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他,是為了開始新的生活;他娶我,卻是要合理地繼續過去的愛情——其實,我們都只是覬覦了婚姻華美的外衣,而不是它本身。
情人節是我一個人的節日
2005年2月14日,滿街的紅玫瑰招搖著幸福,陽光毫不吝嗇地撒遍大街小巷,獨獨溫暖不到我。一整天,我縮在50平方米的小屋里,思考自己的去留,直到夜里11點40分,我終于狠心地給董青發了短信,告訴他,我要離開他。雖然我知道他此時可能關了手機,安靜地睡在妻子的身邊,甚至他們可能剛剛有過一次熱烈的纏綿。
認識董青,是我生命里的劫數。6年前,我大學土木工程專業畢業。對于一個女孩子,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專業,簡歷投了一籮筐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偌大的縣城,做了一輩子工人的父母低三下四地求了一打的人也沒有結果。10個月后,家里壓抑的氣氛讓我不得不逃到了青島這座陌生的城市。那時,我只是知道這座城市的繁華可以給自己更多的機會。
那是青島最熱的季節,早上潮濕中午炙熱,我整個人從里到外都是黏黏的,半個月的奔波無果之后,我已經困頓不堪。晚上10點鐘,我站在棧橋邊,望著浩瀚的大海,想起父母和眼前的處境,進退兩難。長久的站立,使閑來散步的董青看出我的異樣。他停下來問我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嗎,我回頭,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高個子的中年男人,30多歲,穿著簡單的白色運動衣。他面容沉靜,帶著一種天生的儒雅氣質。
我回頭的時候,他似乎也被我一臉的淚水嚇了一跳,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微微彎下腰,溫和地問我:“小姑娘,你怎么了?”
直到現在,我依然記得他對我說“小姑娘,你怎么了”時是那么和善、那么親切,就像一直關愛著我的長輩。我所有的委屈和絕望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出口。他安慰我,并在臨別的時候給了我一張名片,讓我第二天去辦公室找他。我看看名片,才知道他叫董青,在當地經營房地產生意。第二天,我找到他,并且得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
如果說我原本只是一粒落在塵埃里的沙石,那么,能夠讓我脫胎換骨、轉世為人的便是他了。他敏銳地發現我的潛質和特長,在他的悉心教導之下,幾個月之后,我已經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業務新秀。
與此同時,這個比我大了整整20歲的優秀男人也俘獲了我的心。其實最初,他只是想幫助我而已。是我先愛上他的,盡管董青一再旁敲側擊地談起他與妻子的甜蜜,依然沒有妨礙我飛蛾撲火般的感情。我一直以為這種愛是直抵心靈,可以溫暖我一生的,無關乎婚姻。一次出差的機會,他最終沒有抵抗住我執著的熱烈,我做了他的女人。
從那以后,我在他小區的附近租了房子,之所以選擇這樣近的距離,就是想方便他即使傍晚散步的時候也可以抽空來我這兒坐一會兒,我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鐘。每個周六的下午,我們就懶懶地躺在兩米寬的大床上,把窗簾拉得嚴嚴的,看會兒電影,然后像兩尾魚似的纏綿著交歡。我偶爾下床,穿著他寬大潔凈的襯衣,將袖子挽好幾道圈,解開領口的扣子,一直敞開到傲人的胸,光著兩條腿,跑到廚房,給他倒水。
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并能夠“執子之手、與子攜老”,那曾經是我對愛情的渴望。可是遇到董青之后,我卻拋棄了這份渴望,固執地告訴他,我不會破壞他的婚姻,不會限制他的自由,我只是要愛他,不帶絲毫雜念地愛他。這個男人輕易不言愛情,但是我在他的目光里能夠看到愛人才有的眼神。那個時候,我因為他把婚姻給了妻子,把愛情給了我而幸福。
