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子救人，義捐幼女角膜

當4雙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小手緊緊拉住你的時候，你能掙脫他們，一心去救自己的兒子嗎？

當嬌女的氣息逐漸微弱下去的時候，你愿意讓她的眼睛給別人帶來光明嗎？

胡文傳說：“我不會！”

胡文傳說：“我愿意！”

當兒子的生命從自己的手邊輕輕劃過，當女兒的呼吸在自己的懷里慢慢微弱，胡文傳，這個樸實憨厚的農民，用一個父親的高尚情懷，書寫了人生的恢宏大愛！

兒子，對不起！但爸爸別無選擇

1969年，胡文傳出生在安徽長豐縣一個叫胡小郢的偏僻小山村。村子很小，只有零散的20來戶人家，都姓胡。胡文傳家很窮，父親給他取這個名字，本意是想他能讀好書，但是，他只讀到5年級，就實在交不起學費，輟學了。14歲那年，他的父親去世了，母親領著他們兄弟姐妹4個苦干一年，才把向村人借的喪葬費還清。17歲，胡文傳開始學木工，幾年后在附近的啞巴店開了一家木材門市部。在那里，他認識了江蘇姑娘李翠花，兩顆善良的心很快貼到了一起。不久，他們結婚了。1994年元月26日，他們的兒子胡凱明呱呱墜地。

胡文傳自己沒念幾年書，就把夢想寄托在兒子凱明身上，希望他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不再像自己活得這般辛苦。凱明也的確爭氣，他聰明伶俐，成績在班里名列前茅，再加上生得清秀漂亮，凱明成了父母的寶貝和驕傲。后來，小門市部支撐不下去了，胡文傳就靠種幾畝薄田養活家人，農閑時就到外面打打工，掙點小錢。

一轉眼，凱明8歲了，日子本可以這樣平淡而幸福地過下去，如果不出那件事的話。

胡文傳永遠記得那個日子，2002年6月8日，胡文傳剛從外地打工回來，想好好犒勞犒勞剛參加完考試的凱明，就帶兒子去抓了許多他最愛吃的螃蟹。回到家里，胡文傳見兒子的小腦袋上濺了不少泥點，就叫他去洗一洗。“我到塘里洗吧？”凱明問。“塘邊有人嗎？”“有人在洗衣服，胡正、胡明星、范慧子他們也在那里玩。”“那好，你去吧。”

這個池塘是當初修埂取土形成的，塘水清清亮亮，池塘最深處有五六米，不過塘邊坡勢較緩，所以村民們都愛在塘里洗菜洗衣。

凱明蹦蹦跳跳跑了出去。胡文傳洗完螃蟹，正要下鍋炸，突聽外面傳來一陣驚恐的大叫：“小孩掉水里了！”他心頭一沉，丟下螃蟹就沖了出去。

胡文傳趕到塘邊，幾個孩子正在水中掙扎浮沉，另外四個孩子兩個兩個抱成一團，自己的兒子卻在離塘邊最遠的地方。凱明看到父親，哭著大叫：“爸爸！快來救我！”

胡文傳一頭扎進水里，奮力向兒子游去，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立刻將兒子救出險境。游著游著，忽然，他感覺到幾只小手抓住了他，那是另外幾個落水的少年，他們都已經沒頂了，正在水里亂抓。胡文傳吃了一驚，向兒子的方向望了一眼，只看到兒子的一綹黑發在水上漂著。他猶豫了半秒，心亂如麻，牽掛著兒子的安危，卻怎么也不忍心掰開這幾只渴望生命的手。他咬咬牙，猛抽了一口氣，向兒子大聲喊道：“兒子！堅持住，爸爸馬上來救你！”說完，低身抓住一個滑下去的孩子，就這樣身上帶著三個，手里抓著一個拼命游向岸邊。

這幾個孩子，大的16歲，最小的也有12歲，其重量可想而知。掙扎著上了岸，胡文傳已筋疲力盡，幾乎虛脫，若不是水性好，連自己的性命也搭上了。他心里默念著：兒子，你可一定要挺住！回頭一看，水面上卻已不見了兒子的蹤影！

