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護精神家園 鞭撻丑惡現象

溫家寶總理在中國文聯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國作協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強調指出：文學藝術家要對國家、人民和社會有強烈的責任感，作品要鼓舞人們剛健自強、艱苦奮斗，給人以真善美的啟迪和享受；應該反映社會的現實、人民的意愿，歌頌先進事物，鞭撻丑惡現象。令人欣喜的是，《中國作家》2006年第10期上刊載的呂鷗中篇小說《美人殤》，就是以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創作出來的一篇優秀作品，以其情節的豐富性及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體現出明顯的批判現實主義色彩，對讀者產生了強烈的吸引力。《美人殤》從美女任乃瑤本科畢業到外企任職寫起，描繪了轉型期的中國都市生活中暗潮涌動、光怪陸離的社會現象，直到任乃瑤撞死在母親的墓碑上，文章戛然而止，人物躍然紙上，孰是孰非，善惡自明，給人耳目一新、力透紙背的感覺，體現出明顯的批判現實主義色彩。

首先，《美人殤》塑造了一批個性鮮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任乃瑤出身平民，通過讀書求學而實現了“鯉魚跳龍門”的夢想，雖土生土長且接受的是傳統教育，雖大學期間就有了男朋友，但她因進入外企就業并受自由主義、個人主義的影響而發生了人生觀、價值觀的變化，肉體與物質的雙重欲望同時膨脹，僅僅三年的時間就徹底完成了從女大學生向老板情人的轉變，甚至上班時間在拜克的辦公室里與其做愛，道德感、羞恥感、是非感全都讓位給了赤裸裸的性欲和物欲。后來，拜克的秘書向公司總部匯報了有關情況，拜克被調回總部，任乃瑤從拜克處獲得的房產、財產蕩然無存，反倒欠下一大筆債務。盡管宵苦然三年多來一直以男朋友的身份幫她照顧父母，盡管宵苦然賣掉祖傳的寶物替任乃瑤償還了高額債務，但她的感情根本無法喚回，以至神經錯亂，自我迷失，撞死在母親的墳前。當然，任乃瑤落得如此的下場，原因不是單一的，比如家庭不和睦、父親出走、繼父進門、男友愚訥、朋友陷害等，都為她過早走向人生終點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但外因只有通過內因才能起作用，任乃瑤的毀滅，關鍵的原因在于她對拜克、對物欲、對性欲的迷戀。可以說，導致任乃瑤悲劇的罪魁禍首，是以拜克為代表的西方文化中的消極因素。作者塑造任乃瑤這個人物，就是想通過她的悲劇告訴年輕一代，不要被自由主義、個人主義、拜金主義迷住了眼睛!

其次，《美人殤》在廣闊的社會背景下展現了人物活動的典型環境。這篇小說主要線索有兩條，一條是任乃瑤的“事業”線，另一條是任乃瑤的家庭線，前者串連起了拜克混跡于其中的外籍企業、高樓別墅，吳谷雨混跡于其中的當代文壇、山林別墅，彭曉翠混跡于其中的北苑歌廳、國外商界等；后者串連起了20多年前任乃瑤母女被父親拋棄，連房街坊任實強慷慨解囊、傾力相救，大學同學宵苦然寄情于任乃瑤，雖幾年間摸不著她的蹤影，但一直關心愛護任乃瑤，像親生兒子般照顧她的母親和繼父，為死去的任乃瑤母親安葬，并為任乃瑤賠償高額債務。這兩條主線，將外企一家庭、別墅一墓地、鄉村一都市等種種不同的場景巧妙地編織在一起，形成了作品的“典型環境”。在外企，金錢至上的規則制約著每一位員工，即使來自同一個公司總部的拜克經理及其秘書拉姆，也難以避免你死我活的相互殘殺；即使來自同一個家庭的拜克及其妻子婭尼，也難以避免爾虞我詐的相互爭斗。凡此種種，突出了社會主義的善與資本主義的惡，突出了普通家庭的溫情與外資企業的冰冷，在無限廣闊的背景下展現了轉型期中國的社會現實。

再次，《美人殤》通過豐富而生動的情節展示了不同的人生命運。一是關于人生道路的選擇。小說中描寫了很多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人生畫面，在對任乃瑤、彭曉翠、拜克、吳谷雨進行強烈批判的同時，還刻畫了一個異常樸實、善良的人物形象，他就是宵苦然。宵苦然與任乃瑤是大學時期的同學，兩人從大一開始相戀，乃瑤的父親下崗后，宵苦然以幫下崗工人就業為理由，在同學與街道組織的幫助下，為任實強開了個小賣店，又多次幫她們家解決實際困難；大學畢業后，他憑個人努力考中了科學院的博士，博士畢業后又承擔了核心的研究課題，與任乃瑤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雖然學歷越來越高，知識越來越多，但他沒有嫌棄任乃瑤；而任乃瑤從到外企上班就一直沒有回過家，宵苦然把自己當成乃瑤父母的親生兒子，把乃瑤家的事當成自己家的事，直到乃瑤母親岳敬野去世，他都無法找到乃瑤的蹤影，只好獨自把岳敬野安葬；在他親手刻的“丈夫任實強、兒子宵苦然、女兒任乃瑤”墓碑前，他慟哭不止，仰天悲嘆：“任乃瑤啊!你這個不孝之子有資格在娘的碑上落名字嗎?你又在哪兒啊?”為了尋找任乃瑤，宵苦然走遍了大街小巷，把任乃瑤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就像莎士比亞筆下的福斯塔夫一樣，帶領讀者見識了轉型期中國光怪陸離、五花八門的人生現象。宵苦然的人生經歷，本身就是對任乃瑤的批判與諷刺，再加上他逢人遇事時表現出來的善良、踏實與人道主義情懷，使他成為這篇小說的一個亮點，給讀者的審美心理以極大的震撼，也成為作者呵護精神家園、鞭撻丑惡現象的一個立足點。

