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在竹之間 格在梅之上

在中國，有的人會不知道河北省還有個承德市，但知道夏都——避暑山莊的卻大有人在，而它卻恰恰座落在承德市；在承德市，也許人們不知道在任市長姓什名誰，但提起書畫家關闊—“關老師”，就幾乎無人不知。這，可能就是在歷史文化名城形成的文化底蘊的原由。

關闊老師的名聲，我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當兵時就久仰，遺憾的是始終未能謀面。直到2003年，在摯友承德電視臺臺長助理、著名詩人步九江兄的引薦下，才得以實現心愿。起因是我在一本刊物上讀到一首名為《何為貴》的古先賢語，萌生了請關老師書寫懸掛家中以自勵志的念頭，但因該詩字數頗多，不敢抱很大幻想?？僧斘遗c九江兄來到關老的住所說明來意后，沒成想關老師竟爽快地應承下來，而后不幾日便通知我上門取回了一幅一米長、寫有如下文字的精美橫幅《何為貴》：

人以正為貴；家以和為貴；師以嚴為貴；友以誠為貴；書以理為貴；官以廉為貴；女以貞為貴；花以潔為貴；窮以勞為貴；富以儉為貴；學以精為貴；文以真為貴；樹以根為貴；物以稀為貴；情以摯為貴；山以青為貴；畫以神為貴；水以秀為貴；草以綠為貴；牛以勤為貴；馬以駿為貴。

隨著日后的逐漸交往，我對關老產生了一種虔誠的崇拜。以我一個對書畫一竅不通的軍人來說，我敬慕關老的為人，在我與他老人家近幾年的交往中，我覺得他是一位樸實無華、對人虛心誠懇的人，也是一位博學多才、慈祥可敬的人。他的教誨不是說教式的，而是在不經意的言談間便使你受益匪淺。我覺得似一篇《南岳竹道觀修身格言》。對關老的感受，猶如他的書畫作品，就像桑葉喂了的蠶，蠶吐成絲，變成一個又一個繭，里面赫然是一個人物一個景物的微縮膠卷，屬于承德書畫美術界的那一卷，關老是背后的攝錄者，書畫是他眼里玄妙鏡頭的定格。

我與關老師曾同翻閱欣賞他出版的《關闊書畫集》，從《寂靜的小山城》到《武烈河畔》；從《小布達拉宮下》、《晚歸》、《家門》到《山城春曉》和《農閑時節》，一幅幅充滿牧歌情趣，富有田園抒情詩的境界，讓你浮想聯翩，油然生出向往之情。但遺憾的是諸多畫中情景已不復存在，變成了喧嘩嘈雜的大廈商場、酒店歌房。隨著城市建設步伐的加快，承德也如同一些城市一樣，一座座現代化高樓成了現代化城市的象征。但承德的基色—“青灰色”，卻日漸沖淡?，F在，明清風格建筑毀失殆盡。即使少有留存，也不倫不類?；I劃多年以后，歷史名城還有多少“會說話的建筑”呢——這也是我和關老師共同關注和經常探討的話題。

關老師作畫或贈友人的書畫作品落款常署“老鈍”。“老”對八十有二的關老來說可算是實情。而“鈍”則是關老師的自謙，這自謙之意在時下是不多見的了。關老師不慕虛名，不取巧，對名利看得淡漠。他正應了古人的告誡：名心過重自作偽。功利之心人皆有之，盛者偽?！吧鲜客惺苛⒚率扛`名”。在時下美術界的名利浮躁盛行之下，筆者斗膽講中國書畫界有兩類人，一類是走名利路線的，一類是不走名利路線的。前者耀，后者默；前者張揚，后者不屑，我想關老師屬于后者。

關老師是滿族人，我想許多承德人都知道滿族人的出身，關老師自己就是這種地位的人，可他就是目無權貴。我知道畢加索在德國軍人面前的傲慢，同時我也知曉關老整天浸入在詩畫的世界中，寄身于無為，其實是有為。一般人對關老的印象，總以為他是一個“好人”。其實“好人”二字，實不足以盡之。關老師是一個“謙虛的好人”。他的謙虛體現出他那一代知識分子特有的良好教養，因為他的知識和豁達已經通過深刻的感悟內化為個人的精神信仰。在筆者與他老人家的交往中，見他似乎總是穿一件洗得有些變色的中山裝，足蹬一雙圓口兒布鞋，個子挺直清瘦，乍看起來，長相與為人同聲名不太相符，有時候我有點懷疑眼前這位，是不是就真是關老。因為他為人極為親切，對所有登門造訪的人全無架子，聊起天來，甚至忘記吃飯，需老伴幾次催促。而我每次登門拜訪交談，處處是共同題目，共同興趣，又處處是不同知識，不同見解。彼此都像發現了新天地，越談越有相見恨晚之意，我們的交往被關老師稱為“忘年交”。他的老伴又總是在我們神聊時面帶微笑地端上一杯熱茶，然后或站或坐地默默呆在一旁，從不多言。

