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史乎？利用乎？

宗培嶺，上海大學文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檔案保護技術、企業檔案管理、檔案學理論與歷史。先后主持和參與檔案學科研項目15項，發表學術論文80余篇，主編和參與編寫檔案學論著、教材共8部。

潘玉民，上海大學文學院檔案學系主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檔案文獻編纂學、檔案法。主持和參與完成科研項目16項，出版《檔案編纂學》(主編)、《檔案法學基礎》等著作13部，發表論文百余篇。

檔案館是檔案事業的主體，檔案館理論理應是檔案學理論的主體。但長期以來由于檔案館的封閉性沒能凸現其主導作用，再加上我國的檔案事業是由基層檔案室發展而來，各種歷史原因所致，人們把研究的主要精力投向了基層檔案室工作，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對檔案館理論與實踐的研究，因此在我國目前的檔案學理論中，檔案館理論顯得較為薄弱。為有效推動我國檔案館事業的發展，本文站在社會與歷史角度，從社會職責定位、核心競爭力等方面就檔案館的核心職能進行對話，以期引起同行的關注。

1 從社會職責看檔案館的核心職能

宗培嶺：檔案館的職能是指其在社會分工中的職責。《中華人民共和國檔案法實施辦法》第十條規定：“中央和地方各級國家檔案館，是集中保存、管理檔案的文化事業機構，依據《檔案法》第八條規定，承擔下列工作任務：(一)收集和接收本館保存范圍內對國家和社會有保存價值的檔案：(二)對所保存的檔案嚴格按照規定整理和保存；(三)采取各種形式開發檔案資源，為社會利用檔案資源提供服務。”據上述內容可將檔案館職能歸為檔案保存、利用服務與檔案研究三大職能，其中檔案研究是為更好從事檔案保存與利用服務而衍生的職能，而檔案保存職能，即保存歷史或社會記憶則是檔案館的核心職能。

潘玉民：根據國家的檔案法律法規，檔案館作為社會文化事業機構，是永久保管檔案的基地，是科學研究和各方面工作利用檔案史料的中心。檔案館在履行保存、利用服務與研究的諸種職能中，如果說核心職能的話，那么應該是利用服務這個職能，而檔案保存職能只是檔案館最基本的職能之一。基本職能與核心職能在程度上不同，基本職能即根本職能，是指一個機構應該承擔的任務和職責，而核心職能則是指中心職能而言，它能指導和帶動其他職能。就檔案館而言，其核心職能只能是利用服務這種職能。

宗培嶺：我不同意將檔案館的核心職能定為利用服務。在社會各業中存在著一定的分工，例如企業的主要職責是生產產品，部隊的主要職責是保家衛國，警察的主要職責是維持社會治安，檔案館的主要職責則是保存國家歷史。檔案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一種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具有承載文化、傳承記憶的功能。正如挪威檔案學家列維·米克倫在第十二屆國際檔案大會上《從職業到專業：檔案工作者的職業特征》一文中指出的：“檔案的重要性在于它不僅僅是一種信息，而是人類進行各種活動的記錄，反映人類所獲得的知識和經驗，是反映人類文化和文明的基礎。沒有檔案的世界，是一個沒有記憶、沒有文化的、沒有法律權威、沒有歷史的世界。檔案館積累和保存檔案，就是保存了歷史文化遺產，是對歷史文明的肯定。檔案館既是國家社會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又在保存歷史文化遺產，在繼承和保存社會文化的統一性和完整性的過程中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英國希拉里·詹金遜認為：“當文件終止它的現行使用時，對它進行適宜的保管應當被看作是全國關心的一個重要目標，因為它們，只有它們才能給我們的現行管理以可靠的指導。因此，歷史證據的保管既不應當看作是一種奢侈，也不應當看作是什么僅僅滿足學術的需要，而是要看作是國家的需要。”檔案館有為社會利用服務的職能，但這只是核心職能的延伸，我們對檔案館館藏檔案功能的認識，不能以現實利用價值替代它長遠的存史價值，何況有些檔案并不一定會被現實所利用。如果把這一問題放到歷史的長河中來看就更容易理解，例如現在研究清朝的歷史時，人們關注的不是清朝檔案當時的利用情況，而是檔案的完整性、真實性。若再過一百年，當人們需利用我們現今形成的檔案時，同樣不是關注檔案的現今利用狀況，而是檔案能否真實、全面反映社會的歷史面貌。檔案館的職責有其特殊性，從歷史的觀點看，國家之所以設立檔案館，其核心職能應是保存國家歷史或社會記憶。