6年之后,我已經26歲,在別人或曖昧或探究的眼神里,發現自己無法再實現自己最初的諾言。我開始介意董青匆忙來我的小窩,不換拖鞋,不摘手表,不留痕跡,仿佛隨時保持著離開的姿勢;介意周六的下午,他躲在陽臺上細聲細語地對著電話編那些不著痕跡的謊言;我甚至介意他提到妻子的名字……寂寞的夜里,我想念他寬厚溫暖的懷抱;溫暖的日子,我渴望他能拉著我的手,在陽光里自由地散步。我熱切地希望能夠每天給他做豐盛的晚餐,熬濃濃的洋參雞湯,我甚至期待著為他洗一件襯衣,讓它明晃晃地懸掛在我的陽臺上。總之,我越來越貪心,想和他做任何夫妻都要做的事情。
可是,我也知道,董青不可能給我婚姻,這是他最初就坦白過的。他說他可以背叛他的妻子,但是不能拋棄她,他們是結發夫妻。
情人節,我們也約會過,但是總會提前或者推后一天,我永遠無法光明正大地過那個浪漫的節日。沒有名分的愛情,給了我不可想象的敏感,我在生活里一點一滴地驗證著自己的傷害,糾集成河,終于,在6年之后我提出了分手。
董青沒有挽留我。他的手機短信是在20分鐘后收到的。他說,愛即是責任,他已經沒有資格說愛,如果我走,他會祝福我。這就是我愛了6年的男人,沉穩平和,波瀾不驚。他不是不愛,也不是不在乎,我知道,處事不驚是他已經習慣的生活態度。
我們在需要婚姻的時候相互遇見
我執意地離開了董青的公司,每個周末在別人熱心的安排下去與一個個或高或矮的男人相親,開始了我的新生活。我和董青依然在聯系,6年的付出和愛戀使我們不可能忘記彼此,但是我學會了克制,越來越少地見他。
兩個月之后,我就遇到了宋子文。他很特別,我們見面的時候,他說得最多的就是:我很想結婚。長久的動蕩生活之后,這句話給了我相當的誘惑,所以,在第二天下午,我收到了快遞公司送來的鮮花時,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他約會的邀請。
我期待著溫暖的婚姻可以治愈自己心底的創傷。我和子文的關系始終很淡,像是戀愛了多年的夫妻,沒有驚心動魄的愛情,花前月下的纏綿也少得可憐,可是,我們卻在5個月之后就迅速地談到了婚嫁。不是沒有遺憾,但是我一次次地告訴自己:只要結婚就好,你還想漂泊到什么時候?
我給董青看子文的照片,董青細細地打量,然后彈掉手中的煙灰問我:“愛他?”我說:“不是,他可以給我名分。”6年了,我一個人,無非一顆心而已,都給了眼前的這個人,對宋子文哪里談得上愛呢,充其量是不討厭而已。董青一直沉默著,過了好久,他抬起頭,眼睛里有濃濃的傷痛,他說:也好,婚姻對女人很重要。
這是我結婚前最后一次見他。那晚,他破天荒地給了我整個的夜晚,我們交頸而眠,寬大的床上肆虐著我們的欲望。我們相互要了一次又一次,他的身體健碩有力,花樣百出,精力旺盛,整個過程,我們默契得一塌糊涂。他在我的身體上縱橫馳騁,我整個人在他的身下妖嬈輾轉,像是掉進了寶藍色的大海里,除了應和波濤的洶涌,一次又一次地讓自己到達風口浪尖,被情欲推著向前或者后退。除了這些,我想不起來可以做別的。他知道我想要什么,只要他伸出手,我的靈魂和身體便可以在他的掌心里跳舞,無法自控。
第二天清晨,我們還是要分開,他離去的時候,我整個人似乎都被掏空了,淚流了滿面。他只說,不哭不哭,乖,用手背替我去擦。我張口咬住了他的手,死命地去咬。他的身體因為疼痛而抖了一下,卻沒有做出任何抗拒,兩排清晰的齒痕處,滲出血來。他再一次摟住我,長久地伏在我的發際。
我退了那間住了6年的房子。既然要開始新的生活,總要以一個決絕的姿態來應對離別。
我愛你,以妻子的名義
婚禮很簡單,因為子文和我都不是高調的人,其實,有董青的暗疾在心里,也高調不起來,一直到結婚的前夜,我還沒能進入準新娘的角色。我感覺子文也是,結婚的前一天下午,他才想起來帶我去買結婚戒指。
婚禮上,我穿了雪白的婚紗,手臂輕輕挽在子文的臂彎里,臉上掛著微笑。我終于把自己成功地嫁了,沒有理由不讓自己幸福。董青送給我們一份大禮,一輛雪鐵龍汽車。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他說,6年的時間我為他的公司立下汗馬功勞,這是他和全體員工的一份心意。宋子文在短暫的驚訝之后,客氣地道謝,沒有絲毫的懷疑。只有我知道,他在盡力地補償我。婚禮還沒有散,董青就先走了,臨別的時候,他對子文說,這么多年來,我一直覺得她像我的孩子。實話說,舍不得她嫁。董青的眼神,沒有一絲虛偽的成分。
同子文的新婚之夜,超乎我預料的平常。對于我不是處女的事實,宋子文沒有絲毫的芥蒂。身體的歡愛是在黑夜里進行的,我們都有些心不在焉,“愛”做得很收斂,循規蹈矩。纏綿之后,子文說,結婚之后,你的身心也是自由的,我不會以丈夫的名義限制你。我驚訝,然后驀然想起來,關于“愛”這個字,我沒有問過,他也沒有說過,好像兩人急急要的,只是結婚這樣一個結果。那一刻,我忽然有些失落地發現,對于我的丈夫,自己甚至談不上了解。
