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鷹追蹤的人（組詩）

老鄉，1943年生，河南省伊川縣人；曾在甘肅《飛天》文學月刊社工作多年，退休后移居天津。1965年開始詩歌創作，出版的詩集有《野詩全集》等。

深色

挖進去推出來

一路深色

天下的烏金都是黑的我們已經

黑到一塊煤的

程度了

但在煤的市場

我們只是次品

——因為黑得不純因為

有些事逼得我們

不得不露出白牙

一路輕松

牦牛大叔駱駝大伯

或者是九色鹿姨媽

像看著遍地野花

如何喂養一只蜜蜂

你們看著我步步長大

長大了比起一頭小毛驢

我顯得更有力氣

比起一只牧羊犬

我又多了點文化——

現在不僅能教低年級的羊

甚至還能調教高年級的馬

對于馬只要不去談論

生活中的沉重話題

它就愿意馱我

若想讓它跑得快點

不妨一路講些笑話

比喻

蟻后清晨懷孕傍晚生下一窩

金黃的小蟻

蟻后清楚她的每個寶寶

個個帶著人的基因

從小教育孩子學習人類的生存技能

首先要學會比喻

比如滿天星星應將它比作——

滿天排氣的小孔

以防天塌下來之后

也能正常呼吸

當然若能把人間的筷子

比作蟻穴的梁柱

可能更加安全

旱蛙

旱蛙先生頂一片胡楊樹葉

在高高的沙梁之上

獨坐天下

遠方一覽無余的遠方

唯有地平線帶著水的藍色

在微微波動

水啊何時能以水的名義

向路過長空的天鵝

打個招呼？

牧人和他的頭羊

為什么一群羊就像白云

我所穿的羊皮襖反而成了

一堆雪？

——曠野之事難以說清

盡管我是一個資深的牧人

當一只頭羊用它的犄角

輕輕將我掀翻

我才明白是它把我當成了

一堆雪

我坐臥不寧的地方

壓住了它們想吃的草

作為一個牧人我總認為

——在一群羊的眼里

我就是它們的哲人和導師

現在面對一只頭羊

我承認我錯了

自律

家住敦煌住在

佛的眼皮底下

一切不檢點的行為

應該有所收斂

我會管教好自家的雞犬

告誡雞不要飛過墻頭

去啄鄰居家的米

教育狗不要眼饞

小偷提來的肉

在敦煌即使你已洗凈雙手

也不要去摸佛洞的壁畫

盡管畫上的葡萄

早已成熟

旱鄉

越是干旱的地方風云人物

反而越多

——刮風的打閃的響雷的

都曾當過鄉上的領導

深知如何營造下雨的景象

土地在一閃一閃的閃電中

再次看到了雨的前兆

相信了雷的諾言

——這一次保證有雨

凡是旱災帶來的損失

夏天損一秋天補三

已經到了秋天能否補我

山道上一頭驢

小院里一群雞

冰涼的炕頭上一個

熱乎乎的妻？

一個被鷹追蹤的人

在鷹的眼里我吃的是齊白石的蝦

騎的是徐悲鴻的馬

其實我騎的只是一頭邊塞小毛驢

至于鮮味無非是野火上烤熟的

幾只螞蚱

一只蒼鷹不停地對我追蹤

在它看來我就是兔子和羊羔的

小學老師

被我教出的學生現在已經變得

——狡猾狡猾

在荒原我不愿談論

一個真實的我

一旦談起荒原上的綠葉

將會騷動綠葉

鮮花擠疼鮮花

空房子

一只老鼠將它的尾巴蘸足煤油

然后請我點燃

火苗騰起光明與疼痛

在這空空的房間吱吱叫著

吱吱吱地兜著圈兒

一圈又一圈力圖追上

人的思想

一個常和老鼠逗樂的人

實在沒有功夫

享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