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ＰＫ：學生“老總”ＶＳ陪讀兄弟

2006年7月19日凌晨，江西省贛州市章貢區，一名大二男生從一幢宿舍樓4樓飛身躍下，當場身亡。數日后，當地警方發布消息，死亡學生名叫程前隆，因為伙同好友綁架同學周政索要高達40萬元贖金，事情敗露后跳樓自殺。

一名品學兼優的大學生為何要實施綁架？此案引起了江西省公安廳和教育廳的高度重視，2007年1月22日，贛州市章貢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這起廣為關注的案件，共同參與綁架的除一名在逃外，另外二人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和八年，而程前隆的死更是發人深思。

窮學生請入富家陪讀，心里暗生陰霾

程前隆的家位于江西省贛州市章貢區，父母經營著一家規模很小的日雜店，收入僅夠維持一家人的生活。為了保證程前隆順利讀書，姐姐14歲時就輟學到一家餐館打工。而懂事的程前隆也沒有讓家人失望，他一門心思都撲在學習上，每學期的成績都沒有落下過前三名。

平靜的生活在2002年11月被改變了。一天，班主任找到程前隆，告訴他有一名家長想請一位品學兼優的學生，業余時間陪他的孩子溫習功課，希望以此來提高孩子的學習成績。“我首先推薦了你，你比較合適，而且你家庭條件不好，他們家也愿意支付一定的費用，這是兩全其美的事，你考慮一下。”班主任說。

“我同意，老師。”想到陪讀還能賺到一點錢，程前隆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

隨后，程前隆得知，他將要陪讀的對象是同學周政，一個學習平平、人稱“周總”的富家子弟。之所以有這個稱呼，只是因為他的父親在一家公司任總經理。第二天下午放學，周政的父親親自開車來接程前隆和班主任到贛南賓館吃飯。程前隆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進大酒店，一頓飯下來就吃掉了一千多塊錢。當晚他在日記里寫道：“今天是第一次體會到有錢人揮金如土的生活，我一定要努力讀書，為了將來能出人頭地。”

程前隆的“工作”是周末到周政家，陪他看書，輔導他的功課，每月酬金200元錢，如果周政的成績提高了，再給予獎勵。周政的父母工作很忙，就連周末也有很多應酬，以往周政在家想干嘛就干嘛，如今有了程前隆的“監視”，他便打電話約平時玩得多的“兄弟”到家里來玩。這些“兄弟”大多是同校的學生，他們的父母也差不多都有官銜，所以他們之間總是“周總”、“王局”、“劉主任”這樣地稱呼。如此一來，惟獨把程前隆冷落在一邊看書，雖然落得個自在，但他的心里還是產生了很大的落差。

后來，周父考慮到孩子的耐心需要慢慢培養，便同意兒子周末學習半天，再外出放松半天，但前提是必須有程前隆跟著。這樣一來，每個周末的下午，程前隆就成了周政的跟班，周政的朋友們一口一個“周總”地叫著，程前隆在旁邊感到很不是滋味。一次，一個朋友還故意惡作劇：“周總，你這個保鏢合不合格啊？不知道功夫怎么樣？”說完使勁推了程前隆一下，程前隆一不提防，差點摔倒。他的臉刷地漲得通紅，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為此，程前隆向周父提出不再陪讀，但在周父的一再請求下，還是答應了繼續陪讀。

這以后，周父有意識地留程前隆在家里陪周政一起吃一起睡，增進他倆之間的感情。慢慢地，在程前隆的帶動下，周政的確改變了不少，終于能靜下心來認真學習了。到了高三上學期，周政的成績提高到了全班第30名。周父喜上眉梢，更是叮囑周政要把程前隆當成好兄弟、好朋友。盡管周政一家人對程前隆很友好，但在他的心里，始終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門檻，那就是貧與富之間的心靈差距。

在2005年高考中，程前隆由于緊張發揮失常，與心中理想的知名學府失之交臂，最后只被贛州市一所師范學院錄取。巧合的是，周政也被該校錄取了，所不同的是周政學的是經濟貿易，而程前隆是生物專業。

