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想講一講《蘭亭》與中國文化。《蘭亭》是晉人王羲之寫的。晉朝人寫字尚韻,說到中國文化傳承,不妨看作兩個源頭:一個是風:一個是騷。風的代表是孔子,騷的代表是屈原。風是說要向群眾學習,“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教育應包括正面教育和反面教育,這是孔子的學習方法;還有一個學習方法,是騷的學習方法,他有兩句話我終身奉行不懈,曰:“年歲雖少,可師長兮”,向未來學習,向比自己年輕的人學習,今天來的都比我年輕,叫我來講課,我心里有我自己一個算盤,一滴水怎么可以不干?滴到海里面去。老了以后怎么可以延緩衰老?到年輕的人中去,我來跟你們講課,目的是向你們學習。
一、《蘭亭》:飄逸多情的審美旨歸
我給《蘭亭》定位是飄逸多情的審美旨歸。標法,晉人字最高成就的是二王,王羲之留下的傳世代表應是《蘭亭序》。《蘭亭序》里面有句話:“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一個人不可能在原地踏進同一條河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今天我們講《蘭亭》講什么呢?從遠的講,《蘭亭》應從秦始皇開始談,秦以前還可以追溯的,秦漢嘛,漢以后東漢時代末年到三國,應該講魏晉風流,魏是一個關鍵,魏的關鍵人物是曹氏父子,建安七子,下面竹林七賢,晉代有三個了不起的人物,一個是書法家二王,留下來的《蘭亭序》,還有王獻之的《玉版十三行》,《玉版十三行》(圖1)寫的是曹子建的《洛神賦》一段,《洛神賦》大概是中古時期的“少年維特之煩惱”,陶淵明有兩句詩“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我認為魏晉文化的序幕由曹孟德《短歌行》揭開,就像秦漢之際,項羽的《垓下歌》送走了舊歷史;劉邦的《大風歌》,迎來了新朝代。
由此我想到了三國時的赤壁之戰,曹操帶領人馬要統一中國,即將勝利時的英雄人物唱起了悲歌,他想到了沒有什么人可以理解他,包括他的下屬等等,真正理解他的人只有一個,這個人是他的敵人——劉備。他早就看出這個人不是個好東西,是他的對手,所以在青梅煮酒論英雄的時候,曹操說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劉備嚇一跳,匙箸掉了,正好打了一個雷,劉備說,我從小就怕打雷,所以匙箸掉地下,曹操放松警惕,后來劉備就跑了。現在劉各就在江的對面,馬上曹操就要統一中國了,劉備不在話下,消滅了劉備,英雄把對手消滅了,實際上他已經沒有對手了,所以我對《短歌行》有我自己的看法——《短歌行》是曹操在想念劉各,消滅了劉各自己后就沒事情可干了。(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故”,字去聲回繞,“但為君故,沉吟至今”。你想一想,這是什么味道?
現在就來我們想一想,來看一看《蘭亭序》。“二王”,最了不起的是什么東西啊?毛澤東在《論十大關系》中說我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歷史悠久,以及在文學上有部《紅樓夢》……”這是毛澤東的“奇談怪論”,他忘記了中國還有書法。中國的書法是不得了的。書法是有生命、有感情的。說到底,藝術離不開生命,藝術是發揚生命的。死神所在的地方是沒有藝術的。
所以,我在給一部關于《蘭亭序》的書寫序時用了這樣一個題目,叫“飄逸多情的審美旨歸”。
中國從前有兩個時代很奇怪,一個是戰國時候,一個是魏晉南北朝,社會動亂,思想反而很活躍。統一以后要求有統一的思想。很奇怪,統一以后思想沒有那么活躍。從春秋戰國諸子百家到魏晉南北朝,你可以看看那個時候的文人生活,魯迅先生寫《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那是中古時候另外一個活躍的時代。每一次講演我常以文章開始,因為我怕我跑遠了——我一講問題就容易越講越遠——那么現在我請大家拿著這個文章看看,這是我為《蘭亭序集字對聯大觀》一書寫的一篇序。

二、秦漢的一統
