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洪水滔天
古十九
朱顏參加工作已經6年了,先后呆過5家公司。第一家是股份有限公司,她是剛剛從大學畢業的新人,每天唯知在方寸之間的辦公桌前奮筆疾書,她寫完一份報告,下面才會有討論會,才會進設計室,才會登廣告,才會上市場,因此她相當于公司生物鏈的最下層。她自然與最上層的陳總經理鮮有接觸,偶爾才看見他表情嚴肅地出入辦公室,身后跟著傲慢得不可—世的美女行政部主管。
3個月后朱顏就跳槽到了一家私營公司,在這里得到了重用,鄭老板放心地把重要任務交給她承擔,待她也不薄。朱顏雖然感謝鄭老板的知遇之恩,但是年輕人都渴望更大的發展,一年后還是滿懷愧意地遞交了辭呈。鄭老板惋惜之余,仍然鼓勵朱顏:“能去有名的D公司工作,大有前途。”
朱顏到D公司沒多久就聽說鄭老板犯了經濟罪,因為參與非法集資被判了5年刑,宣判的消息登在晚報社會新聞版的一個角落,給鄭老板的定位是“金融掮客”。同事都來看這個報道,問完“掮”字怎么念后,又都說:“幸好你來我們公司了,否則你就失業了。”朱顏很感慨,常常向舊同事打聽鄭老板的情況,聽說他在獄中愛好閱讀,于是他母親給他遞進去一本《蹉跎歲月》。
又過了兩年,朱顏無意中翻報紙,看見一小塊新聞,標題是:原某某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陳某某鋃鐺入獄,朱顏眼睛都直了,這不正是第一家公司的老板陳總經理嗎?細看才知,陳總在職期間貪污了將近百萬元公款,都用于為情婦購置房產和揮霍,情婦姓李,便是當年的行政部主管。朱顏的驚呼引來大家的關注,連老板都知道朱顏的前兩任老板都已成了階下囚,同事還和朱顏打趣說:“看來你是掃帚星下凡嘛。”
D公司即將改制,人心混亂,業務不斷下滑,老板大幅裁員,朱顏時常擔心自己也會被開掉,她所在部門連經理都被解雇了,可是她卻紋絲不動,老板還經常過來關心她的工作和生活,并許諾改制成功后會給她加薪。朱顏寬慰之余,也十分詫異:自己的業務水平并不出眾,沒有理由被老板這樣器重啊?還是已被老板開掉的經理為她解開疑團:“你以前的兩個老板在你走后都出了事,我們這個老板是非常迷信的。”老板辦公室里擺滿了觀音、佛像、符、幡,不時點燃高香,每當朱顏進去,就會覺得端坐于紅木太師椅的老板宛如神漢,而她自己也仿佛浮游在老板身后的那只巨大熱帶魚缸里,化身為一條風水魚。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2007年第6期)
形形色色的上司
那七七
公開議論上司,有點像給老虎拔牙,不過我上司很少看報紙,安全系數較高。
最讓人恐懼的上司是插隊時生產隊長老朱。老朱個兒不高,黑臉、小眼,瘦小枯干,滿臉皺紋,50多歲人像50歲。他悶,成天不說話,那張嘴好像是用來叼煙袋鍋子的,村里人說“他婆娘欺負的”。他老婆皮黑粗壯大嗓門,自打生了兩個兒子之后地位和脾氣一起長,當著社員的面就敢拎著他耳朵往家拽“水缸干了,挑水去”。
老朱怕老婆,全村人怕他,真是“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晚上我們拿著工分冊子去隊部記工分,老朱“吧嗒”著煙袋不出聲。白天干活吵架的三牛媳婦來了,他手一揮“全扣”,一天白干。三牛媳婦是村里有名的“辣椒”,跳到場院大罵“你個死豬,這是資產階級法權”。她按輩分是老朱“三嬸”,嬸子罵侄子“天經地義”。老朱繼續“吧嗒”著煙袋任她罵,眉毛都不動一動。
最能干的上司是辦公室李主任。我剛調到這個單位,老遠就聽到“銀鈴般”的笑聲。頭兒笑著說“你的頭兒是個大嗓門,挺能干的”。我不知道頭兒的這個評價是反話呢還是真的這么認為。一個大單位的辦公室主任不會用電腦,不會寫文章,不會做計劃,行文統計錯誤百出,但不妨礙她“當主任”,真邪了。后來我發現她高人之處的兩大“殺手锏”:第一是會拍馬屁。我跟她出差,發現其水平。住店,一定是給領導開單間。點菜,一定是領導愛吃的。就是照相,她都囑咐“給主任多照幾張”,領導個個爽呆,受用,我只有昏倒的份兒。
第二是會喝酒。大宴小酌她一直是喝酒的主角,先敬誰后攻誰始終在她掌握之中。她說話開玩笑,不停調節飯桌氣氛,讓領導微醺欲仙,找到駕馭感、心腹感。除此之外釣魚唱歌,搓麻旅游,她都安排好好的。她學歷不高,但我覺得她在權力學、心理學等方面早就博士畢業了。我調走以后聽說她又升官了。
最搞笑的上司是王局。王局是個比較傳統的人,年齡并不大,但游離于現代社會之外,不怎么接受新事物。沒聽說過周杰倫,不知道章子怡,唱歌限于“四渡赤水出奇兵”等。
某次開會,路上我說“昨晚看了電影《夜宴》”,他驚訝,“什么?你看了一夜電影,不累嗎?”我哭笑不得說“同志,是電影。電視報紙鋪天蓋地的天天做廣告,你沒看見?馮導要被你氣死了”。過幾天他得意地說“我也看了你說的那個電影”,“好看嗎?”“不知道,剛開演就睡著了。”我調侃說“沒打呼嚕吧?”“干嗎?我花了60塊還不讓打呼嚕?”
王局開車特生猛,綠燈一亮準沖第一。原則性強最恨行車不排隊“不讓‘加塞’”。有一次我們去開會,排隊等著拐彎,一輛車突然斜插過來,他倔勁上來了,死死頂著前面車就不讓他進,好幾次都快出事了。我緊張得心里“怦怦”亂跳,“這是輛警車,讓他進來吧”。他奇怪地問:“你怎么知道?~‘天吶,這你都不知道,沒看牌照上的‘0’嗎?”他立馬給腳剎車,“哈,你也有怕啊”。
(摘自《北京青年報》2007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