二是關于女性的命運。小說塑造了母女兩個女性形象，母親岳敬野與女兒任乃瑤屬于兩個不同的年代，她們都很漂亮，都很吸引異性的注意力，但她們對愛情、婚姻的理解大相徑庭。岳敬野當年是單位的“廠花”，經歷了甜蜜的初戀，卻收獲了苦澀的果實，因為男友任遠男迷戀的只是她的美貌，卻不愿承擔感情的責任，他不顧年僅兩歲的乃瑤，就向岳敬野提出了離婚的要求。35歲的岳敬野為了家，為了孩子，委曲求全，忍氣吞聲，死活不肯簽字，離婚的事拖了下來。一天，當岳敬野抱著發高燒的乃瑤從醫院回來，卻發現家門上被人換了一把黑鎖，明知是誰干的，明知突然換鎖意味著什么，可岳敬野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在雙手抱著孩子的同時反手不停地用原來的鑰匙開門，終至意識模糊，不省人事……多虧連房街坊任實強相助，母女倆才度過了困苦的時光，終于把乃瑤養大成人。岳敬野的悲劇，是當時客觀的社會環境造成的，被任遠男隔在門外的那把大黑鎖，砸醒了她的堅強，砸醒了她的獨立，也砸醒了她的女性意識。她一直保存著這把黑鎖，因為作為母親的她，實在不愿看到女兒重蹈自己的覆轍。女兒任乃瑤大學讀書期間還一直被鄰居稱贊為好孩子，可自從到了外企上班，自從受到西方思想意識的影響，特別是自從陷入與拜克經理的肉體關系，她完全變了，直至發展到三年不回家、連一個電話也不打的程度。當宵苦然好不容易找到她，并勸她回家時，她竟然喊道：“我是個自由主義者，一生只有自由，沒有家!”“我還是個個人主義者，老娘怎么有的我，我不管，我只求有自我!”可見，任乃瑤從一個受過高等教育、掌握了一定知識和技能并拿到了學士學位的大學畢業生，蛻變為外企老板的情人、六親不認的自由主義者和個人主義者，以至成為坐臺小姐，是被花花世界迷住了眼睛，是主觀思想觀念錯誤造成的。大學畢業的時候，她原本也有機會與宵苦然一樣考研究生攻讀更高的學位，但她不再奮斗，不再追求，而是被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毀掉了。可見，任乃瑤的悲劇命運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但她受情欲、物欲的驅遣而渾然不覺，忘記了學校的教育，忘記了是非的標準，最終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任乃瑤的悲劇，不像她的母親岳敬野那樣被男人拋棄卻選擇委曲求全，不像金陵十二釵那樣“千紅一哭，萬艷齊悲”，也不像晴雯那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因為她們花殘春落、紅消香斷的命運某種意義上是無法抗拒的；而任乃瑤的命運則來自于個人的主觀欲望，是自我選擇的。換言之，如今的社會給每一個女性特別是知識女性提供了與男性一樣的奮斗空間，女陸的命運完全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如果不靠大腦的智慧、不靠學得的知識而只靠美貌、靠肉體、靠自我標榜的個人主義混日子，只能落得任乃瑤那樣人毀燈滅的下場——這或許才是“美人殤”三個字的真正寓意所在。

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深刻轉型的過程中，為了提高人民的物質生活水平，不可避免地使我們因市場經濟的負面效應而付出了精神、文化方面的代價，道德品質滑坡、享樂主義抬頭成為普遍的社會現象，無道德感、無是非感、無羞恥感成為人們的普遍心態，“大款文化”獨領風騷，如讓其任意蔓延下去，不但無益于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無益于改革開放的深化，更無益于整個社會的文明程度。為了改變這一現象，胡錦濤總書記提出了“八榮八恥”社會主義榮辱觀，除在全民中廣泛加以提倡之外，重要的途徑就是創作并出版更多優秀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品加以制約，在思想文化領域里揭露和批判中國市場經濟建立過程中出現的不徹底、不完善、不道德、不理想之處，只有這樣，才有利于市場經濟的完善和規范，也才能使整個社會健康發展。

轉型期的中國需要更多優秀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品。呂鷗的《美人殤》作為社會轉型期中國都市生活的一面“鏡子”，也因其批判現實主義力量而在當代文壇寫下了重要的一筆。當然，這篇小說也有很多值得斟酌的地方，除文筆稍嫌幼嫩之外，情節帶有神秘主義色彩且過于戲劇化，結構、語言及節奏安排等也有不盡如人意之處，但整體上仍不失為一篇優秀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品。

(作者單位：北京聯合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