我每一次展觀秦篆李斯的《嶧山碑》,《嶧山碑》是秦始皇統一六國以后的。假定沒有秦始皇的統一,那么就不能建立大秦帝國,沒有一個統一的國家,那么就出現七國甚至更多的國家了。從帝國到中國民國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現代中國恐怕就不是一個這么幅員遼闊的多民族國家。假定秦始皇沒有把中國統一的話,現代中國這個地方可能跟歐洲差不多。所以每一次看到《嶧山碑》(圖2),《嶧山碑》是統一文字的東西,就是按照秦始皇的要求寫一個標準的法書。對以前有成就,有個性的人它不怕。我最喜歡的一個是《石鼓文》,一個是《詛楚文》(圖3),這兩者我都很喜歡。但是各寫各的,你奏你的樂,我奏我的樂。這個度量衡,你有你的度量衡,我有我的度量衡,你跑到美國去開車,如果你跑120碼,警察就抓你,因為它是英里,不是公里,它里程表不一樣。比如說我,人家問我今年多大,我說我四十多公歲,還沒到五十公歲,用公歲就整個不一樣,度量衡不一樣。再好的東西它也需要有一個統一的范圍,統一起來文字才能流行。所以每一次對著這個東西我就心生感激,肅然起敬。下面一段文章我認為很重要:
“我們反對暴政、集權,文化壟斷的專制;但我們不能不贊嘆‘車同軌、書同文’對于歷史所產生的積極意義,但這二者往往難以分割。是故,秦始皇的功罪,千古難以評說。”也無勞評說,如強為評說,我不揣淺陋,斗膽贈始皇帝一聯日:“上聯是‘平平仄仄’,下聯是‘仄仄平平’,上聯是‘功勛蓋世’,下聯是‘罪惡滔天’。”看來,如果沒有滔天的罪惡,很難建立蓋世的功勛!是故,祖龍之后的歷代開國之君,莫不可以此八言概括之,雖然規模有所不同。一直到蔣介石都是如此,沒有一個例外,都是秦始皇的具體而為。所以這里有一個規模的問題。一個統治者如果死了多少人,那不算死。貪污也有規模的,貪污一百萬,槍斃你,貪污一千萬,假如有個人貪污一千萬萬美元,不會槍斃你,到哪個國家都走紅地毯,你信不信?你說那些大富豪,把他的財產整個清理一下,每個錢來得都很正當?沒有逃稅漏稅?……什么事情都憑良心?講本圖利,是一個正常的商人?他發那么大的財,那鬼才相信呢!那么,問題是他看的那一個限度。“漢承秦制,秦磚漢瓦一脈相承。大漢的豐碑和以司馬相如為代表的漢賦其建造的氣象就是宏偉。”你看漢朝的磚都不一樣,司馬相如的賦也厲害,這個大建筑,俱反映了大漢帝國的典范性。一個國家統一以后它要典范,要搞專制,你要反對我,我就消滅你。“如果漢高祖是個“無賴”,漢武帝是個偉大的“奴隸主”,司馬遷則是一個懂得反抗的最最偉大的‘奴隸”’。而司馬相如不僅善于逢迎。而且實在非同等閑。我稱他為文采斐然,才高千古的“文學奴才”。這是兩個東西,從漢朝開始,或者以前也可以追溯。統治階級下面有兩個東西,搞文學的,一個是奴隸,一個是奴才。什么叫奴隸啊,我們有兩個歌來寫這個問題,一個叫《國際歌》: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我們有國歌: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奴隸大家都不愿意做,奴隸并不愿意做奴隸,他要反抗。西方的斯巴達克斯,那是奴隸,奴隸要起義,奴隸要造反的。還有一個叫奴才,奴才任何一個時代都需要。我們現在看晚清的電影,你看看,“老佛爺,奴才不敢……喳……”,這就是奴才,每一朝每一代都需要他,而且奴才有他的檔次。主子身上有土,一個小奴才上去給撣土,拍馬屁。老奴才馬上發脾氣,你靠邊站吧,難道主子身上的土是你可以去伺候的嗎?你靠邊去吧。你只配拍我的馬屁。那主子的馬屁是我拍的,你的身份不夠拍主子的馬屁。你們看過《紅樓夢》,是晴雯還是誰的,去賭錢回來看到別的丫頭,好像是小紅,在伺候寶玉,倒茶遞水。馬上大發脾氣,二爺是我們伺候的?你算什么?你是應該伺候我們的!大家記得吧?《紅樓夢》有這個段戲。奴才是心甘情愿伺候主子的。因此漢朝是兩個大文學家,一個是奴才文學家,一個是奴隸文學家。“文章西漢兩司馬”,一剛、一柔,一“奴隸”、一“奴才”,一“疏蕩”、一“絢麗”;“疏蕩”是蘇東坡的弟弟蘇轍在《上樞密使韓太尉書》中稱贊司馬遷說“其為文疏蕩,頗有奇氣”,共證大漢帝國的兼容氣象。一個偉大的時代它必須要容納兩個,既有一套奴才班子,也允許包容一些和它對立的東西,但是,是有限度的,用它來證明我的兼容,我的民主氣象。所以五十年代我曾經寫過一句“留一狂夫天意厚”給聶紺弩,后來又被他收錄在自己的詩中“留一狂夫天意厚,白雙老眼帽檐斜”回贈給我,留一狂夫是說明老天爺的寬宏。
三、魏晉的離亂