潘玉民：這里涉及到的主要問題是，在既定的社會分工中檔案館已經定位的基礎上，如何確定檔案館的核心職能。其實，在不同的社會發展階段，由于檔案館的定位不盡相同，會使檔案館的核心職能呈現出一種動態性的特征。它不可能一成不變。而是隨著社會的發展而不斷地發展變化的，當然這種變化主要由檔案館自身所處的外部環境所決定。在檔案館產生的初期，由于檔案的神秘色彩，社會管理層主要關心檔案的保管情況，他們希望檔案館將檔案保存好，不丟失，不損壞，此時檔案館核心職能主要體現在保存檔案上，也就是說保存檔案是檔案館早期的核心職能。現代意義檔案館出現后，科學民主的普及與深入對檔案館產生了極大影響。在這種背景下，檔案館應突破傳統的保存職能，以利用服務為核心職能，全面實現檔案館社會價值與社會地位。新時期檔案館能否達到可持續發展?檔案館如何更好地履行社會責任?如何塑造良好的社會形象?面對諸如此類的問題，檔案館只有積極開展利用服務，開發檔案信息資源。拓展服務功能，提高社會服務效益，才能促進檔案館事業健康穩定發展。記得美國一位檔案學家曾說過：“也許我們從事的工作非常重要，但是如果檔案不用，又有誰知道它的存在，又有誰知道我們在干什么呢?”“在20世紀，當信息能從各種來源得到時，檔案人員再繼續扮演看門人是一種時代的錯誤。”“我們職業的榮譽和社會地位就依賴于檔案的利用”。

宗培嶺：目前在我國檔案界有片面突出檔案館利用服務職能，淡化檔案館存史這一核心職能的傾向。例如在批評檔案館開發不夠、服務不力的時候，籠統地批評檔案館“重藏輕用”，“重藏輕用”的不足是“輕”，并不是說“重藏”是錯的，過去檔案館在“藏”與“用”的輕重掌握上應該說是正確的，沒有“藏”就沒有“用”，“用”必須以“藏”為基礎，“藏”的重要性是居第一位的。任何國家設立檔案館的主要目的是保存好國家的歷史，在這基礎上再開展利用服務工作，不能把兩者的順序倒置。目前開展檔案館核心職能的討論有很強的現實意義，我國檔案界當前存在的一系列問題都與這一問題有關。例如檔案行政管理部門過多地組織一些非主業性的會議或泛泛地評比檢查，檔案館過分熱衷于檔案數字化，看起來轟轟烈烈，但始終沒能把主要精力集中到館藏資源建設上，少有機會認真坐下來研究檔案進館范圍、進館鑒定的問題。計劃經濟時代下制定的《檔案館工作暫行通則》20多年來沒有修訂，到目前甚至連“對國家和社會有保存價值的檔案”的范圍都難以明確界定，大量人、財、物花費在無休止的會議、接待與形象建設上。難以聚集到檔案館的基本職能上，任憑檔案館館藏單一、資源分散情況長期存在。現在檔案部門宣傳檔案館工作往往是宣傳檔案館社會服務如何顯著、檔案館數字化成績如何明顯，但少有檢討檔案館履行存史職能的狀況，無意中淡化了檔案館的核心職能所在，這對檔案館事業的發展是十分不利的。

