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藝術的觀念

當下，公共藝術成為了一個日益時髦的話題。在這一領域中，批評家們可以更為容易地動用其他人文學科的資源來討論公共藝術。比如說，公共藝術與民主問題，現代藝術的開放性，藝術家的主觀與外部客觀條件的關系，公共藝術的功能性，文化傳承與公共藝術等等。但是我們發現這些外部的理論觀看卻讓藝術家自身迷失在那些概念語詞的海洋里不能遠航，而這些理論對具體的公共藝術實踐產生的影響可以說是微乎其微。那么我們如何才能更為接近公共藝術的本質?如何才能讓一些藝術家不再往這些水泥與鋼筋混凝土構筑的城市臉上添傷疤?筆者無意譴責這是批評家的過錯，而是想對公共藝術的觀念本身做一些簡單的再思考。

一、公共性還是藝術性?

公共藝術為何?與其他藝術形式進行對比之后，我們大概可以這樣說，公共藝術和其他樣式的藝術不太具有可比性。其藝術語言也極其豐富，包括雕塑、壁畫、裝置、景觀、小品、城市家具等，就近幾年的發展來看，其造型包括水景造型、燈光造型、動態的裝置和造型、煙霧造型、多媒體、水泊和山體邊坡的保護和裝飾等。如果單從表現方式及材料的角度很難體現出公共藝術的特殊性。總的說來，它是現代藝術的組成部分，它的產生和以往的現代藝術流派^①差不多，是觀念先行的，也就是說先有了這個“公共性”的概念，而后到了中國，它與城市雕塑和景觀設計相結合才形成了中國的公共藝術。這基本上是中國的經濟建設與民主觀上升趨勢在藝術領域內的反映。

前面已經談到，公共藝術不同于傳統的藝術形式(國畫、油畫、版畫、雕塑)那樣通過表現形式和材料的運用作為自我確立的標志。大致上，可以這么說，公共藝術是現代發達社會的觀念產物，它是隨著現代城市的建設以及民眾聚居所形成的公共空間的出現而出現的。因此，公共藝術的任務就是在公共空間中通過對現代城市環境的藝術再創造而形成集體的審美對象。

這樣的概念表述很容易引起一些誤解，公共藝術的核心內容和前提就是公共性。^②那么這里就會出現一個古已有之的對立，即藝術家進行藝術創作時的個人自由及趣味與大眾普遍審美的矛盾。由于對自身主體身份意識的誤認(藝術家是公共知識分子的一部分)導致了批評家們對公共藝術任務的錯誤認識。這種觀念認為公共藝術所追求的不是藝術效果而是社會效果；它主要解決的不是美化環境，而是社會問題；公共藝術強調的不是個人風格，而是最大限度地與社會公眾平等地溝通交流。顯然，在藝術家和人民大眾這兩個陣營之間，這樣的觀點是倒向公眾這一邊的。筆者是這樣看待這個問題的：首先，藝術自由與公眾審美實際上是很復雜的問題，不是簡單的抗爭與壓制關系，有時候它也表現為藝術家接受社會意識形態的要求創造出個人風格的優秀藝術作品。如果說藝術只是作為達到目的的導向工具，那么藝術就消失了它獨立存在的價值。其次，忽視了公眾審美的趣味變化問題。如果我們一味按照大眾趣味(權且當作有與此名詞相對應的共性存在)創作反映社會問題并且參與集體思考，但是長期以往這樣的藝術作品有無永恒的價值?換句話說，藝術家創作的初衷到底是公共藝術的藝術價值與“美化”的功能，還是一時的社會效應?

二、泛化的公共藝術

過分強調了公共藝術的思想文化屬性的意義還會帶來公共藝術內涵的泛化。

公共藝術的語言可以說是多個領域思想與技術的結合，當人們試圖去界定這種藝術的具體樣式時會感到異常的困難。于是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它是代表藝術發展的一種文化現象，是藝術家面對藝術時的思想態度。這種有點“后現代理論”意味的解釋還認為，公共藝術是現代藝術在設計領域內綜合地從整體上將藝術與社會聯系的廣泛藝術行為，因此它幾乎涵蓋了人類的一切生活狀態。再反觀這種說法的時候，我們會覺得公共藝術是人類歷史上藝術發展所采取的終極形式。邏輯上講，當一切都能被說成是公共藝術內容的時候，一切又都不是公共藝術。換句話講，當我們把公共藝術的內涵擴大的時候，實際上是消解了公共藝術概念本身。在西方，公共藝術產生于大地藝術從郊外環境向城市的過渡，實際上，是自然和諧觀念的反映和表現。它是西方對于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諸多弊病的反思結果。