保持一點兒距離來做夫妻,也并非就不好。我們的婚后生活可以稱作幸福。新婚時期,我們喜歡待在家里,他會煲我最喜歡的花旗參烏雞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居然有這么好的廚藝。而且,我們有很多共同的喜好,都愛集郵,同樣喜歡王菲的歌,對于淡藍色有著固執的偏愛。此后的好多天,宋子文成了典型的居家男人,總會給我帶一些小禮物,買一些浪漫的韓劇,并包攬了所有的家務,讓我感覺自己被他捧在手心里。似乎,我們真的是一對恩愛夫妻,在結婚之前就談了許久的戀愛,而不是相親之后倉促成婚。在他的體貼溫柔里,我逐漸在董青的愛情創傷里恢復了元氣,對這個家和身邊的男人都有了一絲眷戀。
一次,下班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在樓下遠遠地看到家里玄關的燈正溫暖地亮著。這曾經是我渴望了千百次的一盞燈,在這個城市的某一個角落,屬于我的房子里,屬于我的男人只為我點亮著的一盞燈。
我想,我真的可以和他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不要說你愛上了我
蜜月期過后,子文開始忙碌起來,常常加班晚歸。我雖然在網上和朋友調侃這是已婚男人綜合征,但是即使再深的夜晚,也為他留著玄關的燈,一直等到他回來。有幾次,他說,小冉,不要對我這樣好。我便笑他,你是我的丈夫,對你好是天經地義的。
夜晚,纏綿在子文的懷抱里,我慢慢可以打開自己的身體,才明白,女人是多么簡單。心在了,身體就在,在子文時而溫柔、時而勇猛的進攻下,我一次次體會到了久違的激情。我喜歡上了他,甚至開始想要一個我們的寶寶。
子文喜歡把我帶到人前,跟人介紹,我愛人。愛人,多好的稱呼,他的俊朗和我的優雅總會得到別人的稱贊。很多時候,我會想,子文這樣喜歡將我帶到人前,就是一個丈夫對妻子最大的肯定了吧?在陽光里自由地去愛,感覺真好。于是漸漸滿足,覺得婚姻真的是女人最好的歸宿。
那是一個周末,子文說要加班,我一個人開車去佳世客閑逛,想為他買件襯衣。都說很多事的發生是注定,其實注定不過是因為水到渠成,實在是到了該發生的時候。世界也不過就那么大,不是你碰到我,便是我遇見你。超市孕嬰房專賣店,我便碰到了子文,其實只是一個背影,他身邊有個嫣然巧笑的女子,他攬著她的腰,濃情蜜意。服務生走過來,我擺擺手,這個時候,我還清醒地示意問詢自己的服務生不要說話,然后微笑著轉身離開。
其實我只能走出去幾步,然后疲憊地跌在扶梯邊,再也沒有了一絲力氣。剛才屏住呼吸的幾分鐘,好像馬不停蹄地跑了5000米。我大口大口地喘氣,仿佛自己隨時都會窒息而死。
夜里,子文卻平靜地說,我白天見到你了。眼前的男人聲音溫潤,唇角上揚,好像反倒是我做了背叛的事情。我張張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是我的初戀情人,我一直很愛她,當年卻因為父母反對而不能在一起。她因為孩子不愿意離婚,曾因為擔心我逼她離婚而拒絕我的追求。現在我結了婚,告訴她我跟她在一起只因為愛情,我也不會離婚,反而讓她接受了我。說起來,真是要謝謝你!”
我沒有問他,為什么偏偏選中我。因為我在他的表情里知道,當初的我們多么相似,都迫切地需要一個婚姻,需要一個可以讓自己或別人安心的東西。當初,我不曾愛過他半分,可現在,我已經愛上了這個男人,婚姻對我們倆的意義不再相同了。
良久,宋子文說:“小冉,不要說你愛上了我。你可以忘記董青?”我的身體瑟縮了一下,瞳孔突然張大。“如果我不知道你的那段情史,我會毅然選中你嗎?我選你,正因為咱倆是同類人,彼此沒有負擔,也無所謂傷害,是你錯誤地理解了咱們婚姻的含義。婚姻不過是一把保護傘,你不用愛我,我也不需要你愛我。你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就可以…… ”
空曠的房間里,我聽到的只是自己心碎的聲音。他早已離開,并且鎖上了門。我嫁他,是為了開始新的生活;他娶我,卻是要合理地繼續過去的愛情——其實,我們都只是覬覦了婚姻華美的外衣,而不是它本身。
可是,宋子文是一個好演員,感情收放自如。而我呢?不過是個等愛的平凡女子,以為結婚可以讓我遠離創傷,到最后卻是往傷口里撒了一把鹽。想想漫長的人生,獨自待在暗夜里的我,只有周身的冷,痛徹心肺。
(責任編輯/海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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