備金率進行對沖的做法,最終使得貨幣政策的獨立性和有效性大大減弱。截至2006年9月,中國外匯占款的余額已經達到8.97萬億元,相當于同期央行投放基礎貨幣6.6萬億元的135%。此外,2006年央行發行用于對沖的央票總量達到3.65萬億元,占了我國全年發行債券發行總量的63%。且不說對沖操作引致的市場利率上升破壞了利率市場化的政策部署,并因此觸發人民幣升值預期加大而帶來更大的麻煩,單是思量一下就可知道,無論是按照現行一年期央行票據2.79%的利率還是以三個月期2.5%的利率來計算,央行無謂的付息成本支出已經相當驚人。
另一方面,不斷增長的外匯儲備增加了對其保值增值的難度和風險,并在很大程度上引發目前銀行體系的流動性過剩現象,加劇中國的經濟失衡。流動性過剩并不是好事情,它可能帶來企業投資的報酬率下降,使經濟面臨過熱的困擾,并受到通貨膨脹的威脅,這將進一步給中國經濟發展造成損害。在經濟金融全球化的當今,國際資本跨國流動已十分迅速,金融市場的匯率和利率波動也十分劇烈,這無疑給高額外匯儲備的管理帶來相當難度。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吸引外國直接投資國之一,中國現在平均每年流入的外資在600億美元左右,各級政府因為招商引資的競爭,紛紛給予外商各種土地和稅收方面的優惠政策,這使得外資的投資報酬率高企。但與此同時,我國由此積累的巨額外匯儲備卻主要用于購買回報率很低的美國國庫券、財政部中長期國債和聯邦政府機構債券等。再考慮到美國接下來幾年加息的空間已經相當有限,美元匯率走軟的趨勢仍十分突出,目前我國外匯儲備60%~70%持有美元資產的投資組合將可能面臨巨大的賬面損失。儲備管理當局目前的處境可以說是相當尷尬的。如果改變這一資產組合配置格局,轉而持有更多的歐元和日元等資產,則央行拋售美元的行為必將造成國際美元匯率恐慌性下跌,反過來又將使外匯儲備價值大幅縮水。還值得關注的是,目前銀行體系流動性泛濫的事實間接來源于與巨額外匯儲備對應的基礎貨幣投放,以及衍生的人民幣升值預期加大外國投機性資本進入力度。同時,外匯儲備規模的增大還成為西方國家指責中國干預人民幣匯率的借口,使中國面臨更為惡劣的國際貿易環境和政治經濟形勢,并徒增可能的“匯率戰”和“貿易戰”壓力。而且外匯儲備增加引起的國際型投機資本流入也使中國的房地產領域和股票市場資產泡沫的跡象明顯,經濟的健康運行和可持續發展受到影響。

當然,我們知道,國際收支順差與外匯儲備增加一直被認為是一個國家對外經濟實力與綜合國力增強的必然結果和重要標志。中國位居世界第一位的外匯儲備,對增強我國綜合國力和推動經濟快速增長確實起到了極大的作用。高額外匯儲備可以使我國的國際支付能力和國際收支平衡的能力得到提高,維持人民幣匯率穩定的力量大大增強,并為推進資本項目開放,最終實現人民幣的經常項目和資本項目按照國際標準實現完全的自由兌換提供堅實的基礎條件。同時高額的外匯儲備還使我國經濟抵御外來沖擊和國內外經濟波動的抗風險能力得到大大提升,對國際金融市場的影響力和話語權也將增加。但毋庸諱言,考慮利弊,權衡左右,緩解目前的不利局面,合理運用不斷增長的外匯儲備,重視外匯儲備的財富功能,提高其收益水平已是必須要面對的大問題。
高儲備的背后
