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李白詩歌的個體中心意識

摘要 盛唐詩潮波瀾壯闊，氣象萬千。而其中最引人矚目、動人心弦的，是李白的創作。李白的詩歌，最充分也最集中地體現了那個時代的精神風貌。飽滿的青春熱情，爭取解放的蓬勃精神，積極樂觀的理想展望，強烈的個性色彩，這一切匯成了中國古代詩史上格外富有朝氣的歌唱。

關鍵詞 李白 個體中心意識

中圖分類號 I206.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5489(2007)06-0055-02

李白思想意識的豐富復雜，每一個讀李白的人都深有體會。這種復雜性主要表現在兩方面：一是其組成成分雜。龔自珍《最錄李白集》云：“莊、屈實二，不可以并，并之以為心。自白始。儒、仙、俠實三，不可以合，合之以為氣，又自白始也。”極其經典地概括了這種復雜性。二是它始終處于一個流變的過程。在其生命的某一階段，以一種思想意識為主，而境遷情移，又會以另一種思想意識為主。某一時期，甚至會有幾種表面矛盾的思想共時并存于其一身。

一、李白詩歌的思想體系

豐富復雜的思想意識無疑大大增加了李白的魅力，因而探尋李白的心靈世界，解析其復雜的思想意識也就為一代代學人孜孜所求。人們總是試圖尋繹李白復雜的思想意識中能起到統攝作用的精神基因，尋索導致其思想流變的內在邏輯。這種尋繹事實上存在兩大類認識。一類著眼于李白經國濟世的鴻圖大志憂時傷亂的現實關懷；一類著眼于李白傲岸耿介的個性。前者大多將李白納人儒家體系，如喻文鰲《考田詩話》云：“《蜀道難》、《遠別離》，忠愛之忱，滋于褚墨；《戰城南》、《獨流篇》、《梁父吟》等作，亦寓憂時之義?！薄短扑卧姶肌吩u《古風》三十四(司檄如流星)云：“征夫之凄慘，軍勢之怯弱，色色顯豁，字字沉痛?！鸥Α侗囆小贰ⅰ冻鋈返茸?，工力悉敵，不可軒侄?！苯袢税财煜壬凇墩摾畎住分幸嘣疲骸霸谒涡紊乃枷胫凶杂幸桓薮蟮募t線貫穿始終。這就是封建盛世激發起來的雄心壯志；要實現偉大的抱負，要建立不朽的功業?！谶@一點上，他同屈原一樣，同杜甫一樣，同一切偉大的歷史人物一樣。”川特別是在李、杜優劣的論爭中，褒李者更是以此批駁貶李者乃“蟻蚌撼大樹廳，著眼于李白傲岸個性者，由于這種個性更接近于莊子的道家精神，李白本身也有很濃的仙、道氣質，因此，這些評論強調李白出世超脫的一面，往往將其納入道家體系，突出李白高蹈飄逸的謫仙人意義。

唐人欣賞李白，多側重于此，賀知章稱李白為謫仙人，崔成甫《贈李十二》云“天外常求太白老，金陵捉得酒仙人”，張枯《夢李白》云“忽聞海上騎鶴人，云白正陪王母宴”，都著重渲染李白的仙氣酒氣。唐以降也有不少人將李白這一面拿來推崇，即在理學之朝，也有以此與道學隱隱對峙抗衡的。如南宋四大家之一的尤襲在《李白墓》中寫道：“嗚呼謫仙，一世之英。乘云御風捉月騎鯨。來游人間，蛻骨遺形。其卓然不朽，與江山相為終始者。則有萬古之名?！眹烙稹稖胬嗽娫挕芬浴疤撞荒転樽用乐劣?，子美不能為太白之飄逸”并尊李、杜，講的雖是詩風，可在思想上是將李白的飄塵出世抬出來，以求與杜甫相對，為盛唐樹立并峙的雙峰。

但將李白這樣納入固有思想體系，卻往往顯得有些削足適履。如褒李者在儒家體系內抬高李白地位，以求與杜甫相頡頏，顯然不具備比貶李者更多的說服力。因為李詩中固有憂時傷亂、家國關懷之作，但其一，這種關懷是否源自與杜甫等相同的道德理念，尚屬待考；其二，憂時傷亂在李白全集中，數量遠遜于花月醇酒、山水仙道之作，這是不難發現的事實。因此，采用同一立場，比較李、杜而得出兩者不可軒輊的結論，多少顯得有些牽強。這其實是以杜甫的標準來衡量李白，無論結論如何，都有失公允。而過于強調李白的飄逸出世，同樣與實際多有出入。李白一生，政治追求從未停息，即在放情山水仙道之際，電屢興悲慨之思。他固時有出世之想，但與歷史上受道家影響而避世高蹈者多所不同，道家退縮、規避、無為的一面，是李白所不曾有的。

