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巴顏喀拉山
路在云層上飄著,云層
在經幡上飄著,八月
在雪花上飄著
那些與雪山一起馳騁的牦牛呢
那些迷了路
互相詢問姓名的馬和羊呢
那支坐在鷹背上
一路向我們招手的歌呢
無須再查看地圖了
五千米海拔之上
是佛與太陽交換經文的地方
心同大風一起被牛角吹響
路標與山草,羊與歌
都站在佛的手上
于是,雪峰,峽谷,道路
同我們一起走出越野車
任雪花和缺氧的感覺穿透骨髓
然后生成一顆水珠
帶著佛語和滿天跋涉的云
在心上慢慢滾動
當最后一片雪花從草葉上跌落
風,開始模仿起狼仔
在身邊竄來竄去
路則變成一條哈達
在我們心上唱起歌來
古渡口
幾千年了,路
一直在河浪里漂著,岸
還是有水以前的岸,水
還是有岸以前的水
人和車都擠在船上
聽河灘的葦叢和柳樹
重復祖祖輩輩的講述
——一只羊皮筏子
載著此岸與彼岸
渡過來,又渡過去
太陽和月亮
經常掉進河里
而河水永遠是些快樂的孩子
它們只知道向前奔跑
并且不停地說
前面有許多很熱鬧的世界
在等它們
虧了那些羊皮筏子
將昨天運載到今天
訪成吉斯汗陵
山排著長長的隊伍,從天邊
流浪到這里便不再走了
大河拖著一首長歌,從時間深處
掙扎到這里便拐彎了
九月,草原和天空掛在羊角上
像一部送往未來的書典
雖然經過許多增補和刪改
詩依舊點綴在上面
而羊角三千年前就被壓彎了
來到伊金霍洛才知道,羊和草
一直在它們的記憶里等我
它們曾跨上馬背
跟隨他,馳過無數宮殿和城堡
把世界一塊一塊撕裂下來
裝訂成族譜和歷史
它們當然是流著血回來的
百靈鳥啼哭著,同它們一起
將酥油,陽光,傳說
重新放進歌謠
在敖包前,一遍一遍地唱
其實我們都不知道什么是英雄
因而無法尋找
他的靈魂的居所,陵園
只是我們講述自己的地方
旅游者拍過照之后
便走進蒙古包
抱著五光十色的方言和燈影
在馬頭琴上狂舞
歌丟棄了韻腳
落滿酒碗和夜,弦月
則像一只值更的鳥
守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