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潛的時候,我正茍延殘喘地愛著江少。江少是已婚男人,有點小錢,有個登對的妻子。日里,他奔波勞碌忙于生意,她操持家務(wù)對鏡梳洗;晚間,他聲色犬馬悠游快活,她收走他的錢,換得又一日的現(xiàn)世安心。而我是江少無往不利的生活中微不足道的戰(zhàn)利品。他是風(fēng)月老手,降伏我易如拈花撫塵。
說什么天長地久、生死不渝,那只是互戴鉆戒之前的事。能享受的,能抓住的,是地道而實在的世間真相。我依傍他的眷寵而活,他感動于我對他的迷戀,對我寵愛有加。
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再美麗的年華也會因無人欣賞而流水飄零。我是在“留年”影視音像店認識潛的。當(dāng)時我正在試聽林憶蓮的《寂寞流星群》,是林夕的詞:他不會愛我,他只會記得我,沉悶的天空,彼此閃過耀眼的火……
影像上的畫面凄美而煽情,林憶蓮的歌聲動人心肺,何況我本來就是一個嗜情為生的人,清冷的淚水順著臉頰靜靜蔓延至唇邊。許久,我才擦干眼淚,要了一杯微溫的橙汁,現(xiàn)在的我,一杯溫暖的橙汁就可以讓我暖和起來。
潛當(dāng)時就在店里,他一直就這么看著我,直到我結(jié)帳離開的時候,他才對我說:“別哭,妝花了不好看。”
我一雙淚眼看向他:“妝好也沒人看。”愛的人薄情如水,縱使我衰艷如花,妖嬌似水又如何,孤芳自賞,花自飄零,寂寞了大好年華。
“他不陪你?”
“他忙,忙著陪客戶,忙著安慰老婆。”就算有一萬個理由,我也只是他養(yǎng)的寵,搖頭擺尾,等待他的愛憐。
“哦,怪不得你時常不快樂。”他開始字斟句酌。
“其實你可以考慮離開他。”離開?說來容易做來難,我本是一個沒有根的人,離開了他,我更沒有了方向,怕是一陣風(fēng)吹過來便吹散了我。
“這樣不行!”我乍然停語。
“你還那么年輕,該過正常的生活。”離開江少,我又何以生存?
“我很滿足我現(xiàn)在的生活。”
休相問,怕相問,相問還添恨。
秋落的時候,潛開始約會我。那一日,我在他的店里買了全套的《蠟筆小新》,學(xué)著里面小新的語氣,我在那勿自歡唱:“味噌湯啊味噌湯,小白的味噌湯。”他跟著嚷嚷我也要我也要。
兩天后,潛帶著我七拐八拐來到一個角落里的日式小店,一碗熱氣騰騰的味噌湯拉面擺在了我面前。他說:“三、四家店里,這一家的最好吃。”不是沒有被他感動。江少永遠不會為我做這些,他只會給我一大堆零花錢,然后對我說,乖,想吃什么自己買。
就在昨天,江少還特意給我買了一條別致的白金項圈。我尚來不及感動,他就已經(jīng)被來電催得匆匆駕車離開了,連一個吻都沒有。江少就是這樣,吝嗇的時候,一點回旋的余地也沒有……
在家與情人的區(qū)隔線上,江少區(qū)分得清晰無比。而我對他如癡如醉。是否我對江少的癡,已令他感到厭煩?所以他動不動就將我冷藏起來,任我發(fā)霉發(fā)爛?
我不自覺的笑了笑,一抬頭,正對上潛那一雙探索的眼。
“妮,我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從一開始就喜歡上了。”你喜歡我什么?我歡愉又抗拒。你熟知我的過去,這樣含蓄又直白的表白,意味著什么。
“喜歡我什么呢?”我問她,其實我是在問自己,我是不是太貪心,被冷藏太久了,就想被多一個男人愛著。或者,我根本就想被兩個男人同時疼愛。我本是一個桀驁不馴的人,被江少馴服,那是意外中的意外。
“樸實,恬靜,單純,極少計較,待人夠好。還有其他一些。我也說不清楚!”很久沒有聽到這樣溫暖的話。我覺得鼻子里酸酸癢癢。江少對我的冷落讓我變得柔軟而善感,讓我的情感出現(xiàn)了游離,也許這一次,我可以停下來,過寧靜、樸素的日子,不用整天想著那個男人,孤枕難眠。
“讓我想想!”即使這是個夢,我也不愿醒來。我知道,如果我有了潛,我就不用對鏡自憐。
“還有,我不愿做某個人的替身!”潛突然停住,一字一句地說。
我慢慢偎入他懷中,我渴望已久的懷抱。他穩(wěn)穩(wěn)地擁著我,說:“妮,我只是比他晚了一步而已。”我為他的話語而心疼,始終隱忍的情緒開始決堤。我在他懷中放聲痛哭,清瘦的脊背起伏如海浪。恍惚中聽到他一聲微顫的嘆息。
“我知道。”我知道此刻,我的靈魂臣服于我的身體,我身體瘋狂地叫囂,讓我清晰地明白,從靈魂到肉體,我等著這一刻的燃燒,等了好久,好久……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夢里浮生。或許是因為春天快來了吧。很少露面的江少要我去找找他。這個男人啊,我已有多久沒有這樣坐在他的身旁了,又在他的身畔睡過幾夜。江少很熟練地用手環(huán)住我,把我從沙發(fā)抱到床上。他對我說他愛你,我眉飛色舞哧哧淺笑,當(dāng)他終于吻上我,我又開始不停地流淚。他狠狠地要我,陌生而激狂。我心亂目迷,眼前一片水霧。對于江少的憐憫,我早已不辨五色,分不清是沉醉還是麻木。夢里不知身是客!
那一刻我們幸福的,我做夢都夢想這個人陪在我身邊,牽我的手走過一生一世。
我說:“真希望我們就這樣老去。”
江少大笑:“怎么可能,你聰明、懂事。我可拴不住你,而且我也沒有權(quán)利。”
“我有了另外一個男人。”我說了世上最最蠢的話。身在夢里的假象讓本來就弱智的女人智商銳減到零點,而我不幸又再次正中杷心。
“我知道。我想說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我很想告訴他請你不要寬恕我的放縱行為。可是,從他認真的表情,我知道我不必再說了。
世上居然有男人愿意放任自己的情人與別的男人勾搭,是該說他笨,還是該說我幸福?江少,你可是從未想過要負擔(dān)我在你身上的停留?江少,你也許早就知道,我的凄涼與等待?
江少若無其事地幫我夾菜。我如食蓮心,苦澀難當(dāng)。
竟是這么快就醒了。
便一枕,南柯一夢。
故事有了完美的結(jié)局,我和江少漸漸淡了往來,直到各自消失在茫茫人海。我們用盡了我們之間最后一滴默契,各自生活,不再相擾。我變得溫和起來,對生活的妄想少了,對愛情寬容慈悲了。
潛會追問我,還愛著他嗎?我說愛。怎能不愛?他給了我變心的機會。望穿秋水待人歸,不如憐取眼前人。這個道理,我懂。
我甘之如飴陪著潛吃家常小菜,喝一塊錢一杯的豆?jié){,我會為了一毛錢和菜販子討價還價,對于這樣的日子我終成習(xí)慣。我不驕不燥不張揚,我會好好地愛那個愛我的人,某個生來就是我的另一半?yún)s與我失散的人,雖遲來一步才與我相認,卻拾回了我這枚寂寞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