潘玉民：檔案的“藏”與“用”關系，是檔案界討論多年的問題。它不僅僅是個理論問題，實際上是涉及以什么理念為價值取向來指導檔案館建設的實踐問題。看起來這是一個矛盾，其實是一個對立統一體，利用服務是檔案館建設的原動力。歷史證明，檔案館在社會上產生知名度，依靠什么?主要是依靠利用服務。這正如企業一樣，依靠什么獲取市場份額，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主要還是靠過硬的知名品牌。企業有了品牌，就可以占有市場，實現利潤。如同檔案資源建設一樣，我國檔案館的利用服務至今仍然還處于初級階段，尚有許多問題需要深入研究。滿足社會需要，提供優質服務，這只是一個原則和方向，但究竟如何滿足，則應因時因地制宜。比如，檔案館進行檔案信息資源開發無疑是必要的，但有些檔案開發成果，出版后即使命結束，放在那里，沒有產生應有的作用。盡管如此，以利用服務為檔案館核心職能不能動搖，檔案館只有主動及時地提供檔案服務，才能樹立檔案館形象，擴大其社會影響力，獲得社會的認可和擁護，營造一個良好的社會環境。當然，館藏建設與利用服務兩者不可偏廢。有時會因為有所側重而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但不能矯枉過正，不能因為出現某種問題就否定利用服務這個核心職能。檔案學家吳寶康早在50年代末就提出過檔案的保管與社會的利用是檔案工作的基本矛盾，社會利用是檔案工作中起主導作用的矛盾主要方面：利用是檔案工作諸環節中的主要環節，利用是中心、利用是目的等學術觀點。今天，我們重溫吳老的觀點，對深刻認識檔案館的核心職能仍是有現實意義的。

2 從核心競爭力看檔案館的核心職能

潘玉民：研究檔案館的核心職能，不能僅從檔案館自身去考慮，就核心職能而論核心職能，要把檔案館的核心職能研究與其為社會發展的貢獻方面聯系起來，把檔案館的核心職能放到社會發展大的背景下來綜合考慮。只有這樣，對檔案館核心職能的研究才能全面，才會具有現實意義。通常所講的核心競爭力，應該指檔案館獨具的、支撐檔案館持續發展的核心能力。檔案的作用，古今中外智者哲人多有論述。明朝邱睿曾說，今世賴之以知知古，后世賴之以知今。檔案之所以能產生這樣的作用，它本身不會自發地實現，主要是靠檔案館的利用服務，檔案館核心職能存史說，符合檔案館發展過程中某一歷史時期的實際，是檔案館在相應歷史時期發揮作用后所總結出現的理論。在當時，作為一種理論觀點，無疑是正確的，也對檔案館資源建設起了積極作用。但隨著現代檔案館建設的不斷完善，單純地將檔案館核心職能門為存史或保管上，結果會造成檔案館館職能內向化，顯然不能全面和正確地反映檔案館在當代社會仔在的價值，對于現代檔案館的科學定位也會有一定的片面性。我們再從檔案利用服務的歷史來考察，從存史到利用服務機制的轉型，始終作為檔案館職能發展的一條規律。在我國古代，檔案館主要是為統治階級政務查考服務，主要表現為行政利用方面，雖然有編史修志利用，但都是在統治階級允許的范圍內進行的。近代檔案館比古代有所進步，表現也不外乎政務查考和學術研究兩個方面。就是建國后到改革開放前的一段時間里，我國檔案館也沒有超出政務查考服務的范圍。現在情況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國家實行改革開放，社會信息化突飛猛進，科學技術快速發展，人民生活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在這樣一個全新時代，檔案館以利川服務為核心職能已越來越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如果將問題放到這樣社會大背景下，來高屋建瓴地審視檔案館的核心職能，就會有一個全新的認識。

宗培嶺：核心競爭力的概念首先出現在企業競爭上，原國家體改委主任陳錦華認為：“從管理角度講，企業核心競爭力就是指企業獨縣的，支撐企業保持競爭優勢的能力。通俗地講，就是企業要有自己的看家本領，”在講到搞好主、世與核心競爭力關系時指出，國內外成功企業的發展證明：企業要“戰略目標明確、精心經營主業，不盲目擴張，謙虛謹慎，不追求上媒體制造形象。”講到檔案館的核心競爭力，當然不是指檔案館之間的競爭力，而是指檔案館與圖書館、博物館等其他文化事業單位相比，在社會上的影響力、競爭力。檔案館憑什么樣的“看家本領”使自己能駐立于世，在社會上占有一席之地?答案應該是叫確的惟有館藏資源。利用服務效果固然很重要，能營造良好的支持檔案館持續發展的外部環境，但可惜不適用于檔案館的實際，因為檔案館館藏資源大都是歷史信息，例如省級檔案館進館范同是形成單位20年前的有關檔案，由檔案利用特征所決定，保存的檔案只能是存史備用，并非一定要用，檔案的開發利用也并非一定要由檔案館完成，其他部門也能做，唯有保存豐富的檔案資源才是檔案館獨具的。認為利用服務效果是支持檔案館持續發展的動力，是對檔案館不自信、心虛的表現，是自身沒認識到檔案價值的體現。當然檔案資源并非檔案館所獨占，目前圖書館、博物館也保存有我們所認為的檔案，這其中既有檔案館觀念的滯后、收集不力的問題，也有社會檔案意識不強的問題。有的捐贈者向網書館、博物館捐贈檔案并非是出于利用服務的目的，主要還是為了長久保存，他們之所以不捐給檔案館正說明檔案館的核心職能還沒被社會認可，在公眾心目中還有濃厚的政治與神秘色彩。這與我們過分注重檔案利用效果、忽視宣傳檔案館核心職能有關，恰恰說明檔案館尚未樹立起保存社會記憶的基本形象。

