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對孟子“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論述耳熟能詳,孟子所說的核心是義、利之間的對立以及我們如何取舍的問題。儒家認為,義,是指道義、公理;利,指功利、私利。在義利關系上,儒家強調了義利之間的對立,崇尚道義而貶斥功利。義利關系問題在儒家思想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南宋大儒朱熹把它看成“儒家第一義”。
在儒家中,孟子是嚴別義利、主張崇尚道義貶斥功利的第一人,“何必日利”幾乎是孟子的口頭禪。《孟子》開篇就提出了他在義利關系問題上的主張。有一次,孟子風塵仆仆來見梁惠王,梁惠王劈頭就問,您老先生不遠千里而來,對我的富國強兵之策有什么可以指教的(“亦將有以利于吾國乎”)?一聽這話,孟子毫不客氣地把梁惠王頂了回去,說我來此不是與您討論什么富國強兵之類的事,而是要說如何實施仁義之事。在孟子看來,戰國爭雄之時,各個諸侯王都用自己的實力來爭奪土地與人民,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這就是他所說的“上下交征利”。孟子說大家“利”字當先,諸侯王、各個大夫、甚至那些士人與老百姓都在追求對自己最為有利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國家社會就會處于危險之,中!
不幸的是,戰國正是“上下交征利”的時期,孟子看到了其后果的嚴重性,指出在“上下交征利”的情況下,人們貪得無厭,爭奪沒有止息,戰爭極其酷烈,社會動蕩不安,其根源就在“后義而先利”。問題的關鍵在于,在戰國這樣的社會背景下,一味倡導仁義能否讓各國的諸侯王們達到富國強兵,最終一統天下的目的?這是一個實力競爭的年代,孟子的思想顯得迂闊而不切實際,這是為什么儒學在先秦盡管已是顯學,他們聲勢浩大地游說各國諸侯王,推銷自己的主張,但沒有被各國諸侯王采用的原因;這也就是為什么秦始皇運用了法家的學說,提倡霸道、崇尚功利,最后結束了戰國諸侯紛爭,完成了統一天下的大業。
然而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更為重要是,在諸如戰國這樣社會激烈動蕩的時代,實力、功利的原則固然給秦王朝的建立提供了強大的推動力,但是社會統一、和諧安定的局面顯然不是依靠功利、實力能長久維持的,在孟子“何必日利”的背后,蘊含著一些更為深刻的東西。消除諸侯紛爭,避免“上下交征利”局面,必須強化倫理規范及維護這些倫理規范的道德原則,在孟子看來,其核心就是仁義,只有仁義才能從根本上來結束諸侯紛爭和社會動蕩,達到定天下于一統的目的,也只有仁義才能從根本上維護社會統一、和諧安定、長治久安的局面。
同樣的意義還體現在孟子與宋的一段十分精彩的對話中。宋看到秦楚兩國要有沖突發生,就要去勸他們罷兵。孟子問他用什么去勸阻,宋說,從利害關系上對他們說,兩國交戰,一點好處都沒有。聽了宋的回答,孟子很不以為然,于是就發了一通宏論,核心就是不能用利害關系、用沒有好處這樣的理論而要以仁義去勸服他們。在孟子看來,以利害去勸說,兩國就會“悅于利”,如果君臣、父子、兄弟都是“懷利以相接”,最終就沒有仁義可言,一個沒有仁義、完全依靠利害關系來維系的社會,是不可能維持久遠的;如果用仁義去勸他們,就會“悅于仁義”,君臣、父子、兄弟之間“去利懷仁義以相接”,就能夠成就王者的大業。總之,社會安定和諧、長治久安要有仁義來保障。
孟子這樣的觀念,對后輩儒家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盡管在儒家內部,對于義利關系問題不斷地出現爭論。例如,西漢時圍繞鹽鐵問題、兩宋時圍繞著義利問題爭論激烈。有的儒家學者也承認功利的合理性,但在義利的取舍上,在義利不可兼得時,要取義舍利,決不允許以利害義,在儒家這是毫不含糊的原則。董仲舒所說的兩句話:“夫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最能反映儒家對于義利關系的看法及其思想的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