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您是怎樣理解繪畫的?
趙老師:繪畫,還是要表達藝術家內心的情感,至少我是這樣的,如果一個畫家只是技術好,那是畫像,我認為畫心情、畫感情的才是真正的畫家,才是藝術家,這個繪畫比較難在哪呢?里面有思想,有文化修養等很多綜合因素才能創作好的作品。

記者:您覺得自己對繪畫有悟性嗎?
趙老師:我覺得自己還是有悟性的,我畫畫就象作家把想表達的東西寫出來,我是把我自己的心情畫出來,用繪畫語言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一種心境。
記者:您從事繪畫是家里支持您嗎?
趙老師:可以說我們家里沒人支持我,我是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父親去世的早,母親沒什么文化,她也沒有精力管我,我們那時候生活太苦了,所以成熟早,十幾歲就開始設計自己未來。
記者:可以簡單談談您那時的經歷嗎?
趙老師:我是46年出生,54年開始上小學,快8歲才上小學,但是,如果我早上一年就考不上藝師,也考不了美院附中,那年都不招生,我考藝師是為了減輕家里負擔,因為藝師管吃管住,那時候生活太苦了,母親有些重男輕女,但是我認為家里女孩的智力并不比男孩的差。我上小學的時候暑假就去打工,給人紡線,打扣子貼補家用。
記者:那您的手很巧的?
趙老師:可能是,也是環境所迫,那時候學著紡線,紡線得需要技術,搖著要出線,協調能力要好,偷著學來的,暑假就把下學期的幾塊錢學費給掙出來了。
記者:您后來怎么上的美院附中?
趙老師:美院附中是專職的藝術學院,音樂,美術,戲劇,表演都包括,在什剎海那。63年我初中畢業,高中家里不會供我了,我就打算考一個管吃管住的地方,美院附中在各個學校挑選預備班,我就是美院預備班的,但附中不管吃,費用太高,因那時家里困難我就只能考藝師了。可是藝師上半年后,學校被解散了,其中原因我也不知道,那是文化大革命以前的事,解散以后表演系的分戲劇學院,音樂系的分到音樂學院,我就被分到美院附中美術系,繞了一大圈最終還是上了美院附中,可能這就是機緣吧。我母親沒有收入,我的生活只能靠我的甲級助學金,所以那時生活特苦。
記者:您的出身不好嗎?
說:我父親是屬于那種運動受了牽連,解放前他是個交通警察,所以文化大革命我都不敢說話,連同學都不理,現在看也屬于挺有個性的,我的個性就從這困苦的生活中慢慢形成的。
問:那時候您畫畫嗎?
說:不畫畫,那時候文化大革命沒條件畫,有一些繪畫的書,我就慕下來,后來我就下放到部隊去了,紅樓夢、三國等很多名著都是那時候看完的。
問:那時候這些書也不讓看吧?
說:我們有“地下書庫”,同學都在下面偷偷讀一些能找到的書,我也是趁這些時間把很多書都讀了,后來就把我分配到畫院,這我真沒有想到。
記者:您不是出身不好嗎?怎么反而把您分到畫院去了?趙老師:這也挺傳奇的,我們有同學走后門要到畫院去,結果上面要求畫院想要誰得給搭配一個最次的,出身不好的我就作為最次的被搭去畫院了。
記者:我想去畫院對您的一生影響都挺大的吧?趙老師:是,到畫院確實影響了我一生。到了畫院給我創造一個很好的學畫環境,我覺得我內在的條件很好,我是師大附中的高才生,文化課成績都是數一數二的,我是被選上的學習委員,一到期末考試的時候我的成績最高,文化大革命因為出身就把我拉下來,還是當了個理科課代表。到美院就象毛澤東講的外在條件和內在條件結合,所以我開始加倍用功,最初我想跟周松學畫寫意人物,后來想這不符合我的性格,我是一個不喜歡跟在別人后面的人,總想走出、畫出屬于自己的作品,但我那時還是打基礎,因為之前浪費的時間太多了,那個時期我臨了《八十七神仙卷》。
記者:是在徐悲鴻紀念館收藏的那幅嗎?
趙老師:原作是在徐悲鴻紀念館,我們畫院有照片,我臨了幾遍,第一遍給老師,第二遍給自己,那是屬于資料,我老師畫人物的,他沒有那全套《八十七神仙卷》的,給老師臨后,自己又臨了一遍,線條過關才能確定最終畫什么,最初我想畫工美人物,但總覺得有局限性,比較單一,比較有局限性,不太適合創作,畫人物總有個具體的人物在那,不能表達我感覺的一種東西,所以我開始畫花卉。我們院的《蘭花》開了,我就去寫生那個玉蘭花,剛好趕上那年可以展覽繪畫作品了,我的處女作蘭花就送展了,這幅畫我得多說幾句。這張那時候我就想,要按俞致貞的畫法,我這白花怎么能突出玉蘭花的潔白呢,請教別人,他們說:你可以畫個天空,然后再畫個月亮,可是我那時技術不過關,畫了一半就畫不下去了,于是找老師去了,老師幫我完成的這幅畫,所以這張特別珍貴。我的第二張畫的水仙,就山澗里長的那種,后來又開始畫大石頭,我老師畫大石頭就有他的一套方法,他畫石頭就一遍,我得畫四遍,后來慢慢我就形成了自己的畫法,在自然界中植物的葉子比較碎,再畫個碎的石頭就不好看了,我也有屬于圓石的一些創作,這些圓石都是從生活中來的,它跟古人的花鳥畫又不一樣了,后來我認識到,要想脫離開古人你就得寫生。這些玉蘭我都是去頤和園畫的。還有荷花,荷花我畫得比較晚,也畫得最多,因為它比較入畫,尤其荷花出版成書特別美,特我畫的那些葉子都特別講究,畫好花鳥還得突破構圖關。記者:您那時也畫素描嗎?