潘玉民：如果我們從檔案館資源建設的角度孤立地看待存史職能，而不把利用服務作為核心職能的話，似乎是有一定的道理，但從檔案館建設的整體來說，其各種職能應服從于檔案館發展的總目標。檔案館發展需要存史職能，為后世積累并傳承人類社會記憶，但更需要利用服務的職能，在實現社會價值的同時吸引社會的廣泛關注，為增強自身實力創造條件。由此可見，檔案館核心職能，既來自于檔案館自身發展的需要，也受社會外部生態環境的制約。檔案利用服務是檔案館事業之本，是檔案館發展的強大推動力，是增強檔案館與圖書館、博物館競爭能力之所在。如果我們單純將存史職能作為檔案館核心職能的話，會導致利用服務職能的弱化，使檔案館游離于社會化大門之外，不僅不會促進檔案資源建設，反而會損害檔案館在社會的形象與社會效果。檔案館收藏檔案的根本目的就在于利用，而檔案館提供利用服務則是社會利用的堅強保障。以往檔案館被認為是機要部門，是為政府機關服務的，雖然經過利用服務的實證，加之檔案館社會服務范式的轉換，社會開始轉變對檔案館的認識，但仍有許多工作要做，人們認識的慣性還有很大的影響。對此，我們應當珍惜現今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切不能重走單純強調檔案館存史為核心職能的老路。在這個意義上，檔案館以利用服務為核心職能，不是弱檔心理的表現，而是意味著檔案館發展邁上了一個全新臺階。否則，將會使檔案館變成一個簡單收藏檔案資源的庫房，導致檔案資源價值得不到充分實現，從而出現檔案館不關心社會需求而一味孤芳自賞的態勢。因此，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從實踐上，檔案館都不能以存史為核心職能，而應以利用服務為核心職能。

宗培嶺：我們認為保存歷史是檔案館的核心職能，并不是簡單地把檔案館看作存放檔案的一個場所。檔案館為擔負起保存歷史的重任有大量工作要做。首先，為保存歷史要挑選、收集文件，面對變化萬千的社會要能篩選出對國家與社會有保存價值的文件，進館鑒定中要忠于歷史，為歷史篩選出必要的文件，并能將其收集進館；其次，為保持文件間的有機聯系，要對檔案文件進行科學整理；第三，為長期保存歷史，要開展檔案保護工作，盡最大努力延長檔案的使用壽命。從這個意義上講，檔案館既是匯聚歷史記憶的場所，又是歷史記憶的守護者。這既是檔案館的社會職責。也是檔案工作者的職業榮譽所在。2002年3月26日《人民日報》載文《我們的記憶，世界的記憶》。該文在講述“中國檔案文獻遺產工程”與《世界記憶名錄》評選結果時寫道：“從口口相傳到文字的產生，從簡陋的羊皮片到棕櫚葉，人類的記憶因檔案文獻的豐盈而豐盈。然而每一天都有我們從未發現的文獻和大量的現存文獻正在悄無聲息地消失，人類在恢復記憶的同時也在不斷地喪失記憶。我們只有希望通過‘世界記憶工程’以及‘中國檔案文獻遺產工程’。使這樣的缺憾越來越少”。檔案館工作正是為了減少這一缺憾。當檔案館真正成為名副其實的社會記憶的守護者，以深厚的文化底蘊、濃郁的歷史沉淀展現在公眾面前時，它在社會上無疑就具備了社會存在的理由，其地位是社會上任何其他單位都無法取代的。

