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于經濟上行的驅動力與日益健全的社會保障制度,美國在治理和遏制貧困的長路上如今終于看到了光明。據美國人口普查局日前公布的最新報告顯示,2006年美國人口貧困率從往年的12.6%下降到了12.3%,成為最近10年來美國人口貧困率降幅最大的年份。
美國式的貧困人口
盡管美國是世界頭號經濟強國,但貧困問題卻照樣一直困擾著社會的經濟與社會肌體。按照美國人口普查局的最新統計數字,當今美國仍然有3650萬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
在美國,貧困線主要是以家庭規模和家庭總收入這兩個因素來確定,并且每年都要重新測算、核定。以4 口之家為例,美國歷史上第一個貧困線(1965年)規定,稅后收入3223美元以下的皆為貧困家庭;而2006年則為稅后收入20614美元。除了家庭貧困線之外,還有個人貧困線,并且也隨著時間的變化而核定。如2005年個人貧困線為9570元(稅后收入),2006年則為10294美元。
美國的貧困人口具有自己鮮明的特點:首先,少數族裔是貧困人口的集中營。其中拉丁美洲裔的勞動者中窮人比例最高,有20.6%生活在貧困線以下,黑人人口的貧困比例為24.3%,而亞裔和非拉美裔白人的貧困比例分別為10.3%和8.2%。其次,貧困者的家庭許多是單親家庭。在所有的低收入家庭中,30%是雙親家庭,49%是單親母親家庭,21%是單親父親家庭。其中有2/3的貧困兒童是生活在單親家庭當中。第三,貧困者多數來自某些低收入行業。在所有生活在貧困以下的低收入者中,30%的人來自零售業,37%來自服務行業。
美國的貧困線標準指的僅僅是貧困家庭的現金收入,不包括窮人所享受的各種福利。正是因為這些福利項目的存在,許多美國窮人并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悲慘”。據美國人口普查局數據,46%的貧困戶擁有房產,并且一個典型貧困戶所擁有的房子,平均有3個臥室、1個車庫、1個陽臺;97%貧困戶家里有一部彩電,50%有兩部或更多彩電;76%有空調;75%有1輛車;30%有2輛車;73%有微波爐;62%有有線電視;33%有洗碗機。從營養消耗來看,美國貧困家庭兒童的平均蛋白質、維生素、礦物質消耗量和中產階級家庭兒童完全一樣。大多數情況下,他們的蛋白質消耗量甚至超過健康標準一倍。
形成上述獨特貧窮“景觀”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美國的貧困線標準高于許多國家。按照世界銀行的標準,年人均收入低于370美元的人口為絕對貧困人口,其中,年人均收入低于275美元的人口為赤貧人口。由此可見,以美國標準劃定的“貧困”與其他國家中的“貧困”相差懸殊,不可同日而語。正是如此,美國傳統基金會的報告認為,以絕對貧困的標準來衡量,在工業化國家中,美國是貧困率最低的國家之一。
與發展中國家許多貧困人口的長期貧困現象不同,美國貧困人口往往是暫時處于貧困當中。根據美國人口普查局的數據,從2000年至今,低于一半的貧困人口“連續貧困”4個月以上,只有20%的貧困人口“連續貧困”超過一年。引致這種結果的根本力量在于,美國的貧困人口并不是人們所說的懶漢,是不工作的人,大部分都有全職工作,是加倍的工作與勞動讓他們從貧困者的陣營中走了出來。
驅逐貧困的制度力量
美國能夠拿到讓其炫耀的治貧和脫貧成績單,是由其經濟發展程度決定的。美國經濟在克服短暫的衰退后持續復蘇,于2003 年進入穩定增長階段。在2004 年達到高點,當年經濟率為4.2%。此后,2005 年增長3.5%,2006 年增長3.3%。經濟增速的加快一方面擴充了勞動力的就業機會和家庭的收入,另一方面也增強了政府財政轉移支付和社會福利保障的能力。
美國日益健全的社會保障制度對減少貧困發生了極其重要的作用。自從第36任總統約翰遜吹響了“向貧困宣戰”的號角并推出了社會福利的偉大社會計劃以來,美國歷任總統都在自己的任期內極力推進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與創新。如里根和老布什的改革撫養家庭未成年兒童援助福利計劃、克林頓政府改革家庭福利保障政策等。因此,今天美國面向窮人的社會保障制度非常完善。
具體而言,美國的社會保障項目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社會保險,主要有老年保險、失業保險、醫療保險、傷殘保險、遺族保險等五類。另一類是公共援助與福利。即由政府提供現金和實物福利的項目,主要有撫育未成年兒童家庭援助、補充保障收入、公共醫療補助、食品券和兒童營養項目、一般援助、社會服務和兒童福利服務、住房補助、教育補助等八項內容。特別是,美國對于貧困人口的教育援助項目極具特色,這些項目有針對貧困家庭的“學校免費早餐午餐”項目、針對貧困大學生的“聯邦培爾助學金”項目等。可以說,在需要政府提供公共產品和服務的地方,美國政府積極介入,托住社會安全的底線。而為了支持各種各樣的貧困人口資助項目,目前聯邦政府每年的福利開支都在5000億美元以上。