下一段,“通過東漢末的離亂洗禮,繼之以魏晉南北朝,士大夫們嘆人生之虛妄”。哪是個什么時代啊?“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就是東漢末年的一個寫照,生離死別。兩個東西最痛苦嘛,一個是生離,一個是死別。江文通,江淹,寫過兩篇賦,一個叫《別賦》,一個叫《恨賦》,《別賦》是開頭兩句最出名,“黯然銷魂者”,講“別”是講這兩個,因為大家現在看到這兩個詞已經沒有什么詞感,沒有什么感動了,已經講油了。但是你仔細想一想什么叫“黯然”,“黯”是“聲音的音”加上“黑顏色的黑”,是聲音進入到黑暗里面去了,聲音泯滅在靈魂的黑暗處,然后靈魂就像在煉鋼的鐵水里面消掉了,這種感覺,“黯然銷魂者”非常的形象。“唯別而已矣”,這是江淹《別賦》的前兩句。另外他寫了一篇《恨賦》,最后兩句,講“自古皆有死”,但是有一個共同點,“莫不飲恨而吞聲”,這是什么味道,恨化成水喝下去,“而吞聲”,最后一句話說不出來,都是流著眼淚走的。不知道大家觀察過人死的時候沒有,有個共同點,都在留戀生命。人有兩個時候哭,一個是來的時候,小孩生下來,在屁股上打一下,哇的一聲哭出來,別人便會恭喜,人是帶著眼淚來的。另一個就是臨終對生命的留戀,一個是“飲恨”,一個是“吞聲”。一個人最可怕的是什么?連痛苦也不會有了。生命沒有這個感覺就不行,痛苦既是生命的證據,也是熱愛生命的表現。我這個人怕兩個東西,一個怕死,一個怕疼,但疼得最厲害的時候我特別高興,說明我很敏感,我是活著的,假定我死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疼,的確痛苦,但是疼的時候我就忍受著,我可以忍受,我的忍受能力很強,就看我究竟能不能忍受這個痛苦!

在動亂的年代,就像我們現在講的寫《蘭亭序》的時代,王羲之生的年代很好記,是321年,屬蛇的,魯迅也屬蛇,1881年,毛澤東也屬蛇,1893年。王羲之這個蛇也是靈蛇,了不起,死的年代也好記,379年,79,喝酒啊。一共活了58歲。最近有個書法家去世了,大家說他是短命而死,他是68歲,比王羲之大概高了10年。那么你就覺得王羲之的壽命太短了,才58歲。他寫《蘭亭序》的時候才32歲,他生在晉武帝時期,晉武帝一共活了19歲。他再往上推有三個皇帝,明帝,成帝,康帝,晉明帝活了27歲。晉成帝活了22歲。晉康帝活了23歲。最小的武帝才活了19歲。作了17年皇帝。那么他的下一代叫晉哀帝,晉哀帝活了25歲。那個時代你就可以看到,這里面一個是動亂的年代——變化大。另一個特點可以參閱魯迅先生的《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就是及時行樂,覺得生命非常快就過去,如何去把握有限的時間?如何度過自己感到痛苦的時間?痛苦使很短的時間感到很長——“度日如年”,怎么去沉醉去?所以這個時候,就找到了酒。現在有人提倡兩個文化,一個是酒文化,一個是茶文化,我是主張茶文化的,因為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因為喝酒差點死掉了,醉了三天,人事不知,腿也斷了,后來就移情在茶上。王羲之那個時候的背景時代是東晉(圖4)的動亂時代,“通過東漢末的離亂洗禮,繼之于魏晉南北朝士大夫們嘆人生之虛妄,但整個中古時代,至少是魏晉時代,是整個中國擺脫兩漢思想束縛后境界全新的時代。”
四、漢唐文化的世界性影響
兩漢一方面是大統一,東漢末年不算,就是講它鼎盛的時期,它是繼承的前人。中國有兩個短暫的朝代為下一代制定了藍圖。一個是秦漢的秦,秦磚漢瓦是一脈相承盹一個是隋唐的隋,兩個時代都很短。漢唐都是非
常偉大,最偉大的時代是這樣的時代。現在學文的知道中國文叫學漢文,你到外國去就有唐人街。假定沒有漢唐文化的鋪墊,就沒有日本的現代,日本就是接受漢唐的影響,連穿的衣服都是漢唐的衣服,和服是中國唐代的衣服。影響日本的是兩個朝代,一個是秦代,徐福在公元前210年,率3000童男童女及500工匠東渡日本,給當時尚處于漁獵時代的日本帶去了農耕、鐵器、醫藥,開創了日本‘彌生時代’,‘彌生’在日語中等同于‘秦’,秦文化影響了這以后的幾代乃至幾十代日本人,日本人視徐福為鎮守之神,沾點陜西的味道。日本前首相羽田孜自己告訴我,說他是秦人的后代,沒有中國文化的鋪墊,他連大米都沒有。還有一個就是唐代,最重要人物就是鑒真,先后11年,六次出航,五次失敗,九死一生,但堅忍不拔,公元753年第六次終于東渡成功,66歲的垂暮老人把盛唐時期高度發達的文化傳播到日本,如建筑、雕刻、醫學、語言、文學、書法、印刷等。晚年他和其弟子親手建造了唐招提寺,集盛唐時期的建筑藝術和造型藝術之大成,成為日本天平文化時期的建筑和雕刻藝術的明珠,在日本美術史上占有光輝的一頁。