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把嘴巴提升為軍長
作為一個必須天天說話、每日三餐必須親自上桌的正宗凡夫俗子,我從不敢小看嘴巴的本事,因為我在人世間充當的角色的平方甚或立方,都難以和它在人體上充任的角色比肩而立——盡管我們始終在遙相呼應、同氣相求。作為一個渺小主義無可奈何的堅定崇奉者,我只能以感恩的語氣說,嘴巴實在不平凡,但它能被我們無數次看見。
過往的先賢圣哲,當然也包括數量更多的時賢今哲,普遍有著崇尚器官等級制度的昂貴癖好。西方的柏拉圖(他有堅定不移的《蒂邁歐篇》),我們的孔夫子(他有傳說中由他寫成的《易傳》),都是器官等級制度堅定的擁護者和重要的創制者。多虧了他們積年的余威和神威,才讓我們這些后起的渺小主義者看得至為清楚:在人體諸器官的座次表中,嘴巴僅僅處于縣團級的肚臍位置,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上三路和下三路相交會的中心點,略高于鄉鎮級別的大腸和小腸,較高于純然混跡于庶民階層的肛門和腳趾,卻距離穩坐司令部的大腦、心臟和眼睛至少有一萬光年之遙。除了有一次鄙人喝醉了號召自己要向肛門致敬,沒聽說誰竟然膽敢贊美那個伸縮能力十分杰出的門洞,人們頂多只能看見肛腸科大夫在極其職業化地維護肛門的正常運轉;和那個杰出的門洞遭遇到的情形相去較近但性質迥然不同,歌頌嘴巴的人似乎也不多見。自古以來,嘴巴一直是個毀譽參半的主:有人居心叵測地把它吹上了天,更多的人將它貶得一敗涂地——《神曲#8226;地獄篇》在貌似的溫柔中,對嘴巴的攻擊就達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在器官等級制的嚴厲逼視下,區區一個縣團級得到的贊美本來就應該十分有限,何況作為一個渺小的官員,它的缺點還是先天的——司令不可能有任何缺點;否則,就有篡黨奪權的罪名向它黑袍加身。天生會吱吱呀呀的嘴巴竟然咬緊牙關,大口緊閉,一言不發地認可了這個事實,倒讓我感到十分驚奇。我愿意善解人意地將嘴巴的做派看作韜光養晦。但它天生就具備這樣的智慧嗎?它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準備實施反擊?這都是些無解的方程式。
我尊重身體上的每一個器官,包括尊重天天求著我必須把它消滅掉的胡子——它的渺小應當不證自明——,但我更愿意將我有限的贊美庫存中的大部分存貨奉獻給嘴巴,這個人體上最大、最深不可測的溶洞。我沒有跟任何人唱反調的膽量,僅僅是想和過往的先賢圣哲、時賢今哲們打個商量:我看我們還是應該尊重一下嘴巴,還是有必要贊美一下嘴巴的超級重要性和它對我們作出的重大貢獻。無論在任何時候,忘恩負義總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缺點。畢竟嘴巴才是能量進入身體的惟一通道;哺育我們的所有能量最終都來自太陽,因此,嘴巴又是太陽駐扎我們身體的第一個客棧。依靠這個溶洞的幫助,我們才有能力算計他人和算計生活。
