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韋斯特,現代美國詩人,出生于美國南方一個窮苦的白人家庭,身為牧師,曾長期從事工會組織領導工作和教育工作。他的早期作品有《南方大地的泥土》。這些詩選譯自他1974年出版的詩集《啊,山區人!》。該書收集了作者1932年至1967年寫的170余首詩。這些詩篇從不同的生活側面,反映了美國南方窮苦人民,特別是黑人和印地安人遭受的奴役、壓迫和殘害的情況,揭露了美國社會黑暗丑惡的一面,同時譴責了美國的對外侵略擴張。從這些詩篇中,我們可以看到當時美國南方的面貌,聽到那里窮苦人民的心聲,了解他們的憤怒和斗爭決心,以及他們對自由的追求和對光明未來的向往。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到作者生活在南方窮苦人民之中,想他們之所想,痛他們之所痛,對他們和對整個南方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懷有的深厚感情。正因為如此,這些詩篇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對美國社會作了辛辣的諷刺,對南方的勞苦人民和秀麗山川作了熱情的歌頌,唱出了窮苦人民的共同心聲。該詩集出版后深受讀者歡迎,并獲得朗斯敦·休斯等美國詩人的好評。啊,山區人!
爬啊,爬啊,山區的勞苦人呀!
聽我告訴你:
在這個富庶的國度里,
卻到處有饑饉苦難,如同人間地獄。
我們開荒拓地,
我們織布,揮汗如雨,
但到了收獲時節,
我們所得寥寥無幾……
啊,這就是你的故事,
也是一切勞苦人的故事。
如果我巧言佞舌、說了謊話,
我就不配叫唐·韋斯特。
山區人金·馬爾凱
在他的腦海里,
對人類在塵寰的地位,
浮現出一種神奇的幻象。
在他看來——他要相信——
所有的人
都是永恒長河的一部分
這宏偉壯麗的長河喧騰咆哮,
奔向無垠的命運。
這命運人人共有,
任何種族都不能幸免,
而人的悲慘、短暫的一生,
從萬物永恒的生命中,
獲得寬慰和報償。
因為,只有生命本身,
才能不朽,與世長存;
盡管斷斷續續的黑暗
可以不時籠罩大地,
但這短暫的瞬息,
在黎明重返之際,
將消融在瑰麗的晨曦里。
盡管他的脈搏
可以停止跳動,
但在造物主生機盎然的巨大靈魂中,
他卻得到了永生,
流入洶湧澎湃的斗爭海洋。
是的,斗爭,斗爭本身
就是胚芽、種子和果實……
他知道,唯有生活才真實,
才是撲不滅的火焰。
依據這種信念,
他生活、勞動、戰斗……
他滿懷希望與愛情,
非常珍視生活,
甘愿為捍衛它而獻身。
這個人活在我們心中——
金·馬爾凱,
山區人,一個鐵匠,
在我青年時代,
他是我心目中激進的英雄;
當我成年時,
他給我激勵和希望。
佐治亞,我的母親!
我聽到我的母親
在歡笑,在歌唱,
宛如風之歌,
引得山坡上的玉米葉
也歡樂地發出窸窣的聲響。
我感覺到
她在歡笑著親吻
我被山雨淋濕了的臉龐。
我的母親充滿活力和朝氣——
她舉步輕盈,
像鳥兒在飛翔;
體態像勁竹一樣挺拔,
性格像鋼鐵一樣堅強……
那時我只是一個孩子,
我滿以為我的母親
會永葆豐姿麗質——
像山上的露珠那樣清新晶亮,
像牽牛藤那樣嫻雅大方。
那時我只是個孩子,
不曾想到她會變得這樣……
今天,我注視著
一個紡織女工
貧血的面龐——
她那憔悴的目光,
瘦削凹陷的雙頰——
和那彎曲的脊梁。
這麻木、呆滯的女人
哀戚懇求地
抬頭把我凝望,
她的嘆息和啜泣聲在空中回蕩。
我暗自忖量:
難道這女人
就是過去聲音婉轉歡快的歌手——
我童年時代
年輕美貌的母親?
啊,我的兄弟們!
正在辛勤勞動、流血流汗的人們!
吹起工會的號角,
把反抗的戰鼓擂響!
讓我們同仇敵愾,團結如鋼,
擊潰這幫豺狼!
他們撕噬了
婦女們生命的活力和朝氣,
使辛勤的母親們
變得這樣憔悴凄愴——
失去了歡樂,
半死不活地掙扎在死亡線上……
我的南方
啊,潺湲的河流,
苗條的垂柳,
如饑似渴地,
撲向你的懷抱;
紅色的佐治亞群山,
一塊塊棉田,
用雪球似的棉桃
點綴著田野,
宛如獵狗背上的白色斑點;
一個個懶洋洋的池塘,
像六月的玉米葉
呈現一片片深綠,
在南方的月光下
閃耀著粼粼波光……
你是我的南方,
我發現你孕育著的生命,
我愛你……
我愛你群山中
哀婉肅穆的美色——
偉大的藍色山脈,
坎伯蘭群山,
斯莫克群山,
烏納克斯群山——
像一個個哨兵,
目睹人類的激情
從你的肋間流過,
目睹南方勞苦大眾的
歡笑和怨恨……
我愛你們,
在田地里,
在工廠里
和在礦山中艱辛勞動的人們——
在熱帶的陽光下,
皮膚曬得黢黑的人們,
和我的膚色白皙的兄弟……
我愛你們南方
徐緩而柔曼的語調,
猶如你們
愛沉默的聲音,
愛在走路時耷拉著肩膀,
自由地甩動著雙手……
我感覺到了你們深沉的悲傷,
聽到了你們的歌聲,
我一直想同你們
一起歌唱,
把你們的歌吟
變成藍光熠熠的利劍,
斬斷你們身上的鎖鏈——
那饑餓殘酷的鎖鏈!
但你們的雙目已經失明,
你們的仇恨已經衰萎,
你們的頭腦已經失去了判斷力,
你們的心已經僵冷了……
啊,我的南方,
我冷酷無情的南方!
你的嘴上
沾滿了一個黑人的鮮血,
你盲目地給一個黑人
鍛造了鐐銬,
結果在火刑柱旁
他被燒成了幾塊焦炭……
你飲下了毒鳩,
它使你變得瘋狂,
像潰爛的癌瘤,
在侵蝕著你的頭腦。
我的詩歌像一把把鋼刀,
我正在把刀刃
磨煉得鋒利無比,
來切開
你那患癌癥的頭顱……
明天你定要醒來,
白人同黑人
將會緊握雙手,
在火刑柱旁
向幾根燒焦的尸骨默哀……!
你是我的南方;
我將把你錘煉成
一支優美動聽的歌曲,
因為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