胡文傳頓時如萬箭穿心，他發瘋地大叫著跳進池塘，聞訊趕來的村民也幫忙打撈。幾個小時后，凱明終于被找到了，他臉朝下趴在石縫里，早已經停止了呼吸，小手里緊緊地攥著一把淤泥。

胡文傳聽被救的孩子胡正說，是胡明星和凱明發生了一點爭執，拉扯中不小心雙雙落水，另幾個大點的孩子伸手去拉，也紛紛掉了下去。

噩耗傳來，愛子如命的李翠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醒來后，她一把揪住丈夫，哭著說：“兒子是你害死的，你還我兒子！”面對精神瀕臨崩潰的妻子，胡文傳無言以對，深深地低下了頭。

凱明的墓緊挨著祖父母的墓，就在塘邊的小樹林里，和他的家遙遙相望。胡文傳給兒子立起一座小小的墓碑，他在心里默默地說：爸媽，我沒能保護好凱明，我有錯，希望你們在陰間替我好好照顧他！兒子，原諒爸爸吧，爸爸對不起你，但當時我別無選擇！

流言可畏，英雄淚沾襟

胡文傳舍子救人的事跡流傳開來，鄉鄰們都震驚唏噓不已，很多人自發到他家看望，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敬意，被救的幾個孩子更是哭著跪在他面前說：“叔叔，從現在起，我們就是你的孩子，我們給你養老送終！”被救孩子的家長胡文紅則激動地表示，以后胡文傳家和他們家就是一家，胡文傳家的粗重活計他們包了！

2002年6月28日，長豐縣文明委授予胡文傳“見義勇為好公民”稱號，但這對于胡文傳夫婦的喪子之痛來說，只能起到一點點有限的安慰吧。想到兒子死前的掙扎而自己卻沒能把他救出來，胡文傳就心如刀絞，然而，撲面而來的流言蜚語，又加重了他的痛苦。有人譏諷他沒人性，居然拿兒子的命換自己的虛名；有人說他發神經，放著親生兒子不管去救別人家孩子，何況當時這群孩子里就他的兒子年齡最小，處境最危險；妻子因刺激過度導致精神病復發，偶爾清醒一陣，就哭著對胡文傳說：“你欠我一個兒子!你還我兒子！”哥哥姐姐也不理解，罵他腦子進水了……

別人說兩句閑言也就罷了，最令胡文傳寒心的，是被救孩子家庭的態度。起初他們千恩萬謝感激涕零，但不久，就明顯冷淡了下來，甚至躲著胡文傳走。胡文傳的大哥說，當時有很多媒體來采訪弟弟，也想見見被救的孩子，于是，他就常常帶著記者去胡文紅家。一開始胡文紅家還笑臉相迎，幾次之后，臉上就掛了霜。有一次送走記者后，胡文紅家人特意把胡文傳大哥叫到門口，質問他：“為什么把記者帶到我們家來？以后不要再帶了，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還當著別人的面說：“胡文傳他算什么英雄啊，我孩子是為了救他的孩子才掉到水里的，他自己水性又不好，不是別人救，早淹死了！”

這些話輾轉傳到胡文傳耳朵里，他悲憤莫名，幾次想沖到胡文紅家去質問，都被親人勸阻。

胡文傳睹物傷情，怕見水，怕見墳墓，待妻子的病情稍微好轉，他便帶著她外出打工，離開這個傷心之地。然而由于他文化不高，找的工作報酬都很低，加上給妻子治病，他家很快成了村里最窮的人家。直到現在，住的還是上世紀60年代下放知青留下的三間破瓦房，家徒四壁，惟一的電器是一臺破舊不堪的電視機。

即使這樣，胡文傳仍懷著感恩之心，他有一個小本本，一筆筆詳細記錄著人們對他的幫助，東家幾件衣服，西家100塊錢……他說，有條件了要報答這些熱心人，咱施恩可以不圖報，但受恩一定要知道感激。

2003年9月11日，胡文傳的大女兒出世。因這天是中秋節，胡文傳遂把自己的姓拆開，給女兒取名“古秋月”。小秋月活潑伶俐，愛說愛笑，給了父母莫大的慰藉。然而，胡文傳和李翠花常常一不留神就把女兒喊成了“凱明”，意識到喊錯了之后，兩人就情不自禁地抱頭痛哭。

