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中的苦澀狂歡

[中圖分類號]G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7)02-0080-02

《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是作家劉恒較有影響的一部作品。整部小說為讀者展開了一幅北京底層市民生活的風景畫，通過一件件平常家庭生活中的瑣事，展現城市中小人物的生活境遇，并且成功地塑造了一批生活于城市底層的勞動者形象。特別是對張大民這一人物的刻畫，可謂力透紙背。本文將從敘事特征、細節設置、人物刻畫、語言風格等幾個方面，逐一分析這部小說的藝術特色。

一、敘事特征——現代與傳統的融合

現代敘事手法注重講述的方式——人稱視角的選擇與變化，結構模式的復雜化等等。作者在小說的開始，就采用了第三人稱來敘述，簡單介紹了張大民一家三口的體貌特征和他們的生活環境。這些都是從旁觀者的視角來觀察的。隨著情節的發展，作者還常常讓小說中的人物站出來說話，通過人物自己來敘述故事。此時，小說中的人物又成了敘述者，取代了原有敘述者的位置。作者通過這種人稱視角的轉換，多側面地烘托、塑造張大民這一人物形象，多角度地展現了其性格特征。劉恒在談到自己的寫作習慣時說：“我寫小說通常有了開頭之后，結尾很模糊，這個人物把我帶到哪兒就走到哪兒，這樣我認為寫作起來比較順手。”從劉恒的話中，我們可以看出他的構思方式與創作習慣——敘事是跟著人物走的，以展示人物的性格為中心，生活化地講述故事。整篇小說都是通過對人物的行動和這些行動所體現的人物心理、性格、命運的敘述來完成整個故事的。這也是劉恒這部作品敘事手法現代性的一種體現。從另一個角度看，這篇小說的敘事手法又體現了一定的傳統性。傳統的敘事理論關心的是故事講了什么，它注重的是內容和深度。雖然這篇小說是圍繞張大民這一人物展開，但它并沒有過分重視人物的塑造而忽視情節的發展，仍然采取了傳統敘事作品講故事的模式。整篇小說是由一件件與日常生活相關的瑣碎事件構成。作者沒有使用倒敘、插敘等手法來突顯某一事件，而是將這些故事寓于傳統的敘事理念中，遵循時間發展的自然流程來敘述故事。小說按時間順序依次排列了張大民必須克服或解決掉的一個又一個困難。這些困難是按照一個人成長的順序和時代的變化接踵而來的。作者沒有走激化沖突、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路子，而是平鋪直敘式的，以小托大，追求一種內在的張力。使讀者在關注作品的表層結構的同時，自覺地去挖掘、探索作品深層結構中對于一定時代、文化背景及社會心理的闡釋。這也正是傳統敘事結構的體現。

二、細節設置——構思精巧、富含隱喻

創造和設置細節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檢驗一個作家是否真正具有對生活的觀察能力和想象能力。真實而動人的細節將帶給讀者真實感。所以，有人稱細節是“情節的珍珠”。在《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中，作者經過精巧的構思，設計了許多富含隱喻的細節，為小說增色不少。

很多讀者一定都會記得在張大民通過“流血犧牲”的苦肉計所搭建的六平方米小屋里，那株穿過睡床，穿過屋頂，被碎花布仔細包裹著樹干的石榴樹。這一細節設置可謂是張大民“幸福生活”的點睛之筆，從中我們可以解讀出多種意味。首先，它是城市底層平民緊仄生活的真實寫照，直觀地反映著他們的生活困境。其次，這一細節本身已成為了小說中的重要“角色”，以它的存在參與了張大民的家庭生活，親見了許多小煩惱和生活情趣。最后，這一細節還是一種隱喻，它代表著中國許多像張大民一樣的城市底層勞動者在自己并不充裕的環境中努力求生存的堅韌、堅忍的精神。從這樣一個小小的細節中，讀者可以解讀出許多隱藏于文字背后的東西，可見作者在設計這一細節時構思的巧妙。

在這篇小說中還有一處值得一提的細節設置，即張大民的母親吃冰這一習慣動作。如果說石榴樹那一細節是環境渲染中的點睛之筆，那么這一細節則是人物塑造上的閃光之處。小說呈現給讀者的是一個守寡多年，倍受生活煎熬，卻像孩子一樣喜歡吃冰的老人形象。老人在每次吃冰之前一定要強調“我燒心”。叫別人給自己拿冰時，還強調要“瓷實”的，因為“不瓷實的不涼”。正是這樣的細節處理，給這一人物增添了許多立體的色彩在產生一定喜劇效果的同時，也使讀者產生了許多思考。為什么每當家中產生新的矛盾時老人就嚷著要吃冰?老人所謂的“燒心”僅僅是生理上的反應嗎?是否還有著一個喪偶多年的老人在面對家中住房狹窄，兒女眾多，又常生爭執的狀況時，因無能為力而產生的心理上的焦慮。可見，這一細節的設計給讀者留下了廣闊的思考空間。

