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死刑是剝奪人生命的刑罰方法,是刑罰體系中最為嚴厲的刑罰方法。由于這種刑罰方法的嚴厲性、殘酷性、執行后的無可挽回性以及在社會上產生的效應,使死刑也成為眾矢之的。本文擬通過對我國97年刑法關于死刑的限制現狀加以研究,提出若干從立法上限制死刑的建議。
[關鍵詞]死刑 死刑 立法回顧 死刑的立法限制
[中圖分類號]DF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7)02-0006-03
自從意大利著名法學家貝卡利亞在其名著《論犯罪與刑罰》中首次提出廢除死刑的主張以來,有關死刑的存廢之爭已整整持續了200多年,而且這種爭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內還會繼續下去。對于死刑的存廢,人們大多是從人的生命價值、死刑是否具有威懾力、是否違憲、是否人道、是否符合罪刑相適應原則、是否助長人們的殘忍心理、是否符合刑罰目的、是否容易錯判、是否容易改正、是否符合歷史發展趨勢等方面進行評價的。其中一部分人得出應當保留死刑的結論,一部分人得出應當廢除死刑的結論。雖然有人作過統計,根據新浪網上的調查,贊成廢除死刑的,僅僅占12%,而反對死刑的卻要占80%以上,但是,由于死刑存廢的爭論涉及歷史、文化、法制、公眾心理等各個領域,其已不單單是刑法學本身的問題,因此,對與這一問題應進行理性的評判。
理性看待死刑存廢之爭所得出的結論應當是,廢除死刑是一種必然趨勢,因為社會的發展決定了刑罰懲罰性由重到輕是一種歷史的必然。在這個意義上說,保留死刑與廢除死刑之爭,實際上是何時廢除死刑之爭,即是現在立即廢除死刑,還是將來廢除死刑。由于,目前我國犯罪形勢惡化,手段極為殘忍、方法極為野蠻、后果極為嚴重的犯罪還大量存在,一些犯罪分子氣焰囂張、屢教不改,因此,保留死刑,才有利于抑制這些極其嚴重的犯罪,才能保衛國家安全,維護社會安定,保護公民利益。雖然,國外有些國家廢除了死刑,但離開中國的國情盲目照搬國外廢除死刑的做法并不可取。換言之,保留死刑是人們的共識,也可謂國家一貫的死刑政策。因此,如何限制死刑才是現階段法學理論和實務應當關注的焦點。本文擬通過評價1997年刑法典對死刑的限制,提出若干從立法上限制死刑的建議。
一、1997年新刑法對死刑的立法限制
1997年新刑法與1979年舊刑法相比進一步限制了死刑的適用條件,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 在死刑適用對象上做了進一步的限制。
1979年刑法第44條規定:“犯罪的時候不滿18歲的人和審判的時候懷孕的婦女不適用死刑。已滿16歲不滿18歲的,如果所犯罪行特別嚴重,可以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新刑法典刪除了1979年刑法典關于對已滿16歲不滿18歲的未成年犯罪人可適用死刑的規定,將此條修改為:“犯罪的時候不滿18周歲的人和審判的時候懷孕的婦女,不適用死刑。”這一修改首先餌決了原刑法規定中的矛盾。因為死緩并不是獨立的刑種,而是一種死刑執行制度,因此,按照1979年刑法典第44條規定的后半段,對于已滿16歲未滿18歲的仍可適用死刑,這樣該條規定在條文前后上有邏輯矛盾。對于這種立法弊端,刑法學界不少學者提出建議,主張刪除1979年刑法典第44條后半段的規定。新刑法典采納了這一建議。其次,進一步限制和減少了死刑的適用。新刑法極為明確的規定對于不滿18周歲的人不能判處死刑,包括死緩。從而縮小了死刑適用的對象范圍,進一步限制了死刑的適用。最后,新刑法的這一規定,有利于正確、全面地貫徹對未成年人犯罪從寬和合理處理的政策。新刑法典取消對已滿16周歲不滿18周歲的未成年犯罪人可以適用死刑的規定,順應了國際進步潮流。
2 放寬了死刑減刑的條件。
1979年刑法典第46條規定:“判處死刑緩期執行的,在死刑緩期執行期間,如果確有悔改,二年期滿以后,減為無期徒刑;如果確有悔改并有立功表現,二年期滿以后,減為15年以上20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抗拒改造情節惡劣,查證屬實的,由最高人民法院裁定或者核準,執行死刑。”這一規定將死緩減為無期徒刑的條件限定為“確有悔改”,將死緩減為有期徒刑的條件限定為“確有悔改并有立功表現”。由于對“確有悔改”規定的抽象性,缺乏具體操作的標準,因此,在實踐中產生很大的困惑,例如,對于被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的罪犯,在緩期執行過程中沒有悔改表現,又不屬于抗拒改造情節惡劣的情況如何處理。