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世紀60年代,清朝士大夫在西方列強堅船利炮下逐漸認識到“西風東漸”是一個勢不可擋的變局,并開始接受了近代西方歐洲國家的條約制度。從西方來說,一些大國(包括俄國、日本)之間也出現了態度、政策和力量對比等方面的變化。清政府內部在面對這一時局時出現了兩種觀點,即:是以洋務圖強適勢地改變對外政策,以和平的對外關系同列強結盟,還是繼續保有中國中心主義排外性的主戰政策。在面對“修筑鐵路,開采礦山”等破壞傳統觀念的問題時,改革派與保守派的較量在以西方為主導的近代化過程中已見分曉。本文試圖通過近代條約制度及清政府對外政策的變化來分析在19世紀末為什么能達成《中俄密約》及其影響。
[關鍵詞]中俄密約 近代條約制度 “和平的外交政策”變局
[中圖分類號]k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7)02-0038-02
19世紀最后三十年是外國帝國主義在中國加緊擴張的時期,這一時期的清王朝在自治和復興方面遠落后于近鄰強敵——日本。雖然清王朝經歷了同治中興,但其短暫的一瞬卻無法挽回清帝國國勢愈下的趨勢。外國列強便利用清朝的衰弱,對邊疆地區和朝貢國進行蠶食。這種侵略表現最明顯的就是俄國。
俄國本著國家利益的原則確定其在遠東發展的目標:黑龍江以北地區和烏蘇里江以東一帶廣大地方及北滿一帶權利的獲得,更重要的是兩個焦點的獲得,即海參崴以南的朝鮮,滿洲以南的遼東半島,兩個焦點能得到一處,才能確定俄在遠東的勢力。獲得利益,要么靠炮艦外交、武裝侵略,要么靠條約法規使各種權利成為制度,使其向縱向發展,這是鴉片戰爭爆發后,歐洲列強根據近代國際秩序的原則對中國侵略的一個最常用的手段。而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為俄國提供了一個既能把滿洲納入其勢力范圍,又能擴大出海口,進而牽制新近實現現代化國家日本的契機。遠東地區,尤其是東北全境,是清帝國的龍興之地,但為什么俄能夠在清王朝的祖宗發祥之地來實現諸如修建鐵路,開采礦山等一系列對清王朝來說是破壞風水,違背傳統的權益,而且是以條約制度的形式來完成的?雖然“把西方事物引進中國的成敗在很大程度上要看它們適應這一傳統的程度”可以做一方面的解釋,但究其最終動因則是清政府在19世紀60年代以后對外關系政策的一系列變化。
自鴉片戰爭以來至19世紀中后期,以中英《南京條約》為典型代表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是清政府在西方武力進攻、軍事威脅下做出的被動性反應。而這一次,俄方在遼東半島事件中伸出“援手”并會意清政府“共同經管”遠東事務,使得清廷認為這是一次在主動情況下對參與國家間事務的一次主動性反應。在1874年海防與邊防之爭和1878-1881年的伊犁危機中已表現出親俄傾向的李鴻章,對英國在中日戰爭中沒有幫助中國頗感失望。此事促成他把聯俄看成未來中國外交的主要原則。慈禧也同意聯俄方針。疆吏中佼佼者,如劉坤一、張之洞等亦都主張和俄締結密約,以結強援,所以“當時內而廷臣,外而疆吏,幾乎沒有一個不是高唱聯俄拒日的高調。”
《中俄密約》的簽訂是清政府對外關系中由防俄到聯俄轉變的一種體現。雖然俄國與日本或其他列強相比,其威脅更大,因為俄國與中國有共同的邊界線,俄國既可由陸路,亦可由海路進入中國,而日本和西方國家都只能由海上進人中國,但是俄國“干涉還遼”的舉動卻把上述不利因素變成一個中俄“利益均沾、攻守同盟”的一個有利契機。清政府由原來的海防與邊防的理論之爭變為現實中的依托俄國、牽制日本的一種均勢論的切實行動。這在中俄密約大綱第三條中可見:“中俄兩國,于日本侵攻中國領土或沿海省時,有互相防御之責。”
清政府對待西方關系的觀念受到了占統治地位的、與來自中國本土根本不同的滿人所特有的某些考慮的影響。滿人在戰略上,特別重視與滿洲某些共同基本特征的蒙古、新疆、西藏的游牧社會。雖然海上日本的崛起及其在甲午戰爭中給清政府以沉重打擊,但因滿人最關心的莫過于北方的龍興之地——滿洲,這使得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對俄關系。孔子說:“柔遠人,則四方歸之。”這一句話是形成中國綏靖政策術語“懷柔遠人”的依據。同時,清政府在與“蠻夷”俄國打交道時也往往使用羈縻政策,即用商業特權安撫侵略者,用物質的誘餌來控制他們。