作為一個整體,身體被神秘地構造出來的惟一目的就是算計。我愿意相信,算計是一切人類活動的總名稱。不會有更好的詞匯能像算計那樣完美地總結我們的行為。活著就是算計,連被算計也只有當它作為算計的對稱形式時才有存活的權力。但算計首先是嘴巴的派生物。在埋沒和壓制了嘴巴若許年月后,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將它的地位提升一級?我建議,干脆破格給它個軍長當當,它肯定能夠勝任這一職位,也能更愉快、更賣力地為我們繼續服務。畢竟押送太陽到腸胃中去進而支撐算計活動,惟一的勝任者就是嘴巴。借助太陽的權威,有太陽在天上助拳,我頓時覺得自己的建議并不是斗膽妄為了——我為做建議前有意喝了二兩羞愧難當。
醉眼朦朧中,我看見許多人對我的提議舉起了表示贊同的手臂。那是手臂組成的森林,讓我振奮,讓我震驚。一瞬間,我產生了一種不該有的幻覺:我好像不是一個渺小主義分子,而是一個振臂一呼聽者不敢不應的梟雄。但我依然辨認得出,舉手者中有胖子、饕餮之徒、貧血病人,也有口腔痢疾患者、啞巴、窮人和暴發戶。他們中的大多數不過是我的同類。但我悲哀地發現,能夠高聲贊美嘴巴的惟一角色只有嘴巴,因為只有它才能開口說話,但我沒有聽見任何一個嘴巴的有聲響應。雖然肛門偶爾也能代替嘴巴嘟囔兩句,但那顯然不是贊美,何況它的嘮叨根本就擺不上臺面;它只需一句帶有甲烷氣味的言辭,就能堅定地否棄人世間的一切。和嘴巴不同,那個具有超級伸縮能力的門洞向來只負責否定。它是人體上的否定之神,比古今中外的社論和憲法更有威嚴。
2、雌雄同體,母子同體
我們總認為自己是單性動物,蘇格拉底為此還專門制造過一個經典傳說,聲稱這是神對我們的恩惠,既能讓我們在無聊的算計中享受戰栗帶來的極樂,也能讓我們在極樂中與神同在,趁機向永恒進軍。但嘴巴毫不猶豫、毫不留情地粉碎了這個流傳久遠的神話:人的雌雄同體性最為完好地體現在嘴巴的工作流程當中。這種說法很可能讓明面上的君子們驚詫莫名,實際上平常得不值一提,就像人渴了要喝水一樣簡單、通俗。我要懇請大家從廣泛的算計活動中暫時抽身出來,把對人生利潤的追逐權且放在一邊,花費一分鐘的昂貴時間觀察一下嘴巴的工作流程:當嘴巴押送太陽前往幽暗的腸胃時(它會不會照亮那個滑膩的時空呢),我們看見了嘴張嘴合,看見了舌頭的攪拌和牙齒的切割;當嘴巴決定開口說話時,我們看見舌頭在溶洞中像一條挺得筆直的蛇一樣進進出出,牙齒側身讓道,旨在潤滑口腔的粘液涂滿了舌頭的全身。終其一生都忙于算計的正宗凡夫俗子肯定會發現:無論是押送一次太陽還是開口吐出一句話,哪怕只是發出一個單音節的驚呼,嘴巴都毫無例外地完成了一次交合。最讓人震驚的,恰恰是單音節的驚呼體現了舌頭的高度亢奮,一個快速搗騰出來的長句反而只是舌頭奔向亢奮頂端的引子或準備。
盡管拿性事做譬喻是我們時代的老牌時髦,完全不足為訓,但我無意把嘴巴的工作過程往性事身上扯。我說出的僅僅是一個簡單的事實,任何一個有心人都能輕易發現這一規律:就在舌頭(即陽)把口腔(即陰)“攪得周天寒徹”的一瞬間,嘴巴已經完成了它應該完成的工作。就像房中活動注定要生產出最初的哭泣,嘴巴既幫助我們的身體將能量切碎,也幫助我們生產話語。能量肯定不會被浪費,因為它總能得到腸胃的熱烈擁抱,何況寄生在腸胃上的大腸桿菌早已擺好了夾道歡迎的姿勢;可我們說出的話卻極有可能是廢話——那無疑是對嘴巴的工作的極度蔑視和浪費。我想懇請大家注意的是,在器官等級制度的法眼中,舌頭的作用遠遠大于口腔的作用,只因為它碰巧占據著陽性的至高位置,就像在等級社會中,男人總是被認為無限高于女人。是舌頭在口腔中的進進出出為切割能量、生產話語提供了最大的助力。這應該不會有任何疑義了。沒有必要為舌頭的陽性地位再做任何辯護。
