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一
同為教師的妻子給我講了一個《神奇的手提袋》的故事。那是她在一所鄉鎮中心小學當班主任時發生的事情:
一天,學校要求交200元的書本費和學雜費。學生齊飛早上將錢拿來,放在課桌上就去玩了。當他回來時,200元錢不見了,他哇哇大哭起來。
妻子聞訊趕來,問明了一切。
錢剛剛丟失,搜肯定能搜出來,但搜出來了又如何處理?萬一搜不出來又如何下臺…一妻子在想著對策。
看看手中的手提袋,妻子突然有了主意。
“同學們,齊飛同學的錢不知道被哪位同學撿到了,我相信那位撿到錢的同學正在為如何還給失主犯愁呢!撿到東西不交,那可是據為己有啊,我相信我們班不會有這樣的同學!要是被我查出哪位同學據為己有,我將毫不客氣!”妻子的聲音提高了很多。
“我這里有一個手提袋,我把它放在教室外邊,同學們一個一個地走出教室,我希望撿到錢的同學將錢放到手提袋中。”妻子接著說。
同學們按座次一個一個地走出教室,又走了進來。沒出去過的學生越來越少,妻子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
錢能不能回來?錢回不來怎么辦?……
等最后一個同學剛走進教室,妻子馬上讓齊飛去檢查手提袋。
全班同學都伸長脖子盯著門口,有的同學索性站了起來。妻子也提心吊膽地朝門口張望。
“錢回來了!老師、老師…”
聽到齊飛驚喜的喊聲,妻子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教室內也響起一陣歡呼聲。
妻子快步走上講臺,示意大家安靜。
“同學們,我們中間的某位同學又經受住了一次考驗,我為他出色的表現感到驕傲!我也為能教大家感到驕傲!”妻子動情地說。
教室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分不清掌聲是為了錢的失而復得,是為了改過的同學,還是為了妻子的話。
(案例提供: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齊都花園小學劉金路)
案例二
參加工作的第二年,我在臨淄區梧臺鎮中心小學任教,擔任四年級一班的班主任。
一天,班上一名叫李強的學生買了一個精致的小鬧鐘到校玩耍,同學們都很羨慕。中午去給學生放午學時,李強哭著告訴我,他的小鬧鐘不見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不知被誰偷去了。
我不由得火冒三丈,是誰這么大膽,竟敢偷東西!我想小鬧鐘現在肯定在哪個搗蛋鬼手中,便告訴李強,小鬧鐘最晚在下午上課前就會自己回來。我隨即責令學生坐好,在班級內講了一通“勿以惡小而為之”的大道理,并聲明如果不主動承認錯誤,被我查出將嚴肅處理。我的目的不在于讓學生交出小鬧鐘,而在于敲山震虎。講完以后,我讓大家檢查自己的書包,是不是別人不小心把小鬧鐘放到了自己的書包中。我是想給拿小鬧鐘的這名同學一個臺階和一個改過的機會。
幾分鐘后,沒有人回答。我厲聲宣布,迅速整理書包放到桌斗中,一分鐘后到教室外整隊,讓班長一個一個搜查書包。隊伍排完,面向我站立,班長迫不及待地要到教室內搜查書包。當時雖然年輕,但搜查學生書包違法這點常識我還是懂的。我告訴班長:不要亂來。小鬧鐘不在教室內,在同學們身上,請做好準備,一個一個搜身。我心想,和我玩花招你們還嫩點吧。我一邊說著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全體學生。班長躍躍欲試,隊伍中的韓濤顯露出慌亂不安的神色,不住地往袖筒中塞東西。難道是他拿了李強的小鬧鐘?韓濤是個孤兒,跟著叔叔生活,叔叔是一個鎖匠。韓濤雖然性格孤僻,但卻喜歡搗鼓些小玩具。是他無疑。為了給韓濤一點面子,我宣布馬上放學,小鬧鐘下午上學時就會在李強的桌斗內出現。同學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半信半疑地走了。我把韓濤悄悄地叫到辦公室,韓濤乖乖地交出了小鬧鐘。原來,韓濤非常喜歡小鬧鐘,自己又買不起,便拿了它。他后悔地說:今后再也不拿別人的東西了。
我原諒了韓濤,并答應替他保密。
下午。小鬧鐘按時出現在李強的桌斗內,同學們都夸我料事如神。
(案例提供: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實驗小學齊國鳳)
聲音
嚴盈霞(江蘇省昆山市玉峰實驗學校)
如果我們做一個問卷調查,看成年人中有多少人小時候沒有過偷東西的經歷,結果一定會令人大吃一驚。我估計童年沒有“偷”過東西的人是非常少的,但是成年以后繼續偷東西的人也是很少的,否則這個社會就亂套了。
因此是否可以這樣來理解:偷竊(其實也包括撒謊等)是童年必然的(甚至是必要的)經歷,兒童面對的是他們所未曾經驗過的世界,他們注定要在錯誤中成長。所以對教育者而言,關鍵的問題不在于兒童是否犯錯,而在于是否通過這些錯誤讓兒童本人以及周圍人從錯誤中得到健康的發展。
從這個意義上講,我有幾個根深蒂固的觀念:
一是兒童偷竊問題與成人偷竊問題性質不一樣,因此必須用完全不同的處理方式,教師與兒童的關系不能演變為警察與小偷的關系。