另外,對于沒有悔改表現,但有立功表現的死緩犯能否將其減為有期徒刑犯;而且對于“抗拒改造情節惡劣”的規定也存在模糊性。1996年3月17日修正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在其第210條第2款規定:“被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的罪犯,在死刑緩期執行期間,如果沒有故意犯罪,死刑緩期執行期滿,應當予以減刑,由執行機關提出書面意見,報請高級人民法院裁定;如果故意犯罪,查證屬實,應當執行死刑,由高級人民法院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與《刑事訴訟法》的規定相對應,新刑法典第50條規定:“判處死刑緩期執行的,在死刑緩期執行期間,如果沒有故意犯罪,二年期滿以后,減為無期徒刑;如果確有重大立功表現,二年期滿以后,減為15年以上20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故意犯罪,查證屬實的,由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執行死刑。”從而明確地將“沒有故意犯罪”規定為死緩減為無期徒刑的條件;將“確有立功表現”規定為死緩減為15年以上20年以下有期徒刑的條件;將“故意犯罪”規定為死緩執行死刑的條件。新刑法的這一規定與原刑法相比,放寬了死緩的減刑條件,進一步限制了死刑的適用,并且更具有可操作性。
3 從分則規定上對死刑適用做了限制。
1997年新刑法分則對死刑適用的限制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削減了死刑罪名。新刑法典頒布之前,我國刑事立法中的死刑罪名達74個,通過廢除一些死刑罪名以及將某些原有罪名做分解和廢止,到1997年刑法修正之后現在死刑罪名有68個。總體上仍維持著修訂前刑事法律規定的水平。正象某些學者所提到的在1997年刑法修改對于死刑問題,守住了這樣一個“原則”就是“原則上不減也不加”。在當時,有這樣的指導思想也算是積極的,可以說這是針對社會上總是指責我國刑罰太輕,要求增加死刑的強大的輿論壓力的一條防線,是為了防止再增加死刑的規定。因此,在1997年刑法修改時,雖然說是不減不加,但實際上是有所減少。二是對部分死刑罪名提高了死刑適用標準,具體明確死刑適用情節。例如盜竊罪,1979年刑法中可以判處死刑,上世紀80年代最高院的司法解釋規定盜竊3萬元以上的都可以判死刑,在1997年刑法修正當中,將盜竊罪的死刑適用限制在盜竊金融機構,數額特別巨大和盜竊珍貴文物,情節嚴重的兩種情況。
二、完善我國死刑制度的立法建議
1997年新刑法在44個條文中規定了68個死刑罪名。與舊刑法相比,死刑罪名實際是增加還是減少,學者們現在依然爭論不休,但增加也罷,減少也罷,不能否認的是高死刑率仍是我國刑法的一個特色。我國刑法及其修正案規定的總罪名為414個,其中68個規定有死刑,死刑罪名占全部罪名的1/6強,與世界其他國家相比較,無論在絕對數量還是在相對比例方面,我國刑法中的死刑罪名的名次都是很靠前的。為了進一步從立法上限制死刑的適用,筆者試圖從總則、分則、程序三個方面提出以下具體構想:
1 在刑法總則中明確規定死刑適用的條件。
1997年新刑法典在其總則第48條規定:“死刑只適用于罪行極其嚴重的犯罪分子。對于應當判處死刑的犯罪分子,如果不是必須立即執行的,可以判處死刑同時宣告緩期兩年執行。”與1979年刑法典對死刑適用條件的規定是“罪大惡極”。顯然,新刑法是鑒于舊刑法中所規定的“罪大惡極”這一詞語并非法言法語,因而將其做了修改。應該說,罪大惡極這一概念比較含糊,并非嚴格意義上的法律術語,刑法修訂中對“罪大惡極”的表述以具體化完全有必要,但是,正象一些學者所指出的那樣,從語義上分析,“罪大惡極”同時強調了犯罪行為的客觀危害和行為人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兩個方面,而“罪行嚴重”僅僅強調客觀上犯罪行為危害社會的后果這一方面,而沒有考慮到行為人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因此,從字面意義理解,修訂刑法適用死刑時只需要從犯罪的客觀危害一個方面去判斷罪犯是否應被判處死刑,而置行為人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不問。因此,刑法宜將死刑的適用具體規定為:“罪行對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危害特別嚴重、情節特別惡劣,同時行為人具有極其嚴重的人身危險性。”
2 通過刑法分則的完善進一步限制死刑的適用。