在押送太陽前往腸胃的幽暗旅途中,身體超越了自身的疆界,“它吞咽,大嚼,分割開這個世界,以世界為代價得到豐富并成長。人與世界的相遇,就發生在呼叫著的、嚙咬著、撕扯著、咀嚼著的嘴里,它是人類思想和意象最古老、最重要的對象之一。”巴赫金像一個意淫的老手,把吃飯時舌頭與口腔陰陽交合割出昏曉的情形描述得驚心動魄,有幾分淫色,也有幾分曖昧,但對吃飯的贊揚我準備就此打住:我感興趣的不是撕扯和吞咽,而是嘴巴的發聲功能。
很顯然,在上述前提下,所謂住口,就是逼迫舌頭停擺;所謂閉嘴,就是強行將舌頭囚禁在由30多顆牙齒圍成的白色柵欄之內。只有處于自覺住口和閉嘴的和睦狀態,我們的舌頭才能安靜地平躺在口腔當中,像一個嬌小孱弱的胎兒,徑直將口腔當作了天然的子宮。這個子宮大小適中,光滑、濕潤、幽靜,適合胎兒的發育;安靜是它最重大的主題。只有在這一刻,嘴巴才體現出它的母子同體特性。我們可以將雌雄同體和母子同體看作嘴巴擁有的雙重特性,就像由嘴巴押送的太陽發出的光線既是波又是粒子——一個物理世界中極為罕見的現象。而當我們被命令住口和閉嘴時,盡管舌頭也在口腔中側身躺著,但它并沒有忘記自己的陽性地位,始終蠢蠢欲動,在用舌尖暗中撫摸上顎、下顎和牙齦,類似于密室中偷偷摸摸的勾引者——荒誕派神學家克爾凱戈爾十分熟悉這類活動,此處只好按下不表。總之,舌頭的陽性品格最終決定了一個令人眩目的事實:看管舌頭的口腔敵不過來自被看管者的輕柔挑逗,陰性敵不過來自陽性攝人心魄的嫵媚勾引,舌頭于是大功告成、如愿以償——它又在口腔中進進出出,渾身上下披滿了具有潤滑功能的粘液。
致力于舌頭管轄工作的大人物們異口同聲地把這種境況稱作“防民之口勝于防川”。他們對此痛心疾首。我理解大人物們的憂慮,我為他們的做派痛心和難過。在此,我愿意為他們免費貢獻一個消解憂慮的方案:想盡千方百計開發嘴巴的母子同體性,從嚴打擊嘴巴的雌雄同體,堅決禁止口腔亂倫。本著這個高尚的目的,最簡單的方法不用我說大人物們也明白,因為他們的經驗無疑比我豐富得多:隨時慫恿牙齒和舌頭打架,讓舌頭頭破血流,根本打不起亢奮所需要的精神,更不會有試圖亢奮的一絲雅興。
我當然知道我的建議純屬多余;我推薦的方案數千年前就已經被廣泛采用。
3、啞巴的妙用
作為嘴巴的極端形式,啞巴就是嘴巴有故障的人。啞巴破壞了嘴巴的一般形態。病理學能夠告知我們,在所有啞巴中,因為舌頭出了問題才成為啞巴的人為數眾多。這大約又一次證明了舌頭在嘴巴中的核心地位。作為雌雄同體和母子同體這個雙重特性的認領者,嘴巴一直在堅持舌頭的領導作用,它像后宮中的眾多妃子維護皇帝的領導作用一樣,在堅持不懈地維護舌頭的陽性品格。很顯然,啞巴在更大的程度上是一種器質性的陽痿,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藥物可以救它于水深火熱之中。作為一種意外的補償形式,啞語被發明出來了——這當然基于舌頭發出的陽性吁請。所謂啞語,就是依靠手勢的運作傳達啞巴的心聲。手勢:啞巴的舌頭,它外在于口腔,就像我們身邊那些無精打采的男人從成人保健用品商店扛回臥室的秘密器具。但它確實能起到隔靴搔癢的功效。