表面上看,我國外匯儲備突破萬億美元,是我國經濟發展模式實行出口導向戰略,國際收支雙順差的必然結果。從國際收支賬戶的關系式來看,如果不考慮“誤差和遺漏”項目,則經常項目和資本項目實現的盈余之和等于外匯儲備增量。以1993年為分界點分析,可以發現,我國國際收支平衡態勢呈現非對稱的結構性變動。1982~1993年間的12年里有9年經常項目和資本項目表現為逆差和順差的組合,但1994~2006年共13年間卻有整整12年表現為兩個項目的雙順差,這直接推動了我國外匯儲備的持續增長,直至2006年10月突破萬億美元。但是更深層次的問題在于,一個大國國際收支10多年來保持雙順差,無論是標準的經濟理論還是從國際范圍內來看都是極其反常的現象。從經濟理論上看,二戰以后的發展經濟學理論通常認為,發展中國家面臨雙重缺口約束,一是實現預定的經濟增長率,面臨需要的投資和國內儲蓄之間的儲蓄缺口。二是存在經濟增長所需的進口規模和出口能力之間的貿易缺口。外資的流入是修補這兩個缺口的必要條件。像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理論上應該有效利用外部儲蓄,通過資本流入來解決國內儲蓄的不足并為貿易缺口提供融資,因此國際收支結構本應是經常項目逆差和資本項目順差的組合結構。尤其是我國從2002年以來持續5年的顯著雙順差局面用標準理論更加難以解釋。另外,從外部經驗來看,一般情況下,出現顯著的雙順差現象主要是發生在新加坡、韓國、挪威、委內瑞拉、丹麥等中小經濟體,像中國這樣大的經濟體連續出現四五年的顯著雙順差實在令人費解。
為什么出現這種現象?從我國參與國際分工的階段性特點和相應國際收支賬戶結構的形態來分析,這是加工貿易順差和外商在華直接投資持續增加互動作用的結果。截至2006年底,我國加工貿易順差已達8498億美元,而非加工貿易逆差則超過3000億美元,加工貿易保持持續順差使得我國貿易賬戶和經常賬戶平衡方式與標準的理論出現偏離,非加工貿易表現出的持續逆差則與理論一致。同時,外商直接投資與加工貿易有著密切聯系,并很大程度上貢獻了資本賬戶的順差,資本項目下外商直接投資2006年底突破7000億美元,這些因素最后導致了我國持續雙順差現象和巨額外匯儲備的累積。我國外貿進出口貿易方式中加工貿易增長速度較長時間內一直高于非加工貿易,加工貿易的一個重要經濟屬性就是它的平衡方式創造外匯盈余,加工貿易累計盈余和FDI流入之后再扣減非加工貿易的逆差后,成為了我國外匯儲備增長的主要來源。
還需要討論的是人民幣的匯率問題。在以產品內分工為基礎的當代經濟全球化背景下,中國這樣的開放型經濟國家出現雙順差和外匯儲備快速增加的局面,本身是國際間分工進一步深化,以及中國具有勞動力低廉等一系列生產要素成本比較優勢作用的結果,應該說在微觀機制層面具有一定的經濟合理性和可持續性。但是,不可否認,現在超過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一定程度上與人民幣的實際匯率低估存在著某種聯系。用經濟學原理來分析,發展中國家在起步階段,常常面臨外匯的短缺,于是往往通過高估匯率的手段進行金融壓抑來發展經濟。當外匯短缺問題已經解決,但是經濟體的基本競爭力仍然較弱時,則傾向于將本幣實際匯率低估,以便充分發揮在國際競爭中資源的比較優勢,支持其外向型發展戰略。如果經濟競爭力持續走強,則又需要本幣實際匯率升值來協調出現的內外部經濟失衡局面。我國改革開放初期經濟成長的特殊制度設計,以及消化計劃體制時期人民幣實際匯率高估的需要等,導致了人民幣實際匯率長期以來一直處于低估5%~10%的態勢。這很大程度上促進了對外貿易的發展,支持了中國的經濟建設,但是緊接著的后果就是外匯儲備出現超量增加,并又因為彈性仍不夠靈活的匯率制度難以抵抗人民幣升值壓力而加劇了這一局面。
何為“適度規模”?