潘玉民：同理，我們認為利用服務作為檔案館的核心職能，其內涵也相當豐富，而不是那種簡單的、一對一的、你查我調的檔案利用方式。隨著檔案館由封閉、半封閉向開放的轉型，我國檔案館的建設取得了長足的進展。檔案館的服務對象從黨政機關擴展到社會各界以至于廣大人民群眾；服務方式、服務內容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服務工作取得了顯著成效。當前，檔案館開展利用服務仍有大量工作要做，國家對深入開發檔案信息資源高度_重視2004年12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頒發《關于加強信息資源開發利用工作的若干意見》(中辦發[2004]34號)，對我同信息資源開發的蘑要性和緊迫性、指導思想、主要原則、總體任務、政務信息資源開發利用、公益性開發利用和服務、信息資源市場和信息資源產業、保障環境等方面作了深刻闡述，為檔案信息資源的進一步深度開發指明了目標和方陽、2005年6月國家檔案局、國務院信息化工作辦公室在上海聯合舉辦《中國檔案信息化發展戰略論壇》，根據34號文件精神，結合檔案信息資源開發的實際進行了富有成效的學術研討。2006年5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2006-2020年國家信息化發展戰略》，把加強信息資源的開發利用列為我國信息化發展的戰略重點之一，決定優先實施網絡媒體信息資源開發利用計劃。信息化時代的檔案信息資源開發如何何持續地深入發展?如何開發出滿足社會需求的檔案信息?如何提升檔案信息資源為社會服務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全面實施信息化戰略是其重要途徑，它既能提升我國檔案信息資源開發的整體水平，也是檔案信息資源開發可持續發展的必由之路。

宗培嶺：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與應用，目前不少檔案館把實現檔案信息化管理作為提升檔案館服務能力，或核心競爭力的重要途徑，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也是檔案館發展的必由之路。但從檔案館信息化的現狀看有兩個問題值得注意：一是在缺乏信息化規劃的前提下，有盲目追求結果、淡化過程的傾向，急于求成的心理較明顯：二是在信息化過程中對資源建設重視不夠。2002年國家信息化領導小組批準頒布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個五年計劃信息化重點專項規劃》中指出： “信息化是以信息技術廣泛應用為主導，信息資源為核心，信息網絡為基礎，信息產業為支撐，信息人才為依據，法規、政策、標準為保障的綜合體系。”由此可知，信息化是一項變革工程。是一項效益工程，是一項綜合工程。就檔案館信息化與競爭力的關系看，只有出效益才有競爭力，而要達到這一目的，必須建立在豐富與優化館藏資源上。當前人們在分析檔案社會化利用程度低的原因時，共識之一是館藏結構單一，檔案內容遠離社會生活。該館藏狀態下的紙質檔案少有社會化利用，將其數字化放在網上同樣會鮮有社會公眾的利用，何況有不少檔案館是在沒有數字化鑒定、信息組織和缺乏信息標準、規劃下進行信息化的。因此不能簡單說信息化就一定能提升檔案館的核心競爭力，它可能是一項效益工程。也可能是個“面子工程”，檔案館信息化仍應以“信息資源為核心”，我們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把館藏資源建設放在第一位。

