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擔心,之前在改革中積累起來的虛弱工業基礎很有可能被強勢的資源壟斷力量拖垮
最近,有兩則新聞引起我們對中國經濟改革進程的重新關注:
一則新聞是最近剛剛公布的“2006年中國稅收百強排行榜”,目前納稅500強企業納稅總額首次突破7000億元大關,達到7742.93億元,稅額占當年整個國家稅收總收入五分之一之多,而大慶油田以410.52億元的納稅額連續第七次蟬聯榜首。從企業的性質來看,資源壟斷性企業占據三分之一席位,國有企業的壟斷力量仍然不可低估,甚至仍占據著不可動搖的重要經濟地位。
另一則新聞是緊隨之后由商務部在廈門發布的《2007年中國外商投資報告》,他們認為,盡管隨著中國經濟的不斷強大和經濟一體化程度的深化,中國目前還沒有一個行業真正被外資企業壟斷,真正的壟斷企業還是國有企業。
按理說,隨著近些年中國經濟的不斷發展,國際經濟一體化程度也不斷深化,中國的改革已經進入一個“過大關”的關鍵階段,市場改革的新生力量與計劃體制遺留下來的壟斷勢力進入對壘的攻堅階段。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瑟夫·斯蒂格利茨教授曾把中國目前這一進程比喻為“河中央的中國經濟模式”。在他看來,中國的經濟改革雖談不上完全成功,但市場怎么都有半對半的對抗實力。不過,以上這兩個報告一定會讓斯蒂格利茨的判斷大跌眼鏡,包括他在內的經濟學家都又將遭遇到另一個中國改革悖論:為什么轉型國家的壟斷力量總是那么頑固不化呢?即使在市場的快速增量發展中,依然無法抹去計劃體制下遺留的壟斷控制力量。
其實,中國這些行政性壟斷企業與西方國家的壟斷企業有很大的不同,他們更多的是來自于傳統計劃體制遺留下來的壟斷控制力量,具有濃厚政府管制色彩、延續過去體制獲得的政府授權而實際需要公共政策機制予以調整的“官辦”企業,在市場競爭中行使著變形了的市場權力,實質是政府權力向市場領域的延伸。而從這些國有壟斷企業的高稅收來看,恰恰反映了這些壟斷企業與各級政府具有經濟上的“共容利益”(Encompassing Interests),而這些共同的經濟利益存在使得政府即使具有良好的經濟改革意愿前提下仍然不愿意放棄對國有企業的控制,甚至在企業面臨破產危機的時候給予一定的直接性或者間接性政策性補助。經過這二十年市場化改革之后,民營企業的新生力量大大加強,但政府并沒有放棄對那些具有良好經濟效益的資源壟斷性國有企業。按照國家經濟安全論,的確需要控制一些關系到國計民生的支柱性產業,但并不是說那些軟預算約束在這些壟斷行業企業就不存在了。從世界各國的發展經驗來看,這些壟斷性企業往往處于虧損或者微薄利潤階段,但在中國的情況卻恰恰相反。理解了這一反差,我們也就明白為什么在中央政府嚴厲控制物價飛漲的前提,石油企業、電力企業一方面揣著巨額的壟斷利益,而另一方面卻又能以成本的壓力理由向國家相關部門申報漲價。
另一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世界500強、美國500強、日本企業500強,盡管其中也有不少的煉油和金融企業高居榜首,但是中間仍不乏有通用汽車、IBM、松下、索尼、三星這樣的優秀制造企業。而且,從日本、韓國等國家的經濟崛起經驗來看,要實現一個國家真正有效的快速發展,單有龐大的金融和能源企業是不夠,這些企業都需要有一大批優秀的工業制造企業作為支撐。這就是說,中國要想實現世界500強的全面超越,首先培育的應該是具有良好創新動力的工業制造企業,而不是那些資源壟斷性企業。
但這一稅收榜首恰恰在警示我們:強勢的資源壟斷力量,虛弱的工業基礎。如果不改變這一現狀,不僅可持續發展無從談起,而且我們擔心,之前在改革中積累起來的虛弱工業基礎很有可能被強勢的資源壟斷力量拖垮。
作者為經濟學博士,浙江工商大學經濟學院副教授,浙江利捷咨詢首席經濟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