現在打開日本報紙一看,標題多是漢字。日本人寫書法叫“書道”,吟詩叫“吟道”,喝茶叫“茶道”,種花叫“花道”,他花樣多了,全是學中國的。我們玄奘去西方取經,我稱為“堅毅之尤”——堅韌,有毅力。我用兩個字形容玄奘,堅毅。“玄奘西去,堅毅之尤:鑒真東渡,碧海安流”。我到東京奈良去看唐招提寺,每年都修,一千多年,沒有一年不修,它要保持原樣。你要研究唐代文化,你可以到日本去,比西安看到的東西還多,遺憾的是我們都給毀了。幾個月以前我到西安去參加“長安雅集”,當地搞了一個類似《蘭亭序》一樣的東西,就是西安文史館組織,全國文史館都去了,也是在水邊上作詩啊等等這一套。我發現西安,陜西講話叫“雅言”,“雅”與“鴉”是可以互換的,長尾巴的叫“鴉”,短尾巴的叫“雅”。“鴉片”就是“雅片”,“雅片”就是“鴉片”。陜西人的官話叫“雅言”,那時候北京話是番話,胡話。“五胡亂華”的胡話。正規的語言是國都所在的地方,我們首都在北京,現在以北京話為基礎的規范話的漢語叫國語。那個時候周朝的話是雅言。所以孔夫子講,子曰:“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孔夫子平常比較傳統,一口山東話,但是他有一個時候不講山東話,講官話。講官話就是雅言,在喉嚨里講。雅言就是“鴉言”,就是“烏鴉言”,鴉很嚴肅,跟喜鵲嘰嘰喳喳叫不一樣,它很穩重。那個時候很體面的官話叫“雅言”,比較文雅,因為是首都所在地,所以陜西話叫“雅言”。什么時候講陜西話,講標準話,講國語呢?“詩書執禮”,念詩的時候,念書的時候,做主持人的時候,皆雅言也,他就講官話。原來日本人也好喉嚨里說話,聲音很濁,后來鑒真和尚去了,講經,講佛經,將佛經傳給日本,教給他們文明。鑒真是揚州人,所以日本人現在講話有揚州味,日本懂得文明,是有漢唐文化作鋪墊。
五、元清與中國文化
中國近一千年以來亡了兩次國,我們不講魏晉,五胡亂華,就講后面宋、元、明、清,元朝亡了一次,蒙古人厲害,是英雄,一直打到歐洲。蒙古把人分四等,最高的是蒙古人;下面有色目人,色目人是中亞,西亞這一帶,眼睛帶顏色的:第三等是漢人;第四等是南人,就是福建廣東的,階級森嚴。蒙古人了不起,統治八十多年完了,亡國在于什么地方?我看在于兩種人,一種人是文天祥這樣的民族英雄,跟他對著干,還有一種要感謝漢奸,但是這個書上不能寫,我只能悄悄告訴你。這些漢奸教他們,蒙古人是勝利者啊,品質沒有問題,他愛國、自己民族……結果我們的漢奸教他腐化墮落,教他玩弄婦女,教他提籠架鳥等等,所有腐朽的東西都是漢奸傳過去的。于是這些勝利的英雄連馬都不能騎了,后來一個小和尚朱元璋將元朝滅了,滅了以后怎么樣?原來是一個國家啊,變成了融合到我們中國民族中的少數民族了。蒙古人滅了,整個融合到中國民族中。曾經不可戰勝的英雄蒙古人在漢文化面前,硬文化,軟文化兩個刀子把它整個改變了。
明朝以后滿清,前身是女真族,女真族是“金”,“大金帝國”,他們的英雄金兀術到了東北的兀術城。金兀術是他們的英雄,我們的英雄是岳飛。滿族進來以后,八旗子弟不得了——“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你看看魯迅文章《頭發的故事》就知道了,那個很厲害。雍乾時候的文字獄,迫害知識分子。實行兩手政策,但是不能消滅漢文。故宮你去看,“泰和殿取文旁邊是滿文,兩套班子。吃點心,滿漢系列,吃酒席,滿漢全席。于是滿洲人進來,到后來整個被漢文化融和掉了,滿族就變成一個民族了。蒙古原來作為國家的領土,女真原來長白山的根據地都沒有了,全部歸入到中華帝國的版圖,滿族歸入了中華民國。現在是漢,滿,蒙,回,藏。

再有就是日本的侵占,日本打中國,打了敗仗。如果不把戰線拉得太長,不發動太平洋戰爭,不搞珍珠港,就對付中國,第一戰在長春。我看也許你會比蒙古人、女真族厲害,那樣的話中華民國以后真的就是大和王朝,東亞共榮圈了。你不是厲害嗎?壓迫得比蒙古厲害,比女真族也厲害。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我堅信毛澤東帶著農民革命,一定會把大和推翻。那么現在會是怎么樣呢?日本沒有了,四國、九州進入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版圖了。56個民族變成57個說日本走運啊,你們打了敗仗,保住了日本國;你們要是打了勝仗,我們就把你們吃掉,什么東西把它吃掉?文化!