學生“老總”高人一等，橫刀奪愛埋下禍根

邁進了大學，也意味著陪讀生涯結束了，從那以后，程前隆基本上不再去周家，但周父每次來學校看望兒子時，都會來看一下程前隆，每次都會給他帶些日常用品和水果。

2005年底，周父調到贛州市總公司任副總經理，官更大了。在學校，周政依然被同學稱為“周總”。而此時的周政，也儼然一派老總的行頭，花起錢來更是大手大腳。他與程前隆之間的聯系也漸漸少了，有時在校園里碰了面，也只是打個招呼。對此，程前隆也不太在意，畢竟兩人的生活圈子差異太大。

2006年新學期開學后，在室友的鼓動下，程前隆學會了上網聊天。生物系的學生創建了一個名叫“我們都是生物”的聊天群，在這里，網名是“會唱歌的豬”的程前隆，好多次上網都能碰到一個叫“贛南臍橙”的女孩，兩人談得十分投機，于是便約好轉向私人聊天室。

“贛南臍橙”其實就是班上的同學左萍萍，與左萍萍聊天，程前隆總感覺時間過得飛快，兩人談人生，談理想，談未來，每次都意猶未盡。程前隆迷上了網上聊天，準確地說，是迷上了左萍萍。盡管他后來多次約左萍萍出來單獨玩，也有很多次表白心跡的機會，但面對清純脫俗的左萍萍，他始終沒有勇氣開口。

轉眼間，五一長假過去了，就在程前隆思忖該如何向心愛的女孩表白的時候，很少往來的周政突然邀請他一起吃飯。席間，周政直截了當地說，他喜歡上了程前隆班上的一位女生，今天請他喝酒，是想請他幫忙約見一下。“能夠讓周總看上，那是她的運氣。”一旁的朋友趕緊接過話茬說。“不知道周哥看上了誰？”程前隆問道。

借著酒意，周政說：“我知道你也很喜歡她，你還單獨約過她好多次，但你與她不合適，因為你沒有經濟基礎，浪漫的愛情是要建立在經濟基礎之上的。告訴你，我看上了左萍萍。”

程前隆一驚，整個臉瞬間漲得通紅，他本想說“真正的愛情并不是有錢就能擁有的”，可說出口時卻鬼使神差地變成了：“我與她只是同學關系，如果你看上她，那你就追她好了，與我沒有任何關系。”說完，他感到心底深處在隱隱作痛，但他卻沒有勇氣去糾正。

又到了一個周末，程前隆約左萍萍到贛州市迪歐西餐廳吃飯，這讓左萍萍簡直不敢相信，因為她知道程前隆的經濟條件。“是我的一個兄弟想請你，他說想認識你做個朋友。”程前隆趕忙解釋說。

左萍萍不明就里，與程前隆一起赴約。在燭光融融的西餐廳，周政讓服務生打開了一瓶干紅，首先向左萍萍舉起了杯，隨后開始大談西餐文化。而一旁的程前隆卻連怎么用刀叉都不會，真是相形見絀。程前隆后悔不該來這個地方，看到左萍萍聽得很興奮的樣子，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三個人用完餐后，周政拿出10元錢遞給程前隆：“你打車回去吧，我開車送左小姐回學校。”為了這次約會，周政還將他父親的豪華轎車借了出來。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孩坐上了車，周政瀟灑地發動轎車絕塵而去，程前隆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卻難解心頭之痛。

一天上網，程前隆又碰到了左萍萍。她突然發來信息：周政在追我，你說我該怎么辦？其實她是想試探程前隆，看看他的態度，但心情郁悶的他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這是你個人的事，你看著辦吧。”

一個月后，班上便開始盛傳左萍萍與周政戀愛的消息，而周政經常在下課后來班上接左萍萍，兩人頻繁地在外面約會。程前隆最不愿看到的事終于發生了，他的情緒突然煩躁到了極點，一天晚上喝了許多白酒仍無法釋懷的他在網上給左萍萍留言：原來你也是個貪慕虛榮的女生……

接下來他每天都上網，希望左萍萍能給他一個說法。幾天后，他終于看到了左萍萍的回復：周政身上有很多你無法具備的東西，這不是錢的問題。回過頭來看，你是個沒有勇氣、猥瑣的男生，我給了你很多次機會，比如上次我征求你意見時，我多么希望你能大膽地阻止，但你沒有，一個沒有勇氣的男生是不配擁有一切的……