二、李白詩歌的個體中心意識

在對李白思想的尋繹歸納中還有這樣一種現象，即一涉及到價值評判，往往還是要在儒家體系內，以儒家的道德尺度為準則，即使那些強調李白傲岸耿介、飄逸出世者，在價值評判上最終不自覺地還會同儒家合流，周密《齊東野語》贊李白“公之高躅兮，霍神龍之不可羈紲，洲富貴如敝屣兮，其得失又何所欣戚也”，其實也就是孟子所倡揚的富貴不淫、威武不屈的大丈夫精神。宋代王緩《暮云亭記》將這一意思說得更直截了當：“太白使脫靴殿上，奴視弗顧，可謂氣蓋天下矣?！毁F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稱大丈夫者，氣之所充也?！泵鞔叫⑷妗兜趵畎住芬辉?，列舉李白種種傲岸不羈的逸事，贊其“當時豪俠應一人，豈愛富貴留其身”，詩末又宣言：“黃金白璧不足貴，但愿男兒有筆如長杠?！敝埸c也在于李白貧賤不移、威武不屈的耿介個性。因此，李白這種從莊子那兒繼承的精神，同樣可以納入儒家體系，并在其道德原則下獲得極崇高的意義。但李白的耿介傲岸，雖與儒家人格修養有相似之處。本質上卻有著更多的不同，可以說，正是這種個性方面的特點，使李白最終超越了儒家。以儒家道德為準則其實并不足以闡明李白思想的實際意義。

龔自珍說李白思想是莊、屈并之的“心”，儒、仙、俠合之的“氣”，便是指出了李白思想中既包含各種資源，卻又是任何一種或幾種思想資源所難以規范的。不僅儒、道不足以囊括李白，其他縱橫、任俠等等，同樣也僅涉及其思想某一方面的特征。李白的思想是在自己的個性氣質、傳統文化思想以及現實人生遭際的磨合之中，呈現出它復雜而又單純的形態的。復雜是其思想的各種組成要素，單純是這些要素與其個性精神相契合的共同之處，是他將各種思想文化統一為個人精神資源的本質原因，是終其一生而不變的精神基因?？梢哉f它是儒、道、仙、俠，或諸家的融合，也可以說它非儒非道非仙非俠，此正如鹽之溶于水而味在成酸之外。李白就是李白，李白思想就是李白的思想。它有自足的獨立品格，有自己一以貫之的統一性，研究李白就是要找到這種統一性，才能透視其矛盾復雜的思想行為表象，尋繹一切是怎樣開始，怎樣成型的。在對李白思想主流的探討歸納中，如何避開最終還是陷入現成的思想體系構架，是揭示李白思想內涵中未發之覆，真正展示李白獨特的思想意義和價值的關鍵；統一李白豐富而復雜的諸多思想因素的精神基因，也只有擺脫現成思想體系的牢籠，方可顯示出單純而穩固的原生態特征。

從李白所接受的各種思想資源中，我們可以發現一個共同的東西，即李白對自我、個體的看重。儒家將其注重個體的思想特征納入人格修養之中，道家將其納入個性自由之中，縱橫、任俠將其納入個人英雄主義之中……實際上，李白對個體的看重遠不是上述諸家所能牢籠的。李白個體精神區別于儒家的，在于個體對李白來說是最終的目的，而對儒家來說只是手段；區別于道家的，在于李白的個體是外向、張揚的，是與政治緊密聯系的，道家則是規避政治的；至于縱橫、任俠等不過是李白發揚個體精神的式，僅具有手段、工具意義，而不能作為一種思想體系來統攝李白。

三、李白詩歌個體中心意識的意義

這種對自我、個體的看重，貫穿在李白各種思想因素中，可以說是起到了統攝各種因素的基因作用。這事實上就是一種個體中心意識：即思想行為的動機立足于個體，以個體為本位；思想行為的目的是個體精神的發揚，以個體為歸宿，個體始終葆有強烈的主體意識，要將主體精神發揚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以政治為其發揚個體精神的主要方式。這種個體本位不以某種思想體系為依歸，而重在個體體驗。從某種程度上說是一種生命本位，其所看重的個體不僅僅是具體的某個人，同時也是抽象的個體，是具有普泛性的生命。這是個體本位與以某種思想體系為依歸的道德本位相抗衡的意義所在，也是李白思想的獨特意義之所在。

李白強烈的個體中心意識，滲透到他思想行為的方方面面，體現在他的詩文之中，這是很多讀者和詩論家都強烈感受到并明確指出過的，問題是傳統的價值取向常常使我們難以正視并予以充分認識，我們每每從外在賦予李白個體中心意識某些意義，而不能就其本身加以肯定。有鑒于此，本文擬以個體中心意識為切入角度，考察李白思想行為的矛盾統一之處，這是深入理解李白必須解決的問題。如以此切人能使李白思想行為的諸多矛盾得到統一，電足以證明個體中心意識作為李白精神基因的作用。同時，通過對李白個體中心意識的探討，還可以發掘其獨立于傳統諸思想體系的自足價值。用新的價值觀去理解個體中心意識的歷史意義。用李白自己的標準詮釋李白，重新認識李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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