二是在兒童偷竊問題上,理解比懲罰更重要,或者說,懲罰必須建立在理解的基礎之上。警察不必理解小偷為什么要偷竊,他只關注事實(雖然有時候也考慮動機,但不過是作為量刑的參照);教師則必須理解兒童為什么要這樣做,處理偷竊事件往往是對一個孩子教育的新的開始。
三是偷竊問題處理的核心是促進兒童本人以及周圍兒童的成長,而不是破案或者懲罰。在某些情境之下,破案甚至不是處理的前提。
從這三點認識出發來看這兩個案例,兩位老師的處理都是妥當的,但是工作都沒有完成。
兩位老師有一點做得非常好,就是都注意到了要保護兒童,這是處理偷竊事件的前提。如果因為老師的原因讓孩子名譽掃地失去自尊,孩子就有可能淪為真正的小偷。
第一位老師訴諸孩子的良心,并且充分地利用了班級情境,既推進了兒童的反省,其實也無聲地教育了其他同學,這種做法也是解決低齡兒童偷竊問題的基本方法之一。但是,錢也有可能沒有被放回手提袋,這里有幾種可能(我們先要假設這種交出錢的方式是安全的):一是這個學生是慣犯或者心理素質很好:二是學生內心還處在激烈的斗爭之中;三是錢已經轉移(從提供的材料來看,是有這種可能)。因此無論錢是否回來,都不是教育的結束。老師的關注點仍然在破案上,而沒有以此事為契機,對全班兒童進行有效的教育。
第二位老師訴諸威嚇。目的更明確。就是破案。但是,在無證據的情況下,搜查兒童是違法的,它的負面效應很大。老師也知道搜查違法,但是仍然以搜查來威脅學生。威脅的前提是兒童相信老師有權力或者有權利搜查,這種錯誤認識的危害是嚴重的。這是一次成功的破案,但卻不是一次成功的教育。韓濤究竟為什么要偷竊?他有著怎樣的家庭背景?對他的影響如何?韓濤的內心世界沒有得到老師充分的關注,下一次還會不會偷竊,我看不能保證。
總之,低齡兒童的偷竊問題往往是隨機的、偶然的,慣犯很少,因此更要借助教育的力量使他們從錯誤中得到成長,不至于成長為慣犯。中學生的偷竊就相對比較嚴重,如果是慣犯,必要時甚至可以借用警方的力量。
專家觀點
王曉春(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
班主任遇到盜竊行為,他的工作應分兩個層次:
首先,必須搞清事實真相(破案),這是起碼要求。做不到這一點,不但談不到教育,而且會影響同學情緒,影響班風,降低教師威信。
其次,要通過這件事教育當事人和全班同學。這是更重要的任務。也就是說,真相大白了,盜竊者找到了,物歸原主了,該賠償賠償了,遠不是事情的結束。要有后續工作,要讓當事者和周圍同學都因此事受到教育,提高覺悟以防今后發生類似事件,這才是更重要的。
在小學,由于孩子年齡小,破案是比較容易的。教師采用敲山震虎法,察言觀色法,誘供逼供法(此法不妥),同學揭發法,逐個搜查法(此法違法),良心發現法…常常都有效果。
于是小學教師就可能自我感覺良好,覺得工作比較成功。可是他們往往沒有注意到:他們雖然破了案,卻并沒有搞清孩子偷拿東西的真正動因和心理機制,因此很難預防“下一次”。
比如在案例二中,教師是用敲山震虎法和審問法破了案,事后原諒了這個孩子,這都是可以的。但是我們要問:一個四年級的孩子,不算小了,羨慕別人的東西就拿,屬于心理問題還是品德問題?是初犯還是屢犯?這些問題如果不搞清楚,單純給孩子留面子是不夠的,因為你只是處理完了這件“事情”,并沒有對癥下藥解決孩子的思想問題。這只是做了半截子工作。
在案例一中,教師把解決問題的希望寄托于孩子的“良心發現”上。這個孩子果然良心發現了,于是教師寫出了這么一個成功的案例。可是據我所知,更多的教師同樣用這種辦法卻失敗了。為什么?因為每個學生的“良心”狀況是不同的。他的良心若被錯誤觀念吃掉了(這是常有的事)怎么辦?在實際生活中,用這種辦法真正解決問題的,比例其實小得多,小學也許有希望,中學的可能性就不大了。這種工作方法對專業水平的要求是不高的,教師只要做點“感召”工作,等著學生來自首就行了。愚以為這種案例與其說是研究文章,不如說更像宣傳“人之初,性本善”的故事。這種案例讀多了教師會越來越天真的,而一旦用此法解決不了問題,他們就會怨天尤人。在中學則第一關就很難過,班主任常常破不了案,對付小學生那套簡單戰術不頂事,良心發現法尤其不靈。事情真相都搞不清楚,后續工作就更談不到了。
對于盜竊案件,教師主要應該做的工作是尋找證據,尋找當事人行為和言語的破綻,讓當事人無話可說,他才可能承認。這有點類似刑偵工作。作案是需要時間和條件的。一般學生的作案能力畢竟不夠“專業”,只要我們不放過每一個細節,總可以找出破綻。但是這需要有一定的觀察能力、推理能力、“審訊”能力,而我們的教師往往只有“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說教本領,當然就不夠用了。
據我自己的研究,中學生盜竊常見的有習慣性盜竊、品德型盜竊和心理型盜竊三類,其根源往往要追溯到家庭影響,要一個一個診斷。一般說來,年齡小的學生治療效果好,積習淺的學生治療效果好,家長品德好的學生治療效果好。若家長手腳就不干凈,那我們對孩子的期望值就要下調,控制住他,讓他在班里沒有機會作案就是了。
(責編 子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