六、中國思想的“三字經”
“但恨語言淺,不如人意深”。我又想打破那些框框,所以看起來好像有些凌亂,實際上有個中心的東西,這篇文章就算是我講話的一’個提綱吧。通過東漢末的離亂洗禮,繼之以魏晉南北,士大夫們感嘆人生之虛妄,《蘭亭》恐怕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寫的。但是整個中國時代,至少魏晉時代,是中國社會擺脫兩漢思想束縛后迎來的境界全新的時代。事物都有兩重性大一統的時候思想發倔,漢武帝罷黜百家,任用董仲舒,獨尊儒術。而司馬遷是黃老這一系統的,這從《六家要旨》里面可以看出來。中國最重要的一個東西就是本土文化。我晚年提倡三個字,現在寫字也老寫這三個字,叫“三字經”。一個叫正,一個叫清,一個叫和。孔子尚正氣,老子尚清氣,釋迦尚和氣。湯因比講,二十一世紀是東方的時代。那我就講,孔子尚正氣,老子尚清氣,釋迦尚和氣。東方大道,其在貫通并弘揚此三氣也。孔子的學問整個是以“正”字作為核心的,他講修養有一套程序,程序的第一個叫做“正心”,意指無愧無羞,無愧無羞就是精神健康;然后再進一步是身體健康,身體健康他用了兩個字叫“修身”,“正心”加上“修身”也有兩個字即“自愛”。一個人要先愛自己,如果一個人對自己的榮譽、自己的行為以及自己的責任都不考慮、不自愛的話,這個人很難愛別人。所以儒家的學問都是推己及人,由小到大,講“中庸之道”。先愛自己,然后及家,叫做“齊家”。“正心”,“修身”就是自愛,自愛以后就是愛家,叫“齊家”。“齊家”的原因呢?因為中國社會從前跟現在不一樣,曾經是多妻制而不是一夫一妻制,有道是“齊人有一妻一妾”,因此首先得確保家里不打架。杰克·倫敦說過世界上沒有一個建筑師能夠蓋一個能容納下兩個女人的廚房。當然這里面有些偏見,但是比較起來在從前那種生產方式及生活方式里面,婦女在家庭里是非就多。所以“齊家”就是讓家庭步調一致,而具備了這個本領的人大概今天當個政協主席不成問題。“齊家”以后就要愛國,而愛國不叫愛國,叫“治國”,如果武斗那不叫愛國,如果一天到晚不得安生,國家里你斗我、我斗你,那不叫“治國”。“治國”以后就要愛人類,愛人類也不是講“international”一定要實現,他叫“平天下”,最后是到“平”,“平”就是“和”,這是儒家。
道家的核心就是個“清”字,講“無為”。什么事情退下來,再往前走。道家影響很大,司馬遷的家學就是道家,《六家要旨》里面講他是道家,但是司馬遷的偉大在于他不排斥儒家。在《六家要旨》中,他將孔子擺在一個貴族的位置上,叫“世家”;把一個大漢帝國的敵人項羽放在“本紀—一皇帝的一列里面,這可是一個不得了的事情:把一個平民孔子擺在“世家”里頭,而且最后歌頌根本不是自己這個體系的儒家,對儒家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因此司馬遷是很了不起的。而釋迦的學問——佛家——之所以在中國獲得昌盛,是因為中國是產生老子、莊子、孔子的文明土壤,所以佛家的思想進來以后就跟道家呼應起來,所以援道證佛,最早宣傳的佛家思想跟中國文化一拍即合,正是因為中國有文明土壤。假使中國這個土壤不是文明土壤,佛家不可能繁榮,而且像禪宗,在本土萎縮了卻在中國壯大起來,然后再傳到東南亞。所以中國傳統的本位文化就是儒道釋。
七、魏晉的時代精神
而王羲之(圖6、圖7)的道家與老子的道家有些距離。老莊思想是鋪墊,魏晉人很多都是研究老莊的,最好的道家注本如《郭象注本》都是那個時代出來的,談老莊當時是一種風尚,是個統治者的觀念。王羲之是道門,他有一種虛無的思想,他感到人生的短暫,所以論個性是充滿個性。大一統的時候強調共性,削弱個性,等到這個國家分崩離析了,國家動亂的時候,思想開始活躍,個性也張揚起來,春秋戰國時候如此,魏晉南北朝時候也是如此。