雖然啞巴看起來也能完成嘴巴的工作流程,但更主要體現在切割能量這一方面。啞巴說不出任何一個清晰完整的句子。啞巴除了器質性的陽痿外,一切正常;它在聽從本能押送太陽時其嘴巴具有雌雄同體性,發聲時則基本上處于母子同體狀態。被逼而成的手勢語只能從外圍包抄臆想中的口腔,從象征主義的層面對口腔實施挑逗或勾引。盡管手上長滿了骨頭,看上去比真的舌頭還要挺拔筆直,實際上僅僅比聊勝于無多了不多的一點點。因此,不能將啞巴試圖說話時動蕩不安的舌頭理解為陽性物件,更不能將啞巴的舌頭在口腔中的進進出出理解為亂倫。從最為善解人意的角度,我們頂多只能將啞巴說話時舌頭的動蕩視作后宮中的干夫妻行徑——一種典型的菜戶行為:有正常的沖動,卻沒有和正常的沖動相匹配的本領。所謂正常,就是至少需要裸體以上的能力;裸體是測定正常與否的惟一地平線。
啞巴通常被稱作殘疾人,這個稱謂恰如其分,暗含著不多不少的人道主義精神。我絲毫沒有歧視殘疾人的任何歹念,我只是從物的水平上說事。在此,我要專門講一講啞巴的妙用。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無法說話的人聽了高興,我也免除了道德上的包袱。這個故事是這樣的:圣君康熙大帝花費不菲,在自己的密宮中豢養過不少啞巴太監。許多頂級絕密的談話,都當著他們的面在密宮中進行。很顯然,啞巴是沒有秘密的人,更沒有泄密的能力。仁慈的康熙十分信任他們,賞賜他們的東西異常高貴——當然也沒有高到給他們黃馬褂的程度。對于他們,只需要康熙爺笑兩聲就足夠了,盡管他們聽不見笑聲。這里邊顯然牽涉到一種等價交換:皇帝的笑容在價值上等同于啞巴太監們在生理上的缺陷。
只有在啞巴身上,我們才能看到嘴巴的雌雄同體性和母子同體性被最大限度地割裂了。這是造物的神奇安排,也是造物主天生神力的意外證據,但誰又能肯定,這不是造物主的陰險和狡詐?康熙深諳此中要訣,否則,他不會在那么昂貴的地方,那么幽雅的屋宇,那個絕密的所在,豢養那些尤物。我們實在有必要記住一個秘傳亙古的真理:所謂圣人,就是充分了解人性弱點的人;所謂圣君,就是充分利用我們生理缺陷的神。很顯然,康熙比聽從我的勸告僅僅慫恿牙齒和舌頭打架的大人物們高明得多。
4、舌頭決定論
長期以來,我們始終堅持不懈地相信,咱們中國人的嘴巴與洋人的嘴巴區別巨大。按照童話的一貫語氣,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這一直是我們能夠得以自信的隱秘源泉。我們愿意相信,中國人的舌頭在長勢上,一直走的都是中庸主義的路子:既不紅也不紫、既不長也不短、很好色卻不淫,但又像彈簧一樣伸縮自如——好在我們的彈簧和洋人的彈簧也不一樣。正是這一點保證了我的描述的準確性。這種性質的舌頭究竟起源于何時?現在已經萬難稽查了。考察這個秘密需要我們發明一整套永遠不會存在的考古學。但那個無法被再度發現的年代肯定稱得上舌頭的軸心時代。作為一個對所有隱秘之事充滿好奇的人,我對塑造了我們舌頭之長勢的那個湮滅的年代十分懷念。想想看,那是一個何等魁梧的年代:一切都在暗中生長,一切都在無知中暗暗發愿,就像宮廷政變始終處于密室或圍繞在變了心的皇后的裙邊,只在最后拿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新王朝,一份我們從未見過但異常熟悉的菜肴。長期以來,我一直在致力于刺探那個年代的消息,太多的時間被揮霍殆盡之后,除了贏得一個虛腫的中年,至今依然兩手空空。