三、人物刻畫——細膩生動、力透紙背

在《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中，眾多人物及他們各自的性格特征構成了這部小說情節發展的基本框架，整篇小說也因此顯得生動、真實。作者對這些人物的刻畫是生動細膩、力透紙背的。

小說中是為耀眼的人物當數故事的主人公張大民。作為一名保溫瓶的普通工人，又身為家中的長子，生活中的種種負擔都一齊向他的身上壓了下來。但是，張大民并沒有因此而被生活擊敗，反而以一種“身在苦中不知苦”的樂觀精神，將所有的不快都化作幾句貧嘴的調侃，在帶給人歡樂的同時，宣泄出內心的苦悶。讓讀者在笑過之后體味出淡淡的苦澀，這也正是這一人物給人的總體印象。老舍先生曾在他的《戲劇語言》中指出：“對話是人物性格最有力的說明書。”張大民身上最大的特點“貧”就正是通過他的語言淋漓盡致地展現的。作者在寫張大民的“貧”時，并不是簡單地耍貧嘴，單純地為了“貧”而“貧”，為了幽默而幽默，而是要從“貧”中透露出一種生活的態度，進而展現人物的精神風貌。小說中的許多生活沖突都是在張大民這種機智、幽默的貧嘴中被巧妙化解的。如在張大民勸說因失戀而絕食的李云芳吃飯的一段中，作者頗費匠心地設計了一幕張大民貧嘴的獨白，使人物的性格也從中彰顯出來。在這段敘述中，作者首先透露出張大民性格中的“摳”，習慣于用錢來計算，這種性格自然是來源于他收入的拮據。其次是他性格中的“貧”。他故意把云芳絕食的動機說成是為了省錢，從而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把原本緊張的氣氛緩和了。接著，他又在“貧”中表露了對云芳的欣賞與暗戀，“你那么漂亮……不買一個80塊錢的骨灰盒怎么裝你!”張大民表面上是“貧”，實際上卻是以一種很真摯的態度在熱愛著生活。他不追求過高的理想，而是把“吃飯”當成了生活中最美好的事，只求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這也正代表了眾多和張大民一樣身處社會底層的勞動者所特有的質樸的生活態度。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出張大民這個人物的典型性。

作者在塑造張大民這一中心人物的同時，還塑造了幾個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年邁昏聵的母親，粗直潑辣的老二，浮華懦弱的老三，文靜善良的老四，親情淡漠的老五等。這些人物代表了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們，他們圍繞在張大民的周圍，不斷展開矛盾沖突，構成了一幅幅生動的生活畫面，也為小說增添了許多亮點。

四、語言風格一一樸實平易、生動幽默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各種文學作品都是憑借語言形象地反映社會生活。《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在藝術上較為突出的一點也當數它樸實平易、生動幽默的語言。

劉恒在談到這篇小說的語言時，曾說：“我是做了一個的實驗，就是稍微的口語化了一些，在書面語中納入口語的特點。”這也正概括了小說語言的一個顯著特點，即口語化。作者在小說中大量運用了北京市民的俚語，如：“瓷實”、“摳門兒”、“矬”、“牙磣”等，并且很少使用鋪陳描寫的詞語和華麗的辭藻，只是用簡單樸實的語言將這個發生在普通百姓身上的故事娓娓道出。這樣就使小說更加貼近百姓的日常生活，給人以親切感，也使小說語言實現了“從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從而拉近了讀者與作品的距離。

而小說中生動詼諧的人物對話，更增添了小說整體的幽默感。(這主要體現在張大民的語言上，前面已作了詳細的分析，這里就不再贅述了。)作者用大眾的智慧加上自己對生活的感悟，平民百姓的調侃加上不時閃現的絕妙比喻，市井街頭的語感加上書面化的排比復踏的節奏，創造了一種十足的張大民式的語言。這樣的語言不僅讓人忍俊不禁，還能使人在笑過之后咀嚼出生活的滋味，很是耐人尋味。

綜上所述，本文從幾個不同的方面嘗試分析了中篇小說《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的藝術特色。這篇小說以其樸實平易的故事情節，鮮活生動的人物形象，幽默詼諧的語言風格，為我們展現了一幅微笑中的苦澀狂歡之圖，開創了藝術上的新境界。

[參考文獻]

[1]《劉恒談寫作》，《電影藝術》1999年第6期。

[2]老舍：《戲劇語言》，《出口成章》，作家出版社196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