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言
初中生作文,大多不太善于講道理,真要逼著講,常常也是虛話有余而實話不足,老話有余而新話不足。如果讓我們揚長避短,寫作文的時候,就應該多寫實在的事,即使是為了講道理,也可以用具體的內容來說話。
用具體的內容說話,文章就容易顯得言之有物,就容易顯得充實飽滿。對于初中生而言,這是一種極好的寫作習慣。
來,我們試試吧。
[大作家亮相]
最苦和最樂
梁啟超
人生什么事最苦呢?貧嗎?不是;失意嗎?不是;老嗎?死嗎?都不是。我說人生啊苦的事,莫過于身上背著一種未來的責任。人若能知足,雖貧不苦;若能安分(不多作分外的希望),雖失意不苦;老、病、死,乃人生難免的事,達觀的人看得很平常,也不算什么苦。獨是人在世間一天,便有一天應該做的事;該做的事沒有做完,便像有幾千斤重擔壓在肩頭,再苦莫過于此。為什么呢?因為受那良心責備,要逃躲也沒處逃躲呀。
答應人辦一件事沒有辦,欠了人的錢沒有還,受了人的恩惠沒有報答,得罪了人沒有賠禮,這就連這個人的面也幾乎不敢見;縱然不見他的面,睡里夢里也都像有他的影子來纏著我。為什么呢?因為覺得對不住他呀,因為自己對他的責任還沒有解除呀。不獨是對于一個人如此,就是對于家庭,對于社會,對于國家,乃至對于自己,都是如此。凡屬我受過他好處的人,我對于他便有了責任。凡屬我應該做的事,而且力量能夠做到的,我對于這件事就有了責任。凡屬我自己打主意應做的一件事,便是現在的自己和將來的自己立了一種契約,便是自己對自己加了一層責任。有了這層責任,那良心就時時刻刻監督在后頭,一日應盡的責任沒有盡,到夜里頭過的便是苦痛日子。一生應盡的責任沒有盡,到死也是帶著苦痛往墳墓里去。這種苦痛卻比不得普通的貧、病、老、死,可以達觀排解得開。所以我說,人生沒有苦痛便罷;若有苦痛,當然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翻過來看,什么事最快樂呢?自然責任完了,算是人生第一件樂事。古語說得好,“如釋重負”;俗語也說的是,“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
人到這個時候,那種輕松、愉快,真是不可以言語形容。責任越重大,負責的日子就越長,到責任完了時,海闊天空,心安理得,那種快樂還要加幾倍哩。大抵天下事,從苦中得來的樂,才算是真樂。人生須知道負責任的苦處,才能知道有負責任的樂處。這種苦樂循環,便是這有活力的人間一種趣味。倘若不盡責任,受良心責備,這些苦都是自己找來的。反過來,處處盡責任,便處處快樂;時時盡責任,便時時快樂。快樂之權,操之在己。孔子所以說“無人而不自得”,正是這種作用。
然則為什么孟子又說“君子有終身之憂”呢?因為越是圣賢、豪杰,他負的責任就越是重大;而且他常常要把種種責任來攬在身上,肩頭的擔子,從沒有放下的時節。曾子還說:“任重而道遠……死而后已,不亦遠乎?”那仁人、志士的憂民、憂國,那諸圣、諸佛的悲天、憫人,雖說他是一輩子感受痛苦,也都可以。但是他日日在那里盡責任,便日日在那里得苦中真樂。所以他到底還是樂,不是苦呀。
有人說:“既然這苦是從負責任而生的,我若是將責任卸卻,豈不是就永遠沒有苦了嗎?”這卻不然,責任是要解除了才沒有,并不是卸了就沒有。人生若能永遠像兩三歲小孩,本來沒有責任,那就本來沒有苦。到了成長,那責任自然壓在你的頭上,如何能躲?不過有大小的分別罷了。盡得大的責任,就得大快樂;盡得小的責任,就得小快樂。你若是要躲,倒是自投苦海,永遠不能解除了。
[小作者PK臺]
痛苦與快樂
趙亞興
腳,能走路,能跑步,能爬山,能踢球,能跳舞,可我卻從未在意過自己的腳,從未對腳表示感激,道聲辛苦,說上一句:正是你給了我無盡的情趣與陶醉的快樂。
不過,近日因突發痛風病,才讓我想到腳給予我的種種好處。一天夜里,左腳突然紅腫,疼痛難挨,通宵達旦不給你一分鐘朦朧打盹的時間。痛風發作,有三四天不能下床,憑窗看著樓下的風景。街道上,陽光下,匆匆行走的人們,你們用腳走路真的好快樂呀。又見到常和我一起爬山的那位老友,背著行囊,風塵仆仆地歸來,你用腳去爬山真是好幸福呀。腳,能走路,就是快樂;腳,能爬山,就是幸福。這似乎很簡單,但我原先怎么就沒有這樣的悟性,怎么沒感到用腳走路、用腳爬山,就是快樂、就是幸福呢?