現在我只能說:經過長期的觀察,我發現我們的舌頭確實長勢喜人,像雨后的春筍,遵循著種瓜得瓜種豆只能得豆的遺傳學規則。舌頭在長勢上的特殊性,決定了中國人進食的方式與外國人大為不同——聰穎的羅蘭#8226;巴爾特對此就曾有過大失顏面地少見多怪;也決定了中國人說話和發聲的方式與洋人迥然有別——我們是單音節的認領者,歐洲鬼子則是多音節的法定繼承人。我愿意將上述情形稱作舌頭決定論——反正已經有那么多怪模怪樣的決定論擺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了,我炮制一個擺在自家門口聊以自慰又有何妨?這也是我在有太陽助拳的情況下,膽敢建議將嘴巴破格擢升為軍長的最大理由。
盡管嘴巴同時具有母子同體性和雌雄同體性的雙重特征,但中國人的舌頭的特殊長勢,使雌雄同體性始終有向母子同體性繳械投誠的趨勢。在我似是而非的記憶中,好像自古以來,自覺住口和閉嘴就是中國的舌頭集團軍追求的最高境界。很難弄清楚這個境界是何時來臨的,惟一知道的是它帶來的后果:舌頭自動解除了它的陽性地位,只在切割光線時才恢復它的本來面目。吃由此成了中國的舌頭集團軍最為重大的主題。酒肉的盛宴從那個不知名的時代一直鋪排到今天。我們為此發明了太多古怪的食譜,我們為食譜捕殺了太多古怪的動物。但這并不表明中國人從不發聲、說話,不讓舌頭在口腔中進進出出。實際上,聒噪才是我們的重要秉性。瞧瞧“聒”、“噪”的字形結構,就不難明白我們的舌頭給無辜的耳朵饋贈了多么嚴重的傷害:在舌頭的驅動下,我們說了很多話,但實際上并沒有多少實質性的內容,說在這里直接等同于沒說,等同于沒有多少意義的噪音;表面上的雌雄同體帶來的亢奮,只是母子同體的安靜主題的另一種形式。舌頭在自動解除言說過程中本該具有的陽性品格之后,它帶來的快感只能是虛擬性的快感,它發出的聲音轉瞬即逝,它欲哭無淚卻又有淚無哭——它既是太監,又是饒舌的啞巴。我們沒有泄密的能力。
渺小主義的最早萌芽就懷揣在舌頭決定論的上衣口袋中。除了少數人,我們在人世間的身份遠遠低于舌頭在我們身體上的地位,何況它始終在領導我們、說出我們。在我膚淺的印象中,我們自古以來都非常滿意自己的舌頭,對它的發聲方式更是信心爆棚。數千年來,連巖石也會在時光中擦傷皮膚,但我們總有能力一如既往地把一切非中國的發聲方式一概貶作鳥語或夷語,將它等同于禽獸的胡言亂語,直到災難降臨的那一天。
是不是我們的發聲方式最終導致了災難的到來?反正鳥語或夷語很快就向我們證明了它的強大。中國的發聲方式迅速衰落了。醒過來的饒舌的啞巴們痛定思痛,知道自己的舌頭急需要滋陰壯陽。這個偉大的覺悟迫使中國的舌頭放下架子集體投靠了鳥語或夷語。它被認作我們的舌頭的春藥。太多的事實證明,有了這包昂貴的藥劑,我們的舌頭并沒有達到昂天直舉的效果;在那包藥劑的慫恿下,我們的舌頭仍然很難發出正宗鳥語或夷語所認可的語調。洋涇幫是一個經典證據。但沒有洋涇幫也有其他更為扎實的證據,只是我懶得羅列罷了。從發聲方式衰落的那一天開始,我們的主要工作就是致力于矯正自己的舌頭。在一個人造美女大行其道的時代,用不著冒險我就敢肯定,用于修理舌頭的外科手術正處于萌芽狀態,說不定它早就從某個莫須有的子宮中走出來了,用它的滿臉壞笑打量著我們中庸主義的舌頭。
我對即將出現的舌頭產業持熱烈歡迎的態度。我愿意向寄生在我全身上下的所有菌類生物發布一號戰備命令,讓它們明天早上就手持鮮花,腳踩爆竹,夾道歡迎舌頭產業的到來,因為迄今為止,我是惟一一個違背過往先賢大哲和時賢今哲的權威,妄圖擢升嘴巴為軍長的渺小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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