3 從實踐是檢驗真理標準角度看檔案館的核心職能

潘玉民：利用服務實踐是衡量檔案館核心職能的唯一標準。檔案館利用服務含義廣泛，它包括設置閱覽室接待利用者查閱檔案原件。或咨詢服務；也包括檔案信息資源開發的產品為社會提供利用。如舉辦檔案展覽、出版檔案文獻匯編、提供檔案信息參考資料、編輯檔案文獻電視片在電視臺播放、建立網站將檔案信息資源上網等。在現代社會，檔案工作已經滲透到經濟社會發展的各個領域，延伸到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成為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條件和基礎，越來越多地影響著社會和公眾的生活。究其原因，我以為主要是檔案利用服務所發揮的影響所致。正如國家檔案局原局長毛福民2006年3月1日在全國檔案館拓展社會服務功能座談會上講話中所指出，我國檔案館近年來不斷強化貼近群眾的服務理念，促使檔案館不僅考慮從服務設施方面滿足普通百姓的需要，而且從地域空間上貼近人民群眾，提供更加便捷的服務。從區位上一些檔案館遷出了黨委、政府大院，有的檔案館建在了城市繁華地段，為人民群眾走進檔案館提供了極大方便。上海市檔案館外灘新館，地處繁華地段。自2004年4月建成開放以來。以其豐富的資源、多樣的服務方式、優良的服務水平。吸引了50多萬人次前往查閱文檔、參觀或參加活動，還有一些檔案館從自身實際出發，如浙江湖州、四川邛崍市等，辦起了“流動檔案館”，把服務直接送到百姓身邊。檔案館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建設成效顯著。各級國家檔案館以加強和改進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為己任，使檔案館成為與學校教育相互聯系、相互補充、促進青少年全面發展的實踐課堂，成為加強思想道德建設、推進素質教育、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重要陣地。2005年國家檔案局發布了《國家檔案館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工作規范》，促使基地建設進一步走上標準化、規范化的軌道。利用檔案資源舉辦專題展覽，是檔案館發揮社會利用服務的有效途徑。圍繞重要節慶和大型紀念活動，舉辦形式多樣的檔案展覽。吸引了眾多的參觀者。2004年8月，中央檔案館與中宣部、文化部、國家博物館等單位聯合舉辦的“世紀偉人鄧小平——紀念鄧小平同志誕辰100周年展覽”，僅一個多月吸引國內外觀眾達27萬人次、新聞媒體200余家，收到觀眾留言累計15000余條。國家檔案局中央檔案館主辦的“中國檔案精品展”在國內巡展后也獲得廣泛好評。

宗培嶺：實踐的確是檢驗真理的標準，近年來檔案利用服務是有一定成效，但從檔案館利用實踐看，把利用服務作為檔案館的核心職能是說不通的。以來館利用情況為例，據筆者對1983至2004年不完全統計(因數據不全，以其中10個年度資料為例)每館日均(每年按2507工作日計算)利用人次為3人次左右，每人平均利用3卷次左右。以1983年與2004年為例，1983年分別為3．21人次、3．59卷次，2004年分別為4．85人次、2．90卷次。20年來利用的絕對數量雖有增加，但相對數量基本上變化不大。檔案開發利用工作雖能刺激利用，但在相當多的情況下檔案利用效果主要不是開發出來的，也不是檔案館一廂情愿的，檔案利用只能是社會需求的結果。當社會沒有需求時，再開發利用也不會有實質性的效果，當有社會需求時，不搞開發利用也有利用者來利用。以最近一個時期利用較頻繁的知青、婚姻、工齡檔案等為例，沒有相應社會背景產生的需求，這些檔案就不會被利用，否則這些檔案為什么會沉寂多年未被利用呢。檔案利用的隨機性、多元性、長期性等特征是由檔案的特點決定的，正如前述所指出的。檔案的作用只是保存備查，檔案館的主要職能是保存好歷史記憶備用。不同意把利用服務作為檔案館核心職能并非是輕視利用的重要性，其原因一是它不該是檔案館的核心職能，二是利用服務的客觀效果不足以說明利用服務是其核心職能：不以豐富的館藏為基礎，一味追求開發利用是不會達到預期目的的。

潘玉民：檔案利用率低，是一個十分復雜的現象，需要從多方面去進行探究。每一個時期，不同地區，經濟發展程度，政策導向等都對檔案利用發生影響。另外也需全面看待利用率問題，到檔案館查閱檔案原件僅是利用服務的一個方面，其他如參觀檔案展覽、利用檔案匯編的人數等，均需要全盤計算。問題的另一方面，這正說明檔案館利用服務開展不足的表現。目前我們檔案開放的口子還不大，開放速度較慢，應該開放的沒有開放。以對外檔案開放為例，我國外交部檔案開放與國外相比，還存在較大差距。據黃霄羽等研究，“美國1975年以前的外交檔案，約95％已經解密并對外開放：俄羅斯外交檔案開放的比例大約為80～90％。相比之下，外交部檔案館目前開放的只是1949～1955年間的部分檔案，而且只占這一年限檔案總量的30％左右。”(《浙江檔案》2005年第7期)檔案開放比例不高，范圍有限，當然難以滿足社會需要。可見，檔案館作為社會利用檔案的中心，如何納入社會主流，在建設和諧社會中如何發揮積極的作用，仍是當前檔案館理論要研究的迫切課題。