精神的壓力和繁重的勞動壓垮了胡文傳的身體，他患上了嚴重的腰椎病，疼起來連路都不能走。有一次在坡上耕田，突然下起大雨來，人們紛紛往家跑，他卻傷痛難忍，寸步難移，看到白發蒼蒼的老太太都比自己跑得快，他禁不住淚流滿面，“那一刻，我死的心都有了！”

捐出幼女角膜，讓生命和愛延續

秋月出生后，一直未走出喪子之痛的妻子堅持再要一個孩子。“是你沒有救凱明，是你害死了他，你欠我一個孩子。”在悲痛中神志不清的妻子經常這樣責罵胡文傳。于是，2007年1月24日，胡文傳的小女兒明娜降生了。為了撫慰妻子，胡文傳讓娜娜跟了妻子的姓。

小秋月很喜歡這個有雙烏黑大眼睛的妹妹，常常趴在床頭逗她玩，看著兩個女兒可愛的樣子，李翠花的眼睛里逐漸有了光彩，仿佛漸漸淡忘了過去的傷痛。

然而，沉浸在喜悅中的胡文傳夫婦萬萬想不到，厄運，竟然再一次殘忍地降臨。小娜娜出生十幾天后經常呼吸不暢，嘴臉烏青，抱到醫院一檢查，居然是“完全性肺靜脈異經引流”，這是一種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老天，我為什么這么命苦？這么多的不幸為什么全都降臨到我的頭上？胡文傳悲痛欲絕。這么嬌嫩可愛的小女兒難道也將像哥哥凱明那樣無聲無息地告別這個世界？他實在不甘心啊！

那些日子，他滿腦子思考的就是如何能留住小明娜。他記起5年前一位沈陽記者講的故事：一位南京的母親，在孩子去世后捐獻了他的角膜，不僅讓孩子的眼睛繼續閃亮，還替幾個在黑暗中掙扎的人找回了光明。想到這里，他的心不由得一動：我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呢？萬一娜娜有個三長兩短，她的生命不是可以用這種方式來延續嗎？思考再三，他撥通了合肥晚報一位記者的電話，經由這位記者牽線，他聯系上了一家專業眼科醫院。

臘月二十九，別人都在家里歡天喜地準備過年，胡文傳卻頂著刺骨的寒風，趕到醫院簽了捐獻明娜眼角膜的志愿書。他的心里是悲涼的，卻又隱隱有絲安慰。

2月25日，出生僅33天的娜娜做了手術，醫生說，如果她能挺過3個月，手術的成功率將達到60%，那就是說，她還是有希望的！胡文傳欣喜若狂。

然而，小娜娜沒能渡過這道險惡的關口。十幾天后，她的病情加重，再一次被送進手術室。手術之前，胡文傳戀戀不舍地看著女兒，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娜娜的小臉。而昏迷中的娜娜，似乎感覺到了父親的撫摸，她動了一下，竟然慢慢張開了眼睛，靜靜地注視著父親。她的眼睛是那么清澈，那么明亮，只輕輕的一眼，讓胡文傳忍了多時的淚轟然決堤！“娜娜，我是爸爸啊，你一定要挺住！”胡文傳仿佛又回到了5年前，對著在茫茫水面掙扎呼救的兒子，喊出這飽含血淚的叮囑！

2007年3月11日晚，娜娜在安徽省立兒童醫院安詳地合上了眼睛，當晚接受了眼角膜捐獻手術。截至發稿時為止，她的角膜已經使兩個重癥眼疾患者重見光明。

采訪后記：

胡文傳說，他經過了解得知，目前我國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術的患者超過200萬人，但每年能夠接受眼角膜移植手術的患者只有5000例左右，目前全國只有幾個發達城市有規范的角膜庫，他希望安徽也有自己的角膜庫，希望自己的孩子僅僅是一個開始。

胡文傳的家還是那幾間古老的破瓦房，大風一吹，梁上的灰土簌簌滾落。明娜出世前，他曾設法安裝了天花板，希望孩子能有個相對較好的生活環境。然而，這一切，和明娜睡過的小床，和凱明背過的書包一樣，都只能成為永遠的紀念了！胡文傳用一位父親的大愛和溫暖感動了這個世界，讓我們祝福他以后的日子幸福平安，不再有淚！

（責編/王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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