理論界有人議論,中國的外匯儲備主要由外貿順差、吸收外資和國際貸款三部分組成,就統計數字來看,雖然比日本官方外匯儲備多出1000多億美元,但日本不僅沒有外債,而且還有對包括中國在內的幾十個國家高達3000多億美元的債權。所以,中國的外匯儲備并不多,如果把它換成物資或下放給企業的話,國家手中剩余的儲備實際上并沒有多少,也不見得已經超過了日本成為世界第一。且從人均持有外匯儲備這一概念上來說,中國不及日本的1/10,也達不到韓國的水平。這涉及到了恰當的外匯儲備規模的問題。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之后,各國普遍實行了有限浮動的匯率制度,由于浮動匯率受到市場供求關系和投資等因素影響,波動頻繁,這促使了外匯適度規模概念的提出和研究。考慮到各國情況各異,發展戰略和所處階段不同,以及融入世界經濟的程度深淺不一等原因,并沒有一個標準的外匯儲備規模的說法。應該來說,外匯儲備的規模理論上由外匯儲備的供給和需求決定。由于我國國際收支長期出現雙順差特別是資本項目順差,外匯儲備在相對長的一個時間內是比較充裕的,外匯儲備供給曲線將呈水平走勢,即在外匯儲備的價格(相當于國內投資收益率)不變的情況下,外匯儲備可以無限供給。所以我國外匯儲備的適度規模基本上應由需求因素決定。
一般而言,一國合適的外匯儲備要考慮一些基本因素,如進口付匯、償還外債、外商投資的回報、干預市場保持匯率的穩定和一些隨機擾動因素,如維護香港經濟的穩定和處理一些地緣政治涉及的國際間的經濟合作等。從地緣政治層面來看,雖然亞洲各國在國際儲備的協調和合作上有了2000年5月簽訂的《清邁協議》,但是這一協議的象征意義更多大于實際意義,成員國間儲備貨幣互換的數量仍十分有限。實際上即使發生貨幣危機,按照協議的框架,其預防和應對危機的有效性仍始終讓人質疑。所以中國在計算外匯儲備規模時可以不予考慮這一隨機擾動因素。大量的理論分析和經驗研究表明,測定一國的外匯儲備規模時,外貿、外債和外商直接投資是主要考慮的核心因素,但顧及到中國實行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以及維持金融市場的穩定等,在測算時還需要保留一定的儲備以保持匯率水平的相對穩定。綜合來說,我國合理的外匯儲備規模可以按照如下思路測算。
首先,用于進口支付的外匯儲備量,這用于保證經常性交易的正常進行。國際警戒線是一國應該至少保持3個月進口額的外匯儲備,可以接受的區間為3~6月。考慮到微觀經濟主體遇到政策變動和應對突發事件時會采取加快進口、提前付款、遠期結匯、降低結匯比例等措施,理想的持有儲備水平應為6個月的進口額。按照我國2006年7916億美元的進口額,平均每月660億美元的進口水平計算,需持有約40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
其次,用于償還外債本息的外匯儲備量。近幾年我國外債余額不斷增加,截至2006年9月,我國外債余額為3049.76億美元,其中短期外債余額為1685.89億美元,中長期外債余額為1363.87億美元。通常情況下,必須保留100%的外匯儲備用于清償全部短期債務,若該比例過低,則會打擊外資信心,并有可能引發金融危機。1994年墨西哥債務危機引發大量外資外逃期間,這一比例僅為20%,1997年的東南亞金融危機前,泰國為95%,印度尼西亞為73%,菲律賓為80%,均低于合適的警戒線。另外,中長期外債每年都需償還部分余額。