1870年以后的強權政治和帝國主義競爭給中國招致了各方面的大變。李鴻章在1872年聲稱,西人東侵是三十年來所發生的最大的變化。新局勢給中國帶來了外交問題,如何平衡各列強間的權益并保持“和平”是清政府的重要任務。因而,改革派人士認為巧妙的外交在中國了解西方的過程中自然是舉足輕重。中國不論防御性的或進攻性的戰備努力都無補于時局,清政府必須拋棄與外界打交道的傳統方法,以便尋求新的方法。如果清對自己的外交關系處理得當,就無須使用武力。在地方上也有類似的主張,最為有影響的是李鴻章。他主張即使中國在一百次戰爭中都獲勝,這也不能和不戰而勝的外交政策相比。李鴻章堅決主張“和平政策”,同時也主張均勢論。曾國藩也支持這種講究實際的對外關系政策。19世紀70年代日本人的到來是令人不快的,但可以被看作是牽制西方在華勢力的一種力量;80年代,為了阻止外國人進一步侵略,清政府試圖使西方在華勢力保持脆弱的平衡;90年代后期,中俄密約的簽訂也證明了這一點:均勢可以維護享有平等主權國家之間的和平。但清王朝能否同強大主權國家結盟而從中得到好處呢?改革派人士認為合作與結盟是處理對外關系最有效的政策,因此,李鴻章等主張與俄國結盟。在眾多的列強勢力格局下,在19世紀80和90年代期間,均勢觀點以及同強國聯盟的觀念風靡一時。
鴉片戰爭后,中國和外國之間的談判日益頻繁,清政府逐漸吸收西方的國家主權和國家平等觀念,同時這一時期也是中國中心主義在清王朝文人士紳心目中逐漸失去影響的時期。中國的主權在這一時期進一步受到損害。條約不是平等互惠的,中國處于不利的一方。此外,列強在談判中總按照條約維護他們的既得權利,如果有進一步的利益,他們又總是抓住不放的。中國常常不能利用條約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反而受到條約的束縛。“從大處看,條約制度興衰一百年來,經歷了帝國主義入侵中國的開始及其高潮,中國的主權在條約中不斷受到損害,在19世紀末期中增加的外國權利和特權又進一步縮小了中國的主權范圍。”中俄密約的第一、二款表面上對兩國都很平等。實際上,是俄把清廷綁在了沙俄遠東政策的戰車上,清政府的軍事力量從此要為沙俄爭霸遠東服務。第三、五款的規定,更給了沙俄以“御敵”為借口,隨時派兵進入中國東北地區,或派兵船進入中國各個口岸。中國不僅已無任何“主權”可言,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很可能成為沙俄的殖民地。從某一方面看,如經濟,混合的中外秩序已是中國權利結構的一個組成部分。“外國商人及其政府和清朝官吏之間的利益相通,這種共同利益體現在鎮壓叛亂和制訂擴大貿易方針方面,這將給外國帶來利潤,給清政府開辟財源,使清王朝得以生存。”
19世紀下半期西方列強對華的縱向性、深人性侵略使得中國中心主義逐漸失去影響,并意味著清政府在19世紀末占主流地位的“和平外交政策”未遇到任何排外保守主義的反對而順理成章地同西方列強簽訂條約。排外主義強調儒家的道德原則,反對引進采礦、鐵路、電報線等在改革派看來是行之有效的方案。1889年鋪設從天津至通洲的鐵路計劃遭到失敗的命運可以為證。但同樣是在19世紀60、70年代,主張洋務的改革派士大夫也逐漸認識到,在西方強大軍事及條約制度控制下的變局是一個不可逆轉的趨勢,而那些堅定不移地擁護在清帝國的對外政策中采取主戰行動路線的清流黨也不曾占上風。每當戰爭的命運使主戰派的希望受到挫折時,條約口岸各省的清朝官吏則隨時準備以各種理由支持清廷“和平的對外政策”,并最終使得筑路、采礦等違背儒家傳統的觀念成為一種既定的歷史事實。
晚清的保守主義以儒家的道德意識形態為依托,而清政府對外政策的觀點也受儒學的影響,這是否體現了從儒家理想主義到使用主義的轉變?“和平外交政策”是晚清中國儒學傳統思想“忍、柔”的繼續,還是在變局的時勢下中國思想的一次蛻變?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治世良方,還是對外來武力及內在傳統夾壓下的一種妥協?這是值得進一步研究、探討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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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何漢文編著:《中俄外交史》,中華書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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