宗培嶺：目前檔案界指出利用服務是檔案館的核心職能，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我國正處于建立市場經濟體制的初期，當整個社會重視經濟效益時，認為檔案館不應安于寂寞，急切想體現檔案館的社會地位：二是檔案利用服務容易出政績，有利于“上媒體制造形象”，符合檔案行政管理者的從政心理：三是檔案館客觀上具有保存歷史、利用服務的兩大職能，但片面強調了利用服務的重要性：四是檔案館工作是需要國家投入的一項工作，為爭取資金支持使然：等等。其中既有迫于外界的壓力的因素，也有檔案館自身定位不準的表現。檔案館作為一項公益性事業，不可能走市場化或產業化的道路，唯有靠國家財政投入。檔案界應大力宣傳檔案館的存史功能，檔案館的基本職責是存史備查，應依靠提高社會與領導的檔案意識來獲取外界的支持。如果一味宣傳檔案利用的經濟效益是檢驗檔案工作效果的標準、檔案館產業化、利用服務是檔案館的核心職能等觀點，檔案館將不堪重負。上述觀點即使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也是不曾提出的，如果要講檔案館的效益，或檔案館成本——效益的關系，檔案館精心挑選、保存好歷史并盡可能長久提供利用就是最大的效益。從整體上講，利用檔案產生的經濟效益永遠不可能抵償國家的投入，企業的經濟效益觀對檔案館是不適用的。

4 從國外檔案學理論看檔案館的核心職能

宗培嶺：任何理論都產生于實踐，只有在一定實踐中才能產生相應的理論。檔案館理論與實踐的關系也同樣如此，現今國外的檔案學蘑大理論無論是檔案全宗理論、檔案價值鑒定理論。還是檔案保護理論實際上都是館藏理論，甚至文件生命周期理論也可以認為是檔案館理論的一部分。產生這一現象的原因固然是與國外檔案工作主要是檔案館工作有關，但從理論的內容看都與社會記憶的保存有關。國內外檔案館工作有一定的共性，如果說利用服務是檔案館的核心職能，這一職能實踐為什么至今沒有產生相應的檔案學重大理論呢?人們都承認，檔案全宗理論與鑒定理論是檔案學理論的根基，是檔案學最富有特色的理論，從檔案學重大理論的產生也可以證實檔案館的核心職能是保存社會記憶。

潘玉民：社會發展與檔案館核心職能的變革，不僅為我國檔案界所關注，也是國際檔案界普遍關注的課題。20世紀以來，檔案利用服務一直作為國際檔案界的熱點問題而不斷發展創新。50～60年代的國際檔案圓桌會議曾多次對檔案利用作為國際性問題進行討論：1976年第八屆國際檔案大會將檔案查閱和利用作為中心議題：1980年第九屆國際檔案大會再次將檔案的利用作為中心議題，會議提出了檔案的學術利用、實際利用和普遍利用思想：2000年第十四屆國際檔案大會提出檔案館休閑利用的理論，謝倫伯格是歐美檔案利用理論的代表人物，他在《現代檔案——原則與技術》一書中指出： “成為公共檔案的文件有兩種價值：對于原機構的原始價值，對于其他機構或非政府使用的從屬價值。”謝倫伯格關于檔案雙重價值的觀點，為檔案館利用服務奠定了理論基礎。為了更好地闡述檔案利用服務，在其著作中設有出版計劃、參考服務工作專章。其實國外檔案利用服務理論也十分成熟，它由檔案開放原則、檔案利用的限制、檔案服務、檔案價值與作用、利用層次與類型等內容構成。只是我們在引進國外檔案學理論時更多地關注了檔案管理的理論而已。我們相信隨著檔案館工作的發展，國外檔案學中的利用理論將不斷引進到我國，我國的檔案利用理論也會走向世界，