我國2003~2005年外債的年償債率分別為6.85%,3.19%,3.07%。截至2006年9月,我國償還中長期登記外債本金124.74億美元,支付中長期登記外債利息18.49億美元,兩項加總為143.22億美元,按當期中長期外債余額1363.87億美元計算,償債率為10.5%,將之轉化為年化償債率,并考慮到債務結構調整等因素,可以將我國每年需償還的中長期外債比例定為余額的5%左右,于是此項所需外匯儲備為約68億美元。兩項加總,得出短期外債和中長期外債需要保留的外匯儲備為1750億美元左右。
第三,外商直接投資企業匯出利潤的用匯需求量。20世紀90年代以來,外商直接投資對我國外匯儲備增量的影響日益顯著,同時外資企業的投資利潤匯出也成為重要的用匯需求。目前我國已經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要求開放了經常項目,并實施了新的結售匯制度,外商投資利潤的匯出更呈上升態勢。一般而言,外商投資的利潤率為10%,2006年底我國FDI已達7000億美元,故需要外匯儲備700億美元。同時考慮到一旦碰上臺灣海峽戰爭等局面,外資可能停止進入,此時資本項目管制的有效性會嚴重受到影響,需要留有相應的儲備(一般為300億~500億美元)維持經濟運行穩定等因素。與FDI利潤匯出項加總,共需要外匯儲備近1000億美元。
第四,干預外匯市場維護匯率穩定的儲備需求量,應在外匯儲備中留足余地以應付外匯市場的波動和保證匯率的穩定。對于貨幣自由兌換的國家而言,此項需儲備30~50億美元。我國目前正處于人民幣自由兌換的過程中,考慮經濟規模,人民幣的低估程度,外貿依存度,匯率浮動幅度和資本的國界間流動等,此項可以留150億美元左右的空間。
根據筆者的思路,將外匯儲備的若干需求加總后,得出結論:即我國目前需要保持6900億或7000億美元規模的外匯儲備,目前的萬億儲備量已經遠遠超出合適的水平。當然,外匯儲備規模還應考慮政治、軍事和外交等因素,合適的外匯儲備規模本應是一個動態變化的量,但從經濟效率的角度來分析,外匯儲備的不斷累積必定會給宏觀經濟的運行帶來消極影響。我國政府前幾年曾經動用了部分外匯儲備向國有商業銀行注資,以支持其改革和發展,但此舉一度遭人質疑,獲得投資的國有銀行經營績效和競爭力并未由于中央政府的投資行為而有想象中的突破。不過,無論爭論是否合理和繼續,解決超額儲備帶來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的效率損失,減少可能的福利損失,關注和改進外匯儲備的運用效率,擴大外匯儲備的運用空間,已是當務之急。
外儲管理體制改革路徑
應該說,貨幣當局已經意識到外匯儲備超常規增長帶來的不利影響,并積極采取各種政策工具進行對沖。2006年央行票據發行量達到36522.7億元,比2005年增加30%。其中1年期央票發行25422.7億元,3月期央票發行10150億元,6月期央票發行950億元。正回購達到19900億元,全年凈回籠貨幣達到7700億元,各項數據均創出歷史新高。但是應該看到,考慮到外匯儲備的壓力并不是短期的,相反將長期存在,若政策操作局限于在現有政策框架下運作,不僅難以徹底“治本”,且其“治標”的效果也將呈現遞弱之勢,現有的政策手段是否可以保證持續有效性也會遭到廣泛置疑。可以預料,2007年,市場存在的對人民幣30%至40%的升值預期將會繼續推動境外資本的進一步流入,在目前中國超過60%以上是加工出口貿易的貿易結構下,人民幣升值降低了中間產品的進口價格,實際上減低了加工出口貿易的成本,這將進一步鼓勵出口貿易的增長。