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 郁

1945年戰爭的硝煙還沒有散盡,一位20多歲的年輕人從軍隊退役回到了他四年前離開的劍橋大學?大學已經開學了,戰爭似乎并沒有波及到這所具有悠久歷史傳統的大學校園,安靜如往日?但對一個剛離開戰場的年輕軍人來說,他顯然對這種無比靜謐的氛圍感到不安,他吃驚地發現自己和周圍人“并沒有講同樣的語言”?某些看似平常的語詞?語調?節奏以及語義被賦予了新的含義,而這一切的變化不過才用了四年時間?這種語言的快速衍變引起了這個名叫雷蒙德·威廉斯的年輕人的極大興趣?于是,他開始注意搜集一些在文化與社會中比較常用的詞匯,質疑并探尋它們在歷史發展的不同時期所具有的特殊含義,最終結集成書,這就是后來成為西方文化研究中必備的奠基之作《關鍵詞——文化與社會的詞匯》?
無獨有偶,2001年的秋天,“9·11”恐怖事件發生不久,在哥倫比亞大學講學的廖炳惠在這“苦難?詭異?壓抑”的氛圍當中,受王德威教授之邀,決定編一本“文學與文化理論術語方面的專著,提供一百至二百個關鍵詞的精簡定義,給華人學術界參考”,這就是《關鍵詞200——文學與批評研究的通用詞匯編》(以下統稱《關鍵詞200》)?也許相對于已經成為文化研究中的經典之作的威廉斯的《關鍵詞》,現今匯編的《關鍵詞200》并不算突出,但那個十分吊詭的書寫時間和當時有些恐怖神秘的書寫語境極為有趣?也許是一個巧合,當時的美國遭受了恐怖分子的襲擊,人心惶惶的時刻,正好賦予了這本《關鍵詞200》一種強烈的意識形態癥候?其次,它在已存的威廉斯《關鍵詞》的“影響的焦慮”下拓展自己的書寫領域,延續威廉斯《關鍵詞》中所開創的文化研究疆域并在某種意義上與其構成一種福柯所說的“譜系學”的體系?
在威廉斯的思考中,所謂關鍵詞“有兩種相關的意蘊:一方面,在某些情境及詮釋里,它們是重要且相關的詞;另一方面,在某些思想領域,它們是意味深長且具指示性的詞”?與此相對應的是,在廖炳惠所匯編的《關鍵詞200》中,所挑選的詞匯自然和中國的文化語境相契合,因為它畢竟是“給華人學術界參考”的?另外我們也提到了匯編此書時身處剛被恐怖分子襲擊的美國的獨特語境,以及在哥倫比亞客座的華人學者的雙重身份?這種互相交織?交混語境中的書寫,讓本書更增添了一定的現時性和緊迫性?其實威廉斯在書寫《關鍵詞》時已經特意對其書寫的目的作出了說明,“這本書的主要目的是要指出一些重要的社會?歷史過程是發生在語言內部,并且說明意義與關系的問題是構成這些過程的一部分”,因此他主要是通過梳理關鍵詞的歷史發展過程,并且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如何變化并影響時代?而《關鍵詞200》的匯編雖然也梳理詞匯的含義變遷,但是它主要側重于理清詞匯的主要含義并主要看它對我們的現時語境有如何的影響?
《關鍵詞200》中的詞條還存在另一個特點,那就是對電影?電視等大眾媒體的關注?《關鍵詞200》對這些詞條的關注正反映了當前我們文化研究中的一個大的趨勢:從精英主義到對大眾媒體以及開始對一些社會弱勢群體的關注?也正是從這樣一個流行文化研究的趨勢中,我們覺察到《關鍵詞200》與威廉斯《關鍵詞》之間的“譜系學”關系:它們是延續社會和文化的一種方式,是連接我們與歷史之間的紐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