通過分則來實現對死刑適用的限制主要有以下幾條途徑:
(1)大幅度削減經濟犯罪適用死刑罪名。
在刑法分則所規定的十章犯罪中,除第9章瀆職罪外,其他九章都規定有死刑罪名。從我國已經簽署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來看,該《公約》第6條第2款中規定:“在未廢除死刑的國家,判處死刑只能是作為對最嚴重的罪行的懲罰”。聯合國經濟與社會理事會關于《保護面對死刑的人的權利的保障措施》第1條重申:“在沒有廢除死刑的國家,只有最嚴重的罪行可判處死刑”,并進一步規定:“這就理解為最嚴重的罪行之范圍不應超出具有致命的或者其他極其嚴重之結果的故意犯罪。”而且從國外保留死刑的國家刑事立法來看,一般都把刑法中的死刑條文限制在剝奪他人生命權利的犯罪。因為生命健康權是最基本的人權,因此侵犯生命健康權的犯罪當然是最嚴重的犯罪,而對其他并不侵犯生命健康權的犯罪適用死刑可能有損刑罰等價觀念。這樣看來,對我國刑法規定的死刑罪名有必要反思。從我國刑法規定來看,第三章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中規定的死刑共17個,占全部死刑罪名的1/4,如果再將盜竊罪、貪污罪等廣義的經濟犯罪適用死刑罪名加起來所占的比例更大。事實上,我國對走私罪、偽造貨幣罪、金融詐騙罪等設立死刑,從這幾年的犯罪狀況來看,并沒有因為設立死刑而有所減少,反而呈現一種逐年遞增的態勢。應當說死刑并不是預防經濟犯罪和財產犯罪的主要方法,預防這幾種犯罪主要還是靠健全制度、加強管理。因此,應大幅度削減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中的死刑罪名。對于財產犯罪中的搶劫罪可以保留死刑,但對于盜竊罪應取消死刑的規定。對于貪污賄賂犯罪,鑒于且前反腐倡廉的環境,對其適用死刑可以保留,但也應提高適用標準。
(2)適當減少危害國家安全犯罪、軍職犯罪中適用死刑的罪名。
刑法有關軍職罪適用死刑的罪名有14個,其中,危害國防利益罪一章有2個罪名,軍人違反職責罪共12個罪名。有關危害國家安全犯罪適用死刑的罪名有7個。實際上危害國家安全犯罪、軍職犯罪規定死刑,大部分是備而不用,這部分死刑罪名在司法實踐中適用很少,對于這部分死刑罪名可考慮適當減少。例如,對于軍職罪有些只能是戰時犯,因此,可以考慮廢除平時軍事犯罪死刑,保留戰時軍事犯罪死刑,明文規定戰時死刑只在戰爭爆發之日開始生效。這樣可以在實質上廢除軍事犯罪的死刑。
(3)通過完善立法技術減少死刑適用條款。
立法技術的不完善,是導致我國新刑法死刑適用罪名絕對數過多的原因之一。比如說,殺人罪要判死,那么在有些罪名當中包括了殺人行為,那么這些罪名必然要增加規定死刑,最典型的是綁架罪,綁架致人死亡或故意殺害被綁架人的判死刑,這是一個絕對死刑。像這種情況,如果在立法技術上加以調整,綁架罪可以不判死刑,但可以根據殺人罪來判死刑。而對于另外一些犯罪,過多地考慮了其中極為稀罕的嚴重情形。過多地考慮某種犯罪的極為稀罕的嚴重情形,必然使法定刑幅度過寬,最高刑過重。還有對結果加重犯沒有規范化,過多地認為結果加重犯包括敵意致人死亡,于是導致死刑條款過多。如通說認為刑法第115條的“致人死亡”既包括故意致人死亡,也包括過失致人死亡;結果,行為人實施放火、爆炸等行為時,不僅故意致人死亡的被判處死刑,而且過失致人死亡的也被判處死刑;這便導致死刑適用范圍的擴大,也導致罪刑不均衡。倘若認為危害公共安全罪中的一些結果加重犯對加重結果僅限于過失,對故意造成他人死亡的認定為故意殺人罪,則沒有必要對危害公共安全犯罪的結果加重犯規定過多的死刑;于是,危害公共安全的行為過失致人死亡的犯罪,也不至于適用死刑。
3 完善死刑復核程序以減少死刑適用
死刑復核程序一直是學界爭論的焦點問題,這是由于死刑復核權的下放引起的。死刑核準權應收歸最高人民法院所有,這已是學界多數人的共識。因為根據法律的位階理論和憲法規定,必須保證憲法在法律體系中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必須嚴格遵守法律確定的法律文件的等級。全國人大常委會對《人民法院組織法》進行補充而形成的允許最高人民法院在必要時可以授權人民法院行使死刑核準權的法條,不具有與刑法、刑事訴訟法同等的法律等級(位階),其法律效力應低于刑法、刑事訴訟法,當它們出現矛盾時,應優先適用刑法、刑事訴訟法,不能是兩者可選擇適用,更不能是放棄適用刑法、刑事訴訟法的規定而適用全國人大常委會補充修改規定,這既是維護法制統一的需要,也是人大常委會作為人大的常設機關地位所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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