為此,可以預計2007年中國的貿易順差仍舊可能突破2000億美元。再加上國外資本流入不斷增加,中國外匯儲備的進一步增加將在所難免。長期來說,減少中國巨額外匯儲備累積風險的策略在于通過體制和發展戰略的修改和調整,解決中國經濟發展中的深層次矛盾,推動中國經濟增長模式由外貿拉動型向內需拉動型轉變,以及消除全球經濟失衡對中國的影響,大力培育國內消費,提高經濟增長的質量和可持續性等。但這些轉變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矯正尚需時日。從短期來看,在當前國際貨幣制度為事實上的美元本位體系下,考慮對我國外匯儲備管理體制進行改革,發掘高效和合理的儲備運用渠道,消除人民幣匯率升值的壓力將是最為現實的選擇。
當前外匯儲備管理體制改革首要的問題是分離開外匯儲備的動態增加與國內貨幣供應之間的密切聯系。這種考慮實際上牽涉到處置我國經濟的外部不平衡和內部不平衡問題。對于像中國這樣的開放型大國經濟而言,客觀上講經濟具有一定的獨立性,宏觀調控的目標是同時實行經濟的內外部平衡。但經濟學中著名的“丁伯根法則”表明,要實現多少種政策目標就至少需要多少種政策工具,故我國需要實行內外部平衡則起碼要擁有兩種以上的政策工具。按照這種思想,國內有專家建議我國可以實行財政部門負責外部平衡,主導外匯儲備管理和穩定匯率的政策,貨幣當局則專注于內部平衡的實現。具體來說,在管理體制上就是改變目前由貨幣當局大一統管理外匯儲備的局面,撤銷中央匯金公司,而改由財政部和國家發改委的有關部門組成管理外匯儲備的獨立機構,這樣可以有效切斷外匯儲備與基礎貨幣供給之間的直接聯動關系,阻隔匯率變動可能對貨幣政策產生的直接影響。由于隔斷了不穩定的外部沖擊,貨幣政策的獨立性將得到加強,其調控國內經濟運行的能力也會得到提高。但是這種思路卻存在明顯的瑕疵,主要體現在財政部門管理外匯儲備的融資安排問題上。如果無償將央行管理的外匯儲備劃撥給財政部或社會保障基金等,則等同于央行向財政融資,犯了貨幣政策的大忌;如果財政部門發行債券購買央行的外匯儲備,則等同于國家增加了相應的債務,對貨幣供應量的影響仍未得以消除,故這種理念仍有待觀察。
不過,考慮在外匯儲備管理體制改革中實行外匯資產持有者的多元化,以及對外匯儲備進行多樣化運用將是一條可行的道路。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央匯金公司的設立和對幾家國有商業銀行的外匯注資,標志著外匯資產持有主體的多樣化進程已在我國展開。但是應當注意的是,在目前的體制框架下,匯金公司的法律地位并不明確,相應地,它與央行的資產負債關系也未界定清楚。因此,為了進一步推進我國外匯儲備管理體制改革,外匯管理方式應該在現有基礎上不斷予以創新。建議應盡快明確匯金公司的法律地位及其功能,將其從央行獨立出來,直接隸屬于國務院,從國家戰略意義的角度明確并發揮其國家投資公司的職能和作用。這方面可以考慮借鑒新加坡的政府投資公司(GIC)和淡馬錫模式,可以把匯金公司建設成類似GIC和淡馬錫的專門管理國家外匯資產投資的公司,行使外匯儲備海外投資包括股權投資、戰略投資者投資在內的各種投資方式的管理和創新職能。另外,根據國家對外開放的需要,還可再設立若干與匯金類似的專業化投資型機構管理和運用外匯儲備,分擔中央匯金的職能并形成相互競爭的格局。在實現外匯儲備的多樣化運用方面,吸取新加坡和韓國,以及我國香港地區的經驗,可以采用的思路是將外匯儲備分層管理,分為流動性部分和投資性部分,流動性部分仍由央行負責管理,但應確切測算和規定其可持有的規模。投資性部分則是將一部分外匯儲備從央行的資產負債表中轉移出,交由匯金公司或其他專設投資機構掌管,并要求和考核其保值增值能力,如此一來,由外儲衍生的煩惱或可得到解決。