行文至此，我忽然想起“緣分”這個詞。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很有意思；有的人與人相見恨晚，有的根本不該相見，有的該相見卻陰錯陽差，怎么也見不著。從時間縱線上來看，有的人與人不是出生在一個時代，卻有緣相見。我想我這個書畫界的門外漢，因為愛好，有幸與年長我數十歲的關老師結交，就是一種緣份吧!

關老師的書畫作品與他的為人一樣樸實無華，正如新中國美術界泰斗、名畫家、詩人蔡若虹先生在《關闊書畫集》序言中所講：他畫人物、山水、花鳥，從來不故做驚人之筆，但格調清新，表現出一種內在的美。他的書法作品，無論大字小字，都寫得十分自然，不賣弄，不草率，秀麗挺拔，一絲不茍，頗得魏碑神髓。筆者以為，行文如鏡照人，形現便可。用毛筆畫一根線，是能看出一個人思想的，鋼筆則不行。如調樂器，合律則罷。作畫亦然，神到即止，不必多添一毫造作。關老的畫正是這樣，筆墨儉省，形神一體，趣味厚實，意境閑淡。他筆下的春花爛漫、夏荷映水、秋菊凌風、臘梅傲雪、古藤搖翠、喜鵲歡暢充滿形神兼備的美感。他畫集中巨幅《小石潭意趣》圖，僅一石一鳥，加上右上角的長題，便再無一物，在畫家精心構圖下，畫面空曠無涯，簡而又簡，和柳宗元的妙文相映成趣，不失為上乘之作。

性情，對于一個優秀的畫家來講，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條件。有性情，其筆墨則有“靈”，有生氣、有意味、有情趣。古往今來畫寒江獨釣者不計其數， 而關老師作的那幅《寒江獨釣圖》，卻在平尺扇面中，寥寥數筆，簡潔到了惜墨如金的地步，而在寥寥數筆中又都透出真情與個性，這種真情與個性則是自然天成、毫無雕飾的性情抒發。關老師的作品，常常是詩、書、畫、印的綜合表現。他的每幅字畫，都能根據內容需要，將題、款、印的位置安排得恰到好處，這與關老師的文化修養和內心情感是分不開的。細看他的每幅作品，不難發現水痕墨氣躍然紙上。關老師注重傳統，每每給人以渾古深厚的印象，頗有老樹新花，爛漫天成的氣息，而其畫風中剛柔相濟、老而滋嫩、蒼而含潤、古而生秀，給人的不僅是筆墨境界的回味，更是一種對文化的回顧與品味。關老的書畫作品，在不經意間都給人一個難以達成的人生命題：自然。自然是一種極度的簡樸；“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不戚戚于貧賤，不忻忻于富貴”；自然也是一種極度的奢侈：“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乎天命復奚疑”。自然，是內在精神的富有。自然是獨立人格，是不在萬丈紅塵中迷失自己。

關老師的書畫作品，常應邀參加國內外展覽，他為北京人民大會堂河北廳創作了巨幅松風圖，題曰《與祖國共蒼翠》。他的個人藝術主張收入在《中國當代書畫家格言薈萃》中。個人傳記及藝術成就等，收入在《滿族現代文學家傳略》及《中國文藝家傳記》(第一卷)，《燕趙縱橫五千年》等大型辭書中。此外，《中國當代書畫家辭典》、《中國當代國畫家辭典》等多種辭書中均有他的條目及代表作品介紹。

最后，我真誠地用中國偉大的特立獨行者，大詩人王安石寫的一首七絕詩《登飛來峰》，獻給我崇敬愛戴的關闊老師——

飛來山上千尋塔，

聞說雞鳴見日升。

不畏浮云遮望眼，

只緣身在最高層。■

（責任編輯 趙忠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