所以我說,“至少魏晉時代是中國擺脫兩漢思想束縛后迎來的境界全新的時代,是大時代收縮以后絢爛夕陽的一抹”。我用兩句話來形容那個時代,“那么嫵媚,那么多情”,對生命的留戀,好像什么都看透了,實際上不是,那是講經派的觀念,而是說講人要愛惜自己,甚至有些俗的東西都要躲開,比如錢不叫錢叫“阿堵物”,“整個時代的空氣中彌漫著輕盈、飄逸、空靈、通脫的氣息”。所以我們看書法,最主要的一條是要觀察整個的精神面貌同時代的關系,它有一種沒有聲音的聲音在這個書法里面表現出來,因此要注意這三個高峰,其中不包括宋詞元曲。第一個是唐詩,第二個是晉字,第三個是漢文章。這個提法只是一般意義的描述,是歷史演進引發的文藝造極的流變,還沒有從時代特征的典型性上去把握。
時代精神的風貌反映在社會的方方面面,這個時期除了王羲之以外還有一個偉人就是陶淵明。陶淵明最重要的一句話就是“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他最討厭“矯厲”,講求“質性自然”。你讀陶淵明的代表作《歸去來辭》,特別是《歸去來辭》前面那段序誠實得叫人欽佩。他沒有假裝清高,不為五斗米折腰,他倒是想為五斗米折腰,他把自己的愿望那么淳樸地道出來;同時他發現了一個東西,他說“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他沒有適俗的那個韻,同時他主張客觀的本身。“結廬在人境”,他那房子蓋在一個很熱鬧的地方,在人的境界;“而無車馬喧”,他門口有車馬,但是他沒有感受到車馬的喧嘩、喧鬧,“問君何能爾”,問他為什么能做到這一步呢?“心遠地自偏”,心到了一個幽靜的地方,所以我就接受了他這個思想。我遇到任何災難的時候,客觀世界里面疾風暴雨,我內心世界里面一片寧靜。
陶淵明文章的自然就是我剛才講的“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謝安吟詠”的灑脫是晉朝的最高峰,而這些東西的投影在《蘭亭序》以及眾多有關魏晉文人風流逸事的傳說,(可參諸《世說新語》),都能夠看得出來。你想要臨《蘭亭序》,一定要把《蘭亭序》這篇文章熟讀,要去把握王右軍的精神世界。如果你能夠擴大一下,把《世說新語》這部書看一遍,熟悉并把握《世說新語》那個時代,再回過頭來看一看《蘭亭序》的王羲之,在字里行間表現的一個三十二歲的年輕人的那種情懷。那些“都是時代氛圍籠罩下社會生活意趣的自然流露和表象。這種時代風貌最集中地表現在書法上的便是二王的創作”。二王的創作最有代表性的,對于王右軍來說,是我們現在能夠看到的摹本《蘭亭序》,原本已經埋在唐太宗那里;另外就是王獻之的《玉版十三行》。書圣王羲之的《蘭亭序》正是在那樣的時代里,在那樣的社會生活背景的渲染下,上房士大夫階級對宇宙人生的思考,和對這種思潮的總結。接下來是我個人的觀點:“藝術歸根到底是為了發揚生命的。《蘭亭序》無論它的內容上的灑脫和憂郁,以及他在書法上的俊逸與清空,字里行間所映現出的便是活生生一個時代的審美旨歸和意趣。”這個意趣是什么呢?“仍然是飄逸而多情的。”我給他定位就是飄逸而多情(圖8)。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歷史之箭向前穿越,魏晉時代早已遠去,魏晉風流在悠悠歷史長河中已無由再現,代表那個時代風貌的《蘭亭序》隨即化為經典,成為書藝世界中“晉人尚韻”的極旨。連唐代這樣的大時代,除了對其遺韻頂禮膜拜之外,只能以“唐人尚法”垂世后世書壇,卻無法再現晉人所表現的超凡的藝術風格“風云際會,時代移人,歷史最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八、法與韻
在此我來講一講什么叫“韻”。(圖9)“韻”是感情的歸宿。“聲”是兒子,“韻”是母親,“聲”投到“韻”里面去,要講“韻味”,“韻味”是有形東西以外的東西,一個生成的感情化身、解體。“韻”最重要,而唐人尚“法”,我們還要講一講“法”。講“法”的話我們應該從“人的認識是從哪里來的”講起。佛家在人的認識這個問題上有一些新的見解。《心經》對唐代影響很大,是玄奘翻譯的。它里面講:我們認識一個人首先靠眼睛,沒有眼睛就沒有顏色,書藝嘛,整個都要用眼睛來看;第二個要用耳朵,要聽;第三個要用鼻子,鼻子能辨香臭;第四個用舌頭,舌頭有味覺;接下來就是“身”。“眼、耳、鼻、舌、身”,它的作用是“色、聲、香、味、觸”,這叫五韻。