綁架索要40萬贖金，陪讀兄弟跳樓自盡

左萍萍的留言無疑像一把利刃，在程前隆本就受傷的心上再刺了一刀，但他沒有及時反省，而是錯誤地把這一切都歸罪于周政的橫刀奪愛。“周政除了家里有錢之外，哪一點比我優秀？”在程前隆的心里，壓抑多年的不滿一下子涌了出來，因為父親是公司總經理，從讀中學時，周政就成了“周總”，處處高人一等，憑什么？相反自己呢，就因為家里窮，不僅要陪“太子”讀書，看“太子”的臉色，如今更是連心愛的女孩也被搶走了，憑什么？

“一定要找機會報復他，把他綁架了。”程前隆為自己突然冒出這個奇怪的念頭嚇了一大跳，但他隨即又想，綁架他只是想從他身上詐點錢，有了錢，我程前隆一樣瀟灑。

2006年7月初，程前隆找到同學王義、張俊和邱軍商量。之所以選擇他們三位，是因為他們平時談話中也流露出對周政這樣的學生“老總”的不滿，同時也有搞錢發財的愿望。果然，三人一致贊成這一提議，“要綁就連常局長和王總一起綁了。”常局長和王總實際上就是班上的學生常星和王進。除此之外，他們還提出要搞就搞大點。最后，四人達成一致：將周政、常星和王進三人一起綁架，再向每位家長索要贖金30萬元。

一切準備就緒后，程前隆打電話給周政，說自己要在20日這天補過生日，邀請他吃飯。“我20日要跟父親到外地聯系一筆業務，要不你把生日酒提前如何？”周政在電話里說。于是，程前隆和王義等四人將日期定在7月18日。這天，程前隆邀請了周政、常星和王進到一家面包店共進晚餐。

晚餐開始時，周政讓程前隆接個電話，原來是周父打過來的，他得知程前隆補過生日，特地打個電話表示祝賀：“我沒有時間去看你，讓周政帶了個MP3送給你做生日禮物，希望你喜歡。”聽到這里，程前隆感動得幾乎要放棄綁架周政的念頭。但一想到周政奪走“女友”的事實，程前隆就心恨難平。

晚餐將近結束時，程前隆借上衛生間的機會，電話通知王義、張俊和邱軍三人攜帶作案工具到章貢區章江北大道全球通大橋附近的河堤上等候。隨后，程前隆將周政、常星和王進帶到這里聊天。9時許，程前隆趁周政去附近草地上小解的機會，跟隨在他身后，并電話通知在附近的王義、張俊和邱軍趕來。四人會合后，趁周政不備，突然將他撲倒，盡管周政拼命掙扎，但寡不敵眾，四人還是合力將他制服。考慮到綁架周政一個人就費了好大的精力，四人一合計，決定放走常星和王進。程前隆回去對他們說周政喝多了，先回去了，今晚就到這里吧。

然后，邱軍用周政的手機打電話給周父：“你兒子被我們綁架了，你趕快拿40萬現金，否則我們就殺了他。”周父一邊穩定“綁匪”的情緒，一邊向章貢區刑警大隊報案。19日凌晨2時，周父通過程前隆的家人聯系上他，希望他向警方提供線索，此時周父根本沒想到正是程前隆策劃綁架了周政。

從公安局出來后，程前隆感到了事態的嚴重。19日凌晨3時許，他一邊發短信通知王義等人離開現場，一邊趕過去接應他們。當他趕到作案的河堤附近時，只見王義和張俊被押上了警車。

程前隆見事情敗露，心里害怕極了，回到家中，匆匆留下一張紙條：我對不起父母、姐姐，我無法面對你們，還有周叔叔，我只有選擇死亡這條路。凌晨3時30分，他從4樓跳下，當場身亡。

程前隆的死讓許許多多的人感到無比震驚，尤其是他的老師和同學，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面對記者的采訪，周父也擦拭著眼睛一再說：“這是個好孩子，不該走上這條路。”

南昌工程學院社會學家楊艷春教授認為，目前，這種按家長的職務將學生分成“三六九等”的現象在校園里日漸盛行，對學生的負面影響十分嚴重。孩子的思想還沒成熟，認識問題、分析問題的能力比較差，對不同的待遇，他們比成年人更敏感。身為“局長”、“主任”的孩子心里會滋長一種優越感，而“平民”的孩子則會早早地體驗到世態炎涼，心理備受打擊，一個偶然的事件都有可能誘導他們產生錯誤的認識，進而產生一種報復的心理和行為。程前隆的死值得我們深思，也值得社會反思。（文中人物為化名）

（責編/俞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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