趙老師:畫素描就是要去寫生,我那些都是寫生的,畫畫不寫生,前人傳下來的稿子,你再描,也就這樣,包括寫意,你也得去寫生,你得了解它的結構,才能自己去斟酌。后來我就發現我的性格就是不想沿著前人的路子走下去,愿望很簡單,但實現是很難的,后來我的玉蘭花一展出,一下子反響很大,當時的國外的評論家對我評價都挺高的(見后附),我出國之前,榮寶齋那時候就已經約我的畫了,但我畫得慢,我是得有感覺了才去畫。
記者:所以您的繪畫創作完全是您的性格決定的?
趙老師:我學習了前人的東西,通過寫生后,融入自己的感情,我又研究了出了一套特殊的繪畫技法,就完全變成了我的繪畫語言。
記者:您繪畫是要表達個人藝術感覺,那您覺得傳統的技法重不重要?
趙老師:當然重要,中國畫為本,西畫為體。
記者:您覺得觀察對一個畫家重不重要?
趙老師:凡事都要有一個整體觀察,作為一個畫家就要有一種超常的色度記憶力和感受。
記者:您現在如何看待您經歷的苦難?
趙老師:經歷了艱辛磨難之后人才可以變的不平庸,如果一直都這么順利的走過來,晚年就可能變得平庸,從這點上我是個幸運的人。
記者:我知道,亮一點的話,我就跟別人一樣了,可能初看亮的畫很漂亮,但我覺得我現在的畫是美,漂亮和美是不同的意義,美的內涵更多,但我這雙眼睛看到的就是你現在看到的作品的顏色,我認為是一種美的顏色,有它更深的內涵。
趙老師:您覺得藝術家是需要天賦的嗎?
記者:我覺得特殊專業的人一定要有天賦,好比是體育運動,有的運動員,他天生就是跳高的。那天我看到一個教練陳善真有一篇文章說:運動要有天賦,沒有天賦你再怎么練也不行,所以勤奮出天才,我認為不是的,只有是有天賦,加勤奮,你才能成材。
記者:您是在80年代出國?
趙老師:89年出國
記者:那時您在國內應該是不錯的,怎么會選擇去了美國?
趙老師:可能當時的評論家很多的評價,所以在當時也是遭人妒忌,中國有句古話“槍打出頭鳥”。我那時年輕,不愿意承受這方面的壓力,另一個原因是我離婚了,也想逃離熟悉的環境,剛好有個機會,就出國了。
記者:出國后一直在畫畫嗎?
趙老師:對,一直沒有離開過。我也是為了生存,除教人學畫之外,其余時間都在畫畫,在美國給我提供了一個什么好的條件呢,就是寫生,這種小尺寸的畫我畫了快300張,我的素寫加起來有六七百張快一千張了。
記者:您在哪寫生?
趙老師:在美國我住的房子有個大院子,院子里有什么我就寫生什么,象蒲公英,野草什么的,我就打著傘在那畫,感覺那是那種靈魂都要出殼的那種舒服。其實在美國生活比在這苦,在那我的生活壓力太大了,為了緩解這種壓力,我只有寫生,我通過畫畫來逃避現實的苦難,畫畫對我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享受。
記者:可不可講,藝術對您來講是您的生命?
趙老師:沒錯,它就是我的生命。對我這樣一個傷春悲秋的人來說,如果沒有繪畫,我簡直就不知道怎樣活著了。
記者:那您覺得是什么使您的藝術風格有所改變呢?
趙老師:我覺得特別是在美國的時候,靈魂又受了一次變化,生活環境的變化。有一種挫折感,在中國沒有想到美國是那樣的,一到那不會說英文,不會開車,整個生活環境全變了,生活在一個全封閉式的環境里頭。
記者:那您覺得您的藝術分不分幾個階段,藝術上都有一些什么樣的改變?
趙老師:初級階段大概是78年到89年吧,那是屬于風格的形成和探索期;第二個階段是89年到2000年,那是我作品風格的成熟期,出了不少作品;第三個階段是2000年至今,我的風格上有所變化,慢慢探索和創立了新的風格。只要我的生命還在,我就不會停止我對藝術的追求和探索。

評論:
中國傳統工藝畫在才華洋溢的趙秀煥手中,步入了一個新紀元,她的畫作不但顯示出精美的技藝,同時透露出難以描繪近乎靈妙的優雅氣質。
林露斯(美學博士,英國文學博士,美國評論家)
選自《現代中國畫》
趙秀煥的畫作是當今中國最富原創意的花鳥畫,她探索出色彩凝重,極具裝飾性,略帶浪漫的風格,大膽的脫離了近代傳統的范疇。
高居翰(克林大學美學教授>
發選自作者文章《中國當代花鳥人物畫》
趙秀煥的花、葉、及植物卷曲在暗色調背景的襯托下,加上如同英國十九世紀名家John·Ruskin在細觀下畫出精確與細致,傳達出非但華麗并且微感神秘的意境。
蘇利文(美國藝術評論家)
選自《中國當代畫“傳統的風格,現代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