當然,政府在面向貧困人口的社會保障方面并不是大包大攬。由于美國目前有許多幫助窮人的非官方組織,因而政府也在大力提倡和推進社會福利保障的民營化與市場化,基本主線是福利改革由聯邦向各州、由政府向私人分權。聯邦政府允許各州通過與慈善組織、宗教團體或私人組織簽定契約的方式來實施福利項目。這種由政府、社會和企業共同承擔社會福利責任的模式有效地緩解了政府的財政壓力,并促進了社會服務質量與效率的提高。
布什在上臺伊始提出了《為自立而工作法案》。該法案確立了福利改革的基本目標是幫助每一個家庭達到最高程度的自立和自足。為此,新法案一方面對福利救濟金領取者采取了嚴格的時間和工作小時等限制,要求成年領受者在獲益兩年內須積極工作,而領受期限也限定為五年。這使救濟從原先的無限制終身福利轉變為一種有限制的臨時福利,并將重點放在督促和幫助失業者再就業方面;另一方面,大幅減少用于直接資助貧困家庭的資金補助的比例,大力增加鼓勵和幫助人們參加工作、自謀生路的資金比例。為此,美國聯邦和州政府大力增加為窮人提供就業培訓、教育、就業交通等方面的福利性開支,使人們具備走出家庭自謀生路的條件。
布什政府福利改革的另一項最新嘗試是將重點放在幫助福利受援者加強婚姻關系并培養他們具備成功婚姻的技巧。布什認為美國必須采取更有力的措施促進健康的婚姻關系。政府每年為各州提供數億美元資金,用來設立和實施有關項目來降低非婚生子出生率,提高已婚家庭子女出生率。并鼓勵各州尋找新的、更有效的方式鼓勵健康的婚姻關系。包括建立一個婚姻委員會或特別工作小組、開展對婚姻問題的研究、提供婚姻技巧培訓、幫助“脆弱家庭”等。這些措施已經把福利領受者的數量降到了30年來的最低點,單身母親就業率達到歷史最高水平。
貧富差距不斷擴大
雖然美國的貧困人口比例出現了令人樂觀的下降,但與此相反照的另一個嚴峻事實是,美國的貧富差距卻在不斷地擴大。這里包含著兩層含義:與貧困人口減少相同步,富裕階層的收入日益增加,同時,中產家庭與貧困者的收入卻呈現遞減狀態。
從二戰到1970年代,美國國民收入分配一直維持著平衡增長趨勢,但這種局面到1980年代早期被打破,隨后貧富差距不斷拉大。美國經濟政策研究所和預算與政策選擇中心這兩個智囊機構共同發布的研究報告顯示,過去20年中,在美國的38個州,最富裕的20%家庭的收入比最貧困的20%家庭的收入增長得要快。最富裕家庭的收入平均增幅為62%,而最貧困家庭的收入增幅是21%。報告還發現,在最富裕的20%的家庭中,最有錢家庭的收入增長得最快,最有錢的5%的家庭在過去20年里的收入增長了66%到132%。同樣,2006年美國最富裕的五分之一家庭握有全國50.5%的稅前收入,而占美國人五分之三的中低收入家庭合計擁有26.5%的稅前收入。
1979年高收入工人薪水相當于低收入工人的3.7倍,而現在已擴大至4.7倍。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報道說,2006年美國大公司總裁的平均工資為1080萬美元,相當于普通工人平均工資29544美元的364倍。另據彭博新聞社報導,2006年華爾街20個收入最高的基金經理的年平均工資為6.575億美元,是美國人年平均工資的2200美元的255倍。
貧富差距擴大的主要推力來源于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勞動者工時與工資的剛性化壓抑了其收入提升的空間。過去幾年中,美國工人的生產效率快速提升,但由于聯邦政府非常不情愿提高工人的最低工資,因此工資和就業機會增長率沒能同步上升。目前,美國政府規定的最低工資標準是每小時5.15美元。按一周5天、一天8小時計算,一年不到1萬美元。事實上美國有330萬人每小時掙不到5.15美元。因此,與平均工資相比,現在的法定最低工資可能處在三、四十年以來的最低點。
其次,技術的進步提高了受教育程度高、技術精湛及經驗豐富的人的報酬,相對形成了對低技術工人的懲罰。技術變化使雇主更樂意聘用教育程度較高的員工。而一個最直觀的事實是,電腦和互聯網的普及降低了對程式化工作崗位的需求,但是大大提高了高技能員工的工作效率,從而也提高了他們的市場價值。統計表明,自1990年代初以來,凡是可以應用電腦工作的職業就業率都下降了。
第三,經濟全球化導致美國勞工市場結構和收入關系的快速變化。一方面,美國對外勞務外包日益擴大,結果擴大了勞工供應,降低了勞工的價格,明顯提高了資本的收益。企業的股票大多數為富人持有最終收入更加向頂層集中。另一方面,全球化打破了技能與工資的傳統聯系。許多工作作技能不高的美國人,其工作往往面臨國外低工資工人的激烈競爭。美國與墨西哥的自由貿易協定,美國與印度等國貿易的完全開放,對在國內從事技術含量不高的行業如服裝、制鞋、紡織、玩具等職工沖擊很大,這些工人只好轉到國外工人競爭較小的行業,如建筑、娛樂、餐飲及飯店業,進而削弱了美國本土工人在工資問題上與老板討價還價的能力。
分析家認為,美國人收入差距拉大的局面還要延續下去。
(張銳,廣東技術師范學院管理學院副院長、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