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yè)那年,我的高考成績離本科線差了十分,因為我大專志愿填報得也不對,所以我徹底地名落孫山了。生活對我一下子變得無比暗淡。開學(xué)的時間到了,看著別人興高采烈地拎著大包小包登上開往大學(xué)的列車,我的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極點。我整天在家里睡覺,起來以后什么也不想干,戴上一副手套,對著院子里的梧桐樹瘋狂地練拳擊。
母親看在眼里,勸我再回去復(fù)習(xí),自尊心極強的我說什么也不愿意。有一次,父親批評了我兩句,我馬上就像一頭咆哮的獅子對著父親吼開了:“都怨你,同村的王良考得還沒我好,他爹卻找人把他送去上大專了,你有什么本事???”
整天在地里伺候莊稼的父親一下子也顯得分外落寞和內(nèi)疚,他囁嚅著,想對我說些什么,卻欲言又止,最終什么也沒說。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一段時間,幾個月沒有出過門的我顯得百無聊賴,就對父親說:“我陪你下地干活吧?!?/p>
父親看看我,有點吃驚,然后說:“好吧,去地里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吧。天冷了,咱們家的紅薯也該刨了。咱一起下地干活吧。”
我們在坡頂?shù)囊粔K紅薯地刨開了。我家的這塊地有點特別,兩頭高、中間凹。刨了一會兒,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我們這里是嚴重缺水的地區(qū),可地中間的紅薯葉子都過深秋了,還顯得郁郁蔥蔥。與上面葉子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從中間地下刨出的紅薯個個小得像雞蛋一樣,而兩頭的地里葉子長得不好,紅薯倒是個頭大得很。
我很是不解,就問父親:“兩頭的地地勢高,下雨的時候也存不住水,那么旱,怎么紅薯長得還這么好?中間的地比較濕潤,葉子倒是不錯,不過果實實在是太差勁了?!?/p>
父親看我迷惑的樣子,認真地對我說:“兒子,這你就不懂了吧。紅薯生長最旺盛的時候恰恰是咱這里的旱季,雨水特別少。地頭的紅薯因為吸收不到更多的水分,它就拼命地往地下鉆,讓葉子長得最小最少;中間的紅薯雖然吸收的水分比較多,不過紅薯這種東西耐旱才好,水一多反而只長葉子不長果實了。”
父親頓了頓,看著我說:“人也一樣啊,都有難過的坎兒的時候,都有自己的旱季,關(guān)鍵是看你怎么生長了。越是旱季,越是長果實的時候,越要努力扎好自己的根?!?/p>
我沒想到平時笨口拙舌的父親竟能講出這么深奧的道理,父親的話,猶如甘泉般地滋潤了我那因為失敗而變得浮躁、敏感而脆弱的心田。
那年冬天,我又回到學(xué)校復(fù)讀,第二年順利考取了一所大學(xué)。以后,每當我碰到困難、挫折,總會想起父親的話,然后告誡自己:別怕,人誰沒有過旱季的時候呢!越是旱季,越要堅忍不拔、矢志不移,不去錯過人生旱季任何一個成長的機會。
(蘇童摘自2007年6月14日《河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