毛澤東講人的認識是從哪來的,也談這個問題。第六個感觀是“意”,“法”對位是“意”。初級階段叫“意”,中級階段叫“末那”,高級階段叫“阿那耶”,而如來的感覺的“意”就更高了,他是講用意來籠罩一切。眼中人不如意中人的地位高,你是我眼中人,你走了我就忘了,但是意不會忘,“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白居易詩),感情上的記憶不是一個數學公式上的記憶,它比你的記憶還要深刻。那么到了如來,我們講“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法”是初級階段,中級階段是“末那”,高級階段是“阿那耶”,是第八感。

那么如來呢?如來就不叫“阿那耶”了,叫“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注:梵文Anuttarasamyasambodhi的音譯。意思是“無上正等正覺”,是只有佛才能夠有的能力),講得很玄。但是佛家的辯證思維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拿來以后有助于對我們藝術的理解。有一句話叫“無法可施”,旁人講“法”,“法”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但是規矩本身要掌握技巧這一關。這是莊子講的。技巧要到什么程度?“大匠運斤”,“運斤”的水平要準確。有一個楚國人拿一個蒼蠅的翅膀放在鼻子上,他拿著斧頭,一斧頭過去把蒼蠅翅膀剁掉了,鼻子不能破,要這么準確。你們寫草書的不少,建議你們寫草書的時候要慢一點,別像我這樣瞎涂,要慢一點,要把氣運下來。
漢朝人已經認識到這個問題,字寫到最高境界應該做到這四個字:“情真韻純”。大概這樣就差不多了。《蘭亭序》最主要的就是“情真韻純”,它里面有一種感情,你去看《蘭亭序》里面那幾個“之”都不一樣。因此從前寫信時會說,我今天時間太匆忙了,只能用楷書給你寫,所以最后一句話,“匆匆”,我的時間很匆忙,“不暇做草”,沒有時間寫草書。這個草書講究比例,比例感,這個東西差一點都不行。張旭也好,懷素也好,都有他的法,法外的法,因此一定要用氣,要定神。“韻”是文采所歸,文采要歸到韻里去。這個東西要積累所以“七步成詩”,不是靠天資,一定有七百步,七千步的底功,所以杜甫講“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善論書法者第一條要“觀韻”,《蘭亭序》的好就是“韻味”。古代的書法家往往不待言而寓意言外。蔡邕蔡中郎——蔡文姬的父親——有一個《筆論》,他講“欲書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后書之”,寫之前不能沒有感情的醞釀,感情的沖動,要寫草書的話一定要有。臨摹是另外一回事,你若要自己寫一幅作品,而不是抄襲別人的東西的話,別人的東西你可以借鑒。如果你從感情里出來,字里面有一種無聲之聲,是有聲音的,所以“觀音”,聲音都是可以看的,反過來,音也可以觀,有形的字里頭它有聲音。我在五十年代,因為看病就講中醫,中醫也是從道家來的,兵家孫子也是從道家來的,法家韓非子也是從道家來的,書法家王羲之是道家,所以他寫黃庭堅(圖10)的《瘞鶴銘》。黃庭堅也是道家的,所以一定能夠“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后書之”。你閉上眼睛想一想蔡中郎的話:如果“寡韻”,你的感情沒有歸宿,你迷失了感情的歸宿,你散開懷抱,散懷不就是失神嘛。“任情恣性”就把形態的“形”都去了,“形”同“神”這兩個東西很重要,要有形也有神。有形必須有神,有神必須要借形來表現。還有杜少陵的詩“書貴瘦硬方通神”,但是也有前提,如果“寡韻”或“失韻”,沒有感情歸宿,瘦硬少文又怎么能通神呢?這是一些基本道理。我們看貼要多看,要看字里行間,要看行氣,你要看得感動了可以讀出來。