積極管理和藏匯于民
我國目前外匯儲備的運用主要投資于美國國債等安全性和流動性較高的固定收益債券等,本身屬于消極投資的范疇。外匯儲備應該考慮進行積極的管理,應在滿足流動性和安全性的前提下,拓展外匯儲備的運用渠道,追求利潤最大化。國內理論界和實務界探討極為熱烈的用外匯儲備買石油,投資國內企業的股權,用于新農村建設和教育醫療等支出,用于國內基礎設施建設等公共支出,一定意義上屬于積極管理。值得注意的是,外匯儲備采取積極的管理方式,不論投向什么領域,必須保持一個原則,那就是在地域選擇上不應在國內進行投資,一定要重點考慮到海外投資。用外匯儲備對內投資有重復貨幣發行之嫌,可能導致中央銀行發生“透支”的危險,且極容易帶來使用中的道德風險,造成資金的浪費。與此相比較,外匯儲備的海外投資不僅可以在短期內緩解儲備增加的煩惱,還可以將外匯資產在全球范圍內配置,更大程度上降低風險,所以海外投資這種思路應該成為儲備長期的運用戰略和主要著眼點。但在操作之中還應該明確一些具體目標和大方向,如積極管理下的外匯儲備投資應主要進行長期投資。應該借助于目前巨額的外儲建立起與中國長期發展和資源稟賦相支持的戰略物資儲備,從而強化中國作為全球資源大國在重要資源市場的定價和議價能力。應該理順體制,確定用于積極管理的外匯儲備規模,強調在控制風險的前提下積極提高投資的收益,并加強對其透明度和合規性的監管,避免出現幾年前設立四大資產管理公司,收益和成本卻不對稱,效率不高的情況。如果對中央匯金公司進行重新定位,對其在組織結構、公司治理和經營運作上作類似于淡馬錫的改造,再加上另設如GIC之類的投資機構,兩者專司其職投資于國際金融業、房地產和高科技、以及購買石油、黃金、鐵礦石等國家戰略物資,相互競爭,相互促進,應是兩全其美之策。
同時,還應當堅持外儲的“藏匯于民”的戰略思路。匯率逐漸的市場化會加大國家全額持有外匯儲備帶來的消極影響的不斷膨脹,應該將部分外匯資產分流到居民和企業手中,變“堵”為“疏”。國內合格機構投資者(QDII)制度的推出,當局支持銀行、證券和保險機構購匯開展對外金融投資,以及國家外管局近期關于個人外匯管理辦法的調整,提高購匯限額,對個人結匯實行年度總額管理等措施都是在朝著這個方面努力。還需要做的是,在適當的時候取消強制結售匯制度,增加銀行外匯資金的頭寸;逐步放寬機構和個人對外金融投資的規模、品種等限制;配合國家的經濟發展需要,進一步改善境外直接投資外匯管理,支持各種所有制企業“走出去”,適當時候開放資本項目等等。在目前人民幣升值預期存在的情況下,金融機構和企業、個人可能會設法減少外匯資產的持有,這需要政府給以適當的激勵。只是更需要注意的是,這種“藏匯于民”的戰略一旦全方位啟動,則外匯市場參與主體必將增加,外匯交易量也會擴張,外匯交易工具將增多,決策變量也將更復雜化,外匯市場參與主體的決策函數將趨于難以捉摸,種種市場結構上的變化必將最終反映到人民幣匯率上,使其波動幅度增大。于是我們當前要做的或許是,在放開的步驟和應對措施上切切實實尋求合適的均衡點,建立一套權威的、高效率的和統一的危機反應機制和管理協調機制。惟有如此,外匯管理與運用的經濟目標才會達到。
(作者單位:中國社科院金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