痛風的發作,才讓我真真切切地懂得了什么叫痛苦,也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用腳走路、用腳爬山是多么的快樂。痛風,像風一樣,飄忽而來,倏然而去,剛過一個禮拜,腳一丁點也不疼了,完全可以和別人一樣,下樓散步了。邁著輕快的步子,迎著春日的和風,看藍天,看白云,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賞心悅目。
一段痛苦,不由得感到:用腳走路,真的好快樂呀!舉一反三,也讓我想到,沒有離別的痛苦,哪有歡聚的快樂?沒有生病的痛苦,哪有健康的快樂?沒有失敗的痛苦,哪有成功的快樂?沒有貧窮的痛苦,哪有富裕的快樂?沒有坎坷困頓的痛苦,哪有平順安康的快樂?真的,是痛苦讓我們感到快樂。生活中如果沒有痛苦、焦慮和不安,那么,我們今天視為快樂的事物大概就將變得稀松平常、寡淡無味。
喜劇大師莫里哀說:“在我的生活里,快樂與痛苦相等的時候,我始終覺得幸福”。羅曼·羅蘭也說:“快樂與痛苦是姊妹。”誠哉斯言,若不,誰會感到用腳走路也是快樂,也是幸福,也是品嘗不盡的享受呢?
這樣認識痛苦,痛苦似乎也對我友好了許多,寬容了好些,痛苦的感覺自然也減輕了不少。
感言
兩篇文章都是講苦與樂的問題。本來,苦與樂都是人常常體會的感受,與之相關的事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當我們面對這個話題的時候,極容易東拉西扯,泛泛而談。這里,大作家梁啟超和小作者趙亞興的文章給我們做了很好的示范。
梁啟超的文章獨辟蹊徑,從一個獨特的角度,把最苦與最樂拴在“責任”這個具體的問題上,使文章顯得獨到而充實。文章從最苦寫起,先指出并論證“人生啊苦的事,莫過于身上背著一種未來的責任”,第二部分接著又說明 “自然責任完了,算是人生第一件樂事”,兩者結合,就緊密地把最苦與最樂統一到“責任”上來。到此,文章并沒有結束,而是“自找麻煩”,主動提出“君子有終身之憂”和“我若是將責任卸卻,豈不是就永遠沒有苦了嗎?”這兩種看似有理的認識,不過在分析中作者還是駁倒了不同認識,這樣反而更加突出了自己的觀點。
趙亞興的PK之作,深得梁實秋文章的精髓,面對很寬泛的題目卻堅持從一件具體的生活小事說起,這件小事是作者的經歷,所以寫得具體形象。在此基礎上,作者“舉一反三”,用反問的句式進行議論,得出了“是痛苦讓我們感到快樂”的認識。
兩篇文章的成功,給我們什么啟發呢?
一、要學會化大為小,鎖定一點。不管多大的題目,要善于從寬泛的范圍中鎖定一個點,把這個點說具體,以此來反映要說明的問題和道理。如,寫“愛”可以就寫母親對自己的愛,寫感恩,可以就寫自己對某一個人的感恩。
二、要有明確的意圖,把具體的內容說得富有針對性。寫具體內容時,要明白自己寫這個內容的目的是什么,既要把具體的內容寫翔實,也要使它具有一定的目的性。比如趙亞興的作文,在寫腳的時候就自覺地把它和“快樂”、“好處”、“痛苦”等關鍵詞結合起來,這樣,文章的主題就顯得很明朗很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