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既然你要帶我到這世上,為何如此狠心撇下我一人,讓我沉浸在綿綿不盡的哀思和傷痛中。也許是上帝看你太苦了看你撐不住了,不忍再折磨你,帶你到天堂尋找你的母親了。
你5歲喪母,受盡后母的欺凌虐待。18歲嫁給父親,父親身體不好,生活的重擔你自己一個人扛。你終日起早摸黑,白天參加生產隊勞動,回家料理家務,撫養照顧體弱多病的子女。你一生與世無爭,忠厚老實,從不與人發生口角。孤身一人的叔婆一向與伯父和我們家不和,可你卻默默地象兒媳婦般照顧她。你是那樣的善良,你總記著別人的好,告訴我們誰誰幫了我們,要我們以后報答人家,從不叫我們“報仇雪恨”。正因如此,在弱肉強食的現實生活中,你一輩子不斷被欺凌被侮辱被損害,別人肆無忌憚地攻擊你嘲笑你。他們笑你丑,嫌你干活慢,說你窩囊。有一回鄰居家.的母雞下蛋丟了,便開始指桑罵槐,后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義憤填膺地指責母親的不是,她更是指名道姓大聲謾罵母親,手指指著母親的額頭往她身上吐唾液,伯母竟然在一邊幫腔:“吃個蛋就能胖嗎,趕快拿出來。”可憐的你耷拉著腦袋眼里噙著淚水,象個被批斗的犯人。后來才知道是鄰居自己的兒子拿蛋到商店換糖吃,那人非但不道歉,還說:“除了她,我能隨便懷疑誰?”。在我的灰色記憶中,你就一直這樣被鄉人孤立、消遣、侮辱。那些親戚和所謂的自己人,更是永遠看你不順眼,不遺余力地攻擊你笑話你,他們在父親面前搬弄是非說你的壞話,說你又懶又笨,干活少吃飯多,說你不會做人說你給我們家帶來晦氣。
家是溫馨的港彎,對你,卻是個寒冷的冰窖。生活的失意加上別人的挑撥,父親總是把怨氣怒氣發泄在你身上,整天罵你找你的茬,這時候你總是低著頭象個做錯事的孩子。暴力的父親罵累了,經常隨便抓起身邊的東西往你身上摔,揪住頭發把你按在地上往死里打,打得你渾身青腫,甚至好幾天下不了床。你有時帶著我們兄妹逃回娘家,可是,娘家人有誰會替你做主?受父親的影響,哥哥姐姐對你很不耐煩經常大聲斥責你,說些很難聽的話。讀書時,常被其他孩子欺負,回家我便向你咆哮如雷:都是你們沒用,你們為什么要生下我?大學畢業后,我失業、吃官司、生意賠本,無知的我便把一切根源推到你身上,有一段時間我對你非常冷漠不理不睬。
上帝對你的懲罰還沒完,我九歲那年,你病倒了,狠心冷漠的父親對你置之不理。之后,你癱瘓在床就是18年。18年!我不知道這18年的漫長歲月你是如何過來的,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從白天熬到晚上,又是怎樣從漫漫長夜挨到天亮?!這時,你成了家里的累贅,吃著嗟來之食,忍受著白眼冷面和粗言惡語。而我,總以工作忙做借口,很少回家盡孝。即便如此,你從不向別人訴苦,從不怨天尤人說些我:勾什么這樣命苦之類的話。每次我默默地坐在你的床前,你總是叫我要注意身體不要和人鬧矛盾之類的話,從不叫我替你做些什么。
媽媽,我深深地愛你,這肯定勝過愛我自己。這些年,我像個苦行僧沒日沒夜奮斗,基本上放棄了常人的生活,沒有星期天沒有節假日,我擁有了小車房子,我取得了許多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榮譽和高度。你的悲慘命運深深地刺痛了我激勵著我,你是我不懈前驅的動力和精神支柱,我之所以如此拼命,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你,我要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我要讓你為自己的兒子而自豪,我再不能讓別人看不起你,我要讓別人羨慕你!媽媽,我很少有時間陪你,這也的確為了給你更多更深沉的愛!
媽媽,你走了,你帶走了我的魂魄,我整天對著你的遺像發呆茫然,不知道以后的路該怎樣走。我又奮斗給誰看?縱使我譽滿天下又有何用?如今,又有誰來頌聽我的傾訴,快樂著我的快樂,悲傷著我的悲傷?我恨我自己,為什么不抽出時間陪陪你,拋棄大男孩的倔強羞澀,敞開心扉和你聊聊天談談心,給你喂喂飯,為什么不趕快娶個媳婦了卻你的心愿?你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兒子欠你的實在太多了,縱然我粉身碎骨亦難以償還報答。
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將永遠有負罪感,背著沉重的精神枷鎖!
媽媽,從你的身上,我讀懂看透了人生,我看到了人性的丑陋、渺小與悲哀。你生前從未給我留下什么誓言或要我謹遵的教誨。你艱難多舛的命運,你的苦難人生,你的堅忍執著,你的寬容樂觀,你的與人為善,你那毫不張揚的愛,歷歷在目恍如昨日,在我的有生之年,永遠永遠都是我享用不盡的精神財富!