那么什么才是公共藝術呢?筆者也只能說就近幾年國內公共藝術的發展來看，差不多是城市雕塑和景觀造型及與之相關部分的結合體。所以在國內也有專家學者稱公共藝術為“環境藝術設計”或者“公共環境設計”。但是概念總是在被使用的時候模糊了它的邊界，并且隨著語境的轉換而生發出別樣的意義，公共藝術一詞也是這樣。這樣的話，多解決幾個公共藝術在實踐中遇到的具體問題遠比糾纏不清的概念思考要重要多了。

科技的發展為公共藝術的發展提供了多種多樣的手段與媒介。表面上看起來這是藝術進步的現象，但是其背后隱藏著無限的危險。科學的抽象理性之美往往給原本就是灰色調的城市增加冷滯的感覺。公共藝術在傳統文化的顯示與傳承時應起到主導性的作用。

三、功能、藝術并重

奧地利藝術史家李格爾在《風格問題》一書中提出了“藝術意志(ART WILL)”這一概念來闡述藝術風格自律發展的歷史。實際上，這一概念是針對當時桑佩爾的“物質主義”理論提出的。這一理論觀點認為材料、技術和需要是藝術風格產生與發展的決定性因素。^③而李格爾的“藝術意志”則認為，在風格的發展過程中，人的審美沖動與藝術意圖始終是推動性因素，而材料技術等等不過是外部條件而已。這19世紀末期的爭論于當下仍然有啟發性的意義。公共藝術在被解讀為科技進步和民主觀念深入人心的同時，實際上也可以被看成是藝術自律發展的結果。但是，由于公共藝術在具體的實施過程當中受到各方面社會現實因素的制約，有的批評家認為，在公共藝術中藝術家最沒有權力界定“藝術”一詞。藝術家將個人的藝術風格置入公共環境當中時是“專制”的，而藝術家應該為公眾服務。這是針對公共藝術家的作品與環境、地域性文化不相符來說的，如果藝術家沒有公共藝術的意識，其作品就可能是給城市臉上“添上疤痕”。

帶有文化權力控制論色彩的觀念強調藝術是社會的反映。但是服務于社會的藝術觀也會導致不如人意的后果，強調公共藝術多方面受制于公共社會的藝術趣味自然會使其“藝術性”大打折扣。實際上，怎樣從藝術的角度讓公共空間成為聯結藝術家與社會的場所才是公共藝術的首要問題。諸如，讓燈光既美觀又能照亮道路的每個角落、社區的小路既方便行走又悅目、交叉路口的雕塑既符合整個城市的精神面貌又具有藝術特色等等。公共藝術的創作既要期待著“美”的原則，又要考慮到人們生活的環境是否舒適。總之，公共藝術的功能性與藝術性二者不可偏廢。

上述討論實際上涉及到了公共藝術創作的核心與標準問題，主要是其公共意義。但是在此我們要提倡的還是那些老話，人性的標準才是衡量一件藝術品的標準，起于人又回到人，起于藝術又回到藝術。

公共藝術的觀念實際上總是如同語言幽靈般變動不居，在批評家們的使用當中其文化涵義總是隨著語境的變化而變化，但是當下有關公共藝術的討論顯然過多通過對公共性概念的討論來界定公共藝術的文化內涵，而忽視了其作為藝術的本質，從而對公共藝術實踐的現實意義影響不大。

①說藝術流派是指公共藝術作為一種觀念層面上能夠獨立產生的現象。

②a．有些觀點認為公共藝術不是現代人的發明，許多著名的世界古跡都是在大眾共有的空間內創造的杰作，也是公共藝術品。這種說法忽視了公共藝術的現代藝術特質；b．并非在公共空間中的所有藝術都可以劃入公共藝術的范疇。

③參見陳平《李格爾與藝術科學》第15頁，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3年版。

(作者單位：浙江工商大學藝術設計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