宗培嶺：我國檔案利用理論能否走向世界還要靠實踐的檢驗，以前在談到中國檔案學理論為什么沒能走向世界時，有作者歸為“研究方法的簡單化”與“語言障礙”，對此筆者不全以為然。究其原因一是原始創新能力不足，二是關注學科主流不夠。檔案館實踐主要應是挑選、整理、保存檔案文件，即通過館藏建設保存好社會記憶，當我們的理論總結與研究遠離檔案館的核心實踐活動時，就遠離了學科的主流，在學科“支流”上即使投入再多的工作也難有作為。目前我國檔案學論文存在兩種傾向，一種是檔案實踐工作者宣傳檔案利用做法、事例與實效的文章，另一種是檔案學理論工作者對國外引進的檔案學理論如全宗理論、鑒定理論、文件生命周期理論等的爭辯、詮釋與應用的文章，都不是從檔案館核心實踐出發進行原始創新。看起來學術界很“繁榮”，但缺少主流理論的創新，這種理論即使沒有語言障礙也難以走向世界。我國檔案學理論發展的現實也說明，必須把關注點轉向檔案館的核心職能實踐上來。

潘玉民：中國檔案學理論如何走向世界，我以為檔案利用服務中的檔案文獻編纂理論是最具中國特色的理論。因為從歷史傳統、現實基礎、法律保障、學術價值及發展趨勢五個方面來考察，在世界范圍內，僅俄羅斯等少數國家檔案館開展檔案文獻編纂工作，其他國家則對檔案“原始資料編輯出版”，“不認為這是檔案館最基本的工作內容”。而在我國，從先秦的孔子開始，就已經陸續不斷地編纂檔案文獻，今天編纂檔案文獻仍是檔案館利用服務的一種重要方式。外國檔案信息資源開發實踐與我國有較大的差別，表現出鮮明的社會化和信息化色彩。具體有以下特點：一是普遍將檔案視為一種重要的信息資源。強調檔案開放，提倡檔案為進行學術研究服務的學術利用，為實際工作服務的實際利用，為普通公民服務的普遍利用。二是強調檔案的信息服務。美國、英國均強調提供檔案信息為社會利用，他們利用互聯網在線提供公共文件查閱服務。俄羅斯則重視對檔案信息原文的編纂出版，俄羅斯國家檔案館有計劃地將歷史檔案分期編纂公布。三是重視法制。美國、法國、瑞典等制定有信息自由利用法令，保障公民信息利用的權利。四是開發技術手段先進。美國、英國、法國、日本等普遍采取數字化技術，重視檔案資源全文數據庫建設，網上的檔案資源數量、質量較高。相比而言，發達國家檔案信息資源開發較我國先進，值得學習借鑒。

5 從社會信息化背景看檔案館的核心職能

宗培嶺：當前人類正邁入信息社會，電子文件的出現給檔案工作帶來了許多新的挑戰。站在檔案工作角度看，與紙質文件相比電子文件是具有虛擬性、不穩定性、易遷移等特點，但檔案的宗旨并沒有變，改變的只是管理觀念、技術手段與管理方法。在社會信息化環境下，強調檔案館存史這一核心職能不但沒有過時，反而具有特殊的重要性。如果我們不能及時挑選、鑒別、接收有關電子文件進館，并加以科學的整理與保護，到時檔案館或者一無所有，或者變成電子垃圾堆積場。無論是在紙質文件時代，還是電子文件時代，關于檔案館的核心職能的問題既是一個理論問題，也是一個實踐問題，任何時候都不可忘記或淡化這一主業。

潘玉民：數字時代，計算機技術和網絡技術在檔案館工作方面的應用，不但提高了檔案館業務管理水平，也使得檔案信息資源共享成為可能。在利用服務上呈現出一個非常明顯的變化是，網上查詢量遠遠超過實際到檔案館查閱的人數。據遼寧省統計，2006年上半年網上查閱是16560人次，而同期接待來電來訪人員則是460人次，兩者相差36倍之多。此外，上海、深圳、青島等地檔案網站訪問量均在200萬人次以上。面對新時代，檔案館更應大張旗鼓地樹立利用服務為核心職能的價值取向，以基礎設施建設和豐富館藏為基點，強化檔案存史基本職能，傳承人類文明記憶，為全面提高公共服務能力構筑平臺，不斷加大檔案信息資源開發的力度，提高館藏信息資源社會共享能力。唯有此，檔案館事業才能興旺發達。

宗培嶺：關于檔案館核心職能的問題，我們已經說了許多，相信讀者心中也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作者單位：上海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