所以我說《蘭亭序》是在那個社會背景渲染下,上層士大夫階級對宇宙人生的思考,它是飄逸多情的。“歷史之箭向前穿梭,魏晉時代早已過去,魏晉風流在歷史長河中無由再現,反映那個時代精神風貌的《蘭亭序》隨即化為經典。”看到《蘭亭》,我就想到三十二歲的王逸少,或者再多查一些資料,查查王、謝兩個家族的生活。王羲之生活里一方面是飄逸多情,一方面是憂郁,一方面又有灑脫。那么這個“韻”在哪里?他的感情歸宿在哪里?值得我們玩味。
所以這三個高度,唐朝的詩,是以李、杜為代表,保守派應該是李白,革新派應該是杜甫,他把律詩做到位,就好比游泳里頭變成了“蛙式游泳”,你學“蛙式游泳”就應該以杜甫為準則。所以毛澤東教陳毅寫詩。五十年代陳毅寫詩常常找我去。我看了他的詩,但是一看這個詩我的話就講不出來了,不是詩。但毛澤東后來給陳毅一封信:“陳毅同志:律詩要講平仄,不講平仄,不是律詩。我看,你于此道(就是指寫律詩),和我一樣還未入門”。毛澤東最好的藝術不是詩,詩不如詞。詞當然也有寫錯韻的,比方說,“一代天驕,成吉思汗”,“成吉思汗”應該是“仄平平仄”,而它卻是“平仄平仄”,那么成吉思汗應該是“吉成思漢”就對了。但是沒有辦法,“成吉思汗”是不能改的,那么這就有一點失韻。你沒有規矩是不行的。“唐人尚法”,寫字也是講法的。我有兩家最不喜歡,一個是趙孟頫,一個是董其昌,趙孟頫太甜了,如果你寫趙孟頫(圖11),得用歐字打底,歐字的筋骨,趙字的面飾,那你就有本事了。一個人軟翩翩的,沒有靈魂怎么行?
那么毛澤東最高明的第一是書法,我不認為現代人認識到了這一點。他的書法是哪里來的呢?他只是偏旁部首,大小搭配非常好,有味道。后來我發現《溫泉銘》,李世民的《溫泉銘》,毛澤東“寥廓江天萬里霜”跟李世民寫的“霜”字一模一樣,證明他是下了功夫的。所以我認為毛澤東的藝術是書法第一,詞第二(其中最好的是“小小寰球”等),詩第三,最不能的是唱京戲。我聽過他唱京戲,不太好聽。他的書法是最好的。寫詩他不行,有很多失誤,有一些犯忌的地方。所以我們要意識到“法”的重要性。
剛才講“法”,佛家講“法”,是一對一來講。關于“法”,要有這種決心,要練好基本功。基本功不好就要僵死,要“散懷抱”,但是沒有基本功,散開了是“野”。第一個是要進去,要守規矩,到最后可以“無法可施”。“法”在前面,然后再“無法”。所以我在法門寺寫了幅對子。我把《金剛經》五千多字濃縮成二十多個字,“法,非法,非非法,舍非非法”,這是《金剛經》的本體論。“凡有所象,皆是虛妄,法尚應舍,何況非法”,所以我把《金剛經》本體論濃縮成十個字。下聯,“門”,“法門寺”的“門”,“門,無門,無無門,入無無門”,這才行。
從中古到現代,一千多年過去了,王羲之作品到現在依然還有生命力。中國是一個文明古國,作為書寫的符號是它的一個方面,另外一個方面是作為一種象征——比喻的象征。中國的字開頭和其它國家沒有什么兩樣,開頭也是象形開始,但是一直沒有脫離象形文字。這個有好處。中國能夠統一與漢字有關系。現在涉及到拼音文字的變化、改革了的簡體字等等,但是畢竟還是方塊字。建國初期有一個老前輩吳玉章先生,四川人,他是主張漢字改革的。改革就是改成拼音文字,他曾經為這個事情去找過毛主席。這一點我很感謝毛主席,假如毛主席使用某些行政手段,全部廢除,《人民日報》都用拼音文字,那就糟糕了。拼音文字得用自己的語言來拼。因此方塊字本身在統一這個國家方面作出了很大的貢獻。“書同文,車同軌”,這個事情不是一個壞事情。但是統一以后容易僵死,個性張揚在這里要受到一定的制約。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諸位在這里接受訓練,繼續深造,你們要廣泛地吸收東西,要多看碑帖,王羲之最好的作品除掉《蘭亭序》以外,他留下的短帖、簡札也要看一看。晉人尚韻,這個韻大家就可以從《蘭亭序》里面體會到,甚至他涂抹的地方也有獨特魅力在,將來的書法家就在你們這里誕生,也可能現在已經誕生了,就是我現在還沒有時間來拜觀你們的作品。我相信你們這里英雄英才輩出。希望這里能產生影響一代書壇的書